趙明昊還是沒有理會她。

  阿苒不依不饒道：“昊子哥哥，不笑也行，你告訴我一諾哥哥平時都有什麽習慣？愛吃什麽？愛喝什麽？有沒有女朋友？結婚了沒有？家住哪裏？今年多大？是青榆市本地戶口嗎？聽說本地戶口結婚買房有優惠……”

  葉一諾坐回了車裏，捂住了她的嘴巴，說道：“再胡言亂語，我就把你扔進山裏！這會兒已經天黑了，毒蟲野獸什麽的都跑出來找東西吃了，你就陪他們聊天去吧。”

  阿苒趕忙閉嘴，那雙清澈的眸子狠狠刮了葉一諾一眼，高傲的輕哼一聲，靠在車裏頭安穩睡了起來。

  葉一諾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她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心想這妮子多半在做什麽美夢，也就沒有開口說話打擾她的意思，跟許天峰交流了一下眼神，趕回了青榆市。

  ……

  翟玲玲打掃完這棟出租屋之後，給了已經將近七十歲的女房東一筆不俗的租金，稱算作這些年來的感謝，當初他們二十多歲的時候也是跟這位老房東租的房子，隻可惜現在物是人非，原本溫和講理的老房東此時也因年紀大了而記性不好，壓根記不起來她是誰了。

  不過這些她並不在意，因為她的包裏正放著兩本假護照，和兩張前往馬爾代夫的旅遊簽證，飛機是晚上十點半的航班，大概要六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等落地之後，她就和心愛的人徹底成為了另一個國家的人，永遠不會再回這個值得留戀的土地了。

  劉正龍剃掉了一頭雜亂的頭發，刮掉了積累了半年的胡須，穿上了那件蹩腳的西裝衣褲，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咧嘴笑了笑。

  比起二十多年前的樣子，果然還是成熟了幾分。

  以前他在廠裏打工的時候，總想著學那些線長、機長雙手背在身後指揮下屬的樣子，後來發現這就是一個中年油膩男的標配，他就懶得去學了，畢竟咱這張臉也不醜，再怎麽著也不能挺著個將軍肚出去跟客戶應酬吧？

  這小時候越窮的人，長大了就越好麵兒可不是假話。

  “玲玲——”劉正龍喊了一聲穿著長裙走來的雍容婦女，笑道，“我想好了，等我們到了馬爾代夫，就租個商船，咱們天天帶過來旅遊的客人出去航海！抓海鮮！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你就告訴他，你老爸是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幼稚。”翟玲玲白了他一眼，把肩膀上從地攤上淘來的背包遞給了他，說道，“萬一是個女兒，你是不是要我跟他說，他爸爸以前當過魔仙堡的王子？”

  劉正龍摟著她的腰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刷到了幾個育兒類的短視頻嘛，裏頭都說教孩子要懂得童真，學會幼稚，你瞧瞧我，是不是有樣學樣的？”

  翟玲玲將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聲道：“阿正，你怎麽不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就那樣度過晚年算了？這跟我認識的你，不太一樣。”

  劉正龍微微搖頭，說道：“以前我們兩個的寄托都是對方，你把我趕走之後，我就覺得活著沒有多大意思了。可有了孩子，我們兩個的寄托就被串聯在一起了，我要再不為了這個寄托而努力，那我還不如回去擺地攤，賣泥鰍好了。”

  翟玲玲用拳頭錘了一下他的胸口，眼眶有些紅，說道：“是我對你要求太嚴了，我們兩個都一大把歲數了，要不是……”

  劉正龍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搖搖頭：“不與你賭氣了，玲玲。”

  翟玲玲正起身子，把散落開的頭發綁了起來，說道：“走，我們去機場，時間也不早了。”

  劉正龍挺直了腰脊，兩人除了帶走及時從工廠賬戶和翟勇那裏轉移的資金財產之外，什麽也沒有帶走。在任何地區，任何國家，隻要手上有錢，就什麽都不需要發愁。

  剛準備出門離開這片混亂的城中村，生了鏽的鐵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去。

  望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劉正龍和翟玲玲都愣了一下，前者渾身緊繃，笑問道：“是你？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葉一諾往那破舊的房子裏看了一眼，指了指裏頭，說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就我一個人。”

  劉正龍正想拒絕，翟玲林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衝動，先靜觀其變。

  “好，進來坐坐。”

  葉一諾走進客廳，望著那些老舊的家具，上頭一塵不染的痕跡可真整潔。

  “這地方是我以前和玲玲在打工時租下的。”劉正龍為他倒上了一杯純淨水，主動說道，“那時候整個青榆都是亂的，想找到一個房子不容易，就在親戚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這裏的房東，是個老好人，有時候工資發晚了交不起房租，她不但寬限我們半個月，還天天給我們送一些自己種的蔬菜做飯吃。”

  翟玲玲跟著說道：“隻不過老人家身體不是很好，也不像以前那樣經常跑出來串門了，能活到這個歲數，也算是安享晚年了，青榆市的地皮可不便宜，這一帶城中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改造了吧？”

  葉一諾輕輕抿了一口，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了解，隻聽說南城那邊好些個城中村的房東一夜之間變成了千萬富翁，這錢還真是好賺啊，你說對吧？”

  劉正龍笑著說：“以前跟玲玲出去談生意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客戶，他當時隻有二十多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富二代，家裏資產幾千萬，平時不學無術，被老爸押著過來談生意，喝醉了酒就亂說話，說什麽從來瞧不起那些讀書人，憑什麽人家三代人的努力，有些人就能通過讀書把他給超了？所以他不喜歡讀書，因為有個有錢的老爸，他老爸又有個有錢的爺爺，這繼承下來，不就是源源不斷的財富了？”

  葉一諾靠在沙發上，輕聲笑道：“你信不信，再往後三代，他的後代會窮的可憐？”

  劉正龍反問道：“哦？你就這麽肯定？”

  葉一諾拍了拍大腿，深以為然道：“當然這麽肯定了，能抱有這種僥幸想法的人，都逃不過因果的懲罰。因瞧不起讀書人就認為讀書是個不好的東西，這種想法能徹底毀掉一個人的內心。要我來看，書上寫的仁義道德，的確能比那些繼承了家業的富二代更能造就財富，因為這是努力後應得的東西。埋一顆種子，養一顆樹，結數個果，世界上大多的人情世故，都殊途同歸罷了。”

  翟玲玲到底是個女人，此刻隻能一臉茫然地看著葉一諾和劉正龍談論，根本聽不出來兩人在語言之間的交鋒。

  劉正龍讚同似的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大作家不愧是大作家，文采要比我們這些屁民好得多。”

  葉一諾收起了笑容，輕聲道：“劉正龍，是不是你殺了翟勇？”

  坐在一旁的兩人同時一僵，翟玲玲的手指頭幾乎掐進了肉裏，她死死咬著下嘴唇，肩膀顫抖了起來，反駁道：“不是！”

  葉一諾沒有看向她，而是審視著劉正龍，問道：“劉正龍，是不是你殺了翟勇？”

  啪嗒。

  桌上的杯子被翟玲玲砸在了地上，白瓷碎片散落一地。

  “我都說了不是！你聽不懂人話嗎？”翟玲玲眼眶通紅，憤慨的看著葉一諾，嗬斥道，“葉一諾！你不要以為你幫了我的忙，就能胡亂誣陷人了，我隨時可以找律師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