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喜歡眺望遠方的少年
作者:一隻軟泥怪      更新:2020-03-07 13:54      字數:3584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痛,利箭刺進心髒,就像有無數根世界上最鋒利的針不停地紮著身體的每一處。布拉夫在森林裏生活了三年,也磨煉了三年,他的身體遠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即便如此,他也無法避免地在地上打滾,身體不停地抽搐。

  憑借頑強的意誌和強大的身體素質,片刻,布拉夫硬扛著劇痛站了起來,竭盡全力向近在咫尺的懸崖一步一步爬去。

  短短不過五米的距離,他爬了兩米就已大汗淋漓。當他還想繼續爬的時候,身體已不聽使喚,劇烈的痛楚讓他使不上力。

  “啊啊啊——!”

  布拉夫爆發出一道嚎叫,拖著身體再度緩緩爬行。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全身因用力過度而漲紅。

  漸漸地,隻剩下一米,懸崖近在眼前,崖底河流翻騰呼嘯的聲音清晰可聽。

  “往哪跑?!”

  就在此時,一道暴喝響起,隻見一群騎士向這邊急奔而來,一馬當先的森特吼叫著衝到布拉夫身邊,一腳將他踢飛,接著在布拉夫還在半空時跟上刺出一劍。

  布拉夫伸出利爪抵擋,但劇痛之下難以運力,劍刃摧枯拉朽突破他的抵擋刺進他的腰身,難以忍耐的劇痛緊隨而來。

  布拉夫撞在一棵樹上滑落下來,提劍追來的森特對他迎頭一斬。

  布拉夫雙手拍開森特的劍刃,但森特緊跟而來的一記重腳實實地踢在他的腹部,他身體不受控製向後跌退。

  森特提劍掠來,甩劍又是一個上挑斬。

  布拉夫匆匆將雙臂橫在身前抵擋,而挑斬直接連帶著他的雙臂將他的身體正麵一起砍傷,劍刃劃過血肉,割裂出一道粗長的口子,皮肉綻開。

  “啊啊——!”布拉夫哀嚎出聲,利爪對著森特撕裂而下。

  森特雙手提劍上挑,輕而易舉打散布拉夫的攻擊,而後又是一個橫斬,再度在布拉夫腹部留下一道粗長的口子。

  布拉夫身受重傷,尤其刺進他心髒的箭矢極大地削弱了他的戰力,他根本不是森特的對手。又對了幾招,他都是潰敗,身體不斷被森特摧殘。

  這幾招對完,森特身後的一眾騎士也都趕到,聯合對布拉夫進行攻擊。

  雙拳難敵四手,布拉夫狀態又極差,局勢自然是一邊倒,森特等人不斷重創布拉夫,將他打退,逼至角落後進行新一輪更加強烈的攻勢。

  布拉夫幾次想突圍,但都失敗,即便有一次他打退了其中一名騎士,製造出了一個缺口,但緊接著就有另一名騎士補上,對他發起更加猛烈的進攻。

  隻是幾秒鍾的時間,布拉夫就已遍體鱗傷,變成了一個血人,模樣慘不忍睹。

  某一刻,就在森特一劍刺向布拉夫左胸打算一劍了結布拉夫的時候,變故再次陡然突起。

  此時,讓森特等人熟悉又恐懼的黑色火焰再次從布拉夫身上燃起。

  布拉夫雙目血紅,渾身籠罩在黝黑的火焰中,仿佛是從地獄中而來,經曆過地獄火的洗禮,在他周圍的一切草木幾乎瞬間引燃成巨大火焰,灼熱的溫度如一股強悍的衝擊波般衝撞到森特等人身上。

  騎士們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地記得昨日被籠罩著黑色火焰的布拉夫支配的恐懼。當現在布拉夫再度化成他們所恐懼的模樣時,他們不約而同一愣。

  就在這一愣間,化作無情猛獸的布拉夫衝到騎士當中,肆意屠戮。

  他的手、腳、口,全都化作最讓人心驚的殺人利器,每當他

  掠過一名騎士身邊時,一道殷紅的鮮血便會濺射而出,如一朵美豔的罌粟花,美麗而可怕。

  森特見識過布拉夫黑化的恐怖,看到布拉夫如入無人之境般屠殺著他的騎士,他也不免一愣,內心生出一股怯退之意,但緊接著當初對著國王立下的騎士之誓,掃除了他心中的恐懼,他毅然決然地提劍衝向布拉夫,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騎士們一個個被殺死。就算敵人再強大,他也無所畏懼。

  什麽是騎士?

  勇敢。

  無畏。

  堅毅。

  不屈。

  就是騎士!

  森特衝出人群的防護,提劍向布拉夫衝去,傾盡全力劈出一斬,地上、空中的積葉在他的劍氣下向兩邊掃蕩而開。

  這一劍,一往無前。

  而敏捷無比的布拉夫僅是一個側身,就規避了森特這一全力一擊,緊接著利爪撕裂空氣對著森特一個上挑。

  “不!”騎士們雙目血紅。

  話音響起的一瞬間,森特向後仰飛而去,他的胸膛到脖頸處完全綻開,露出鮮紅的血肉,鮮血噴薄而出。

  騎士長死了,接下來就輪到他們這些騎士了。

  布拉夫一個衝刺,雙手各自洞穿一名騎士的左胸,接著化作拳頭向兩側轟去,直接打飛兩名從側身攻來的騎士,空氣中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那是布拉夫的巨力將騎士的胸骨轟碎。

  殺完四人,布拉夫轉身繼續屠殺,血紅如魔鬼的雙目,不摻雜一絲感情。

  就這樣,騎士的人數銳減,片刻,三十多人隻剩下不足十人。

  布拉夫不再戀戰,手上沾染的鮮血已足夠他泄憤。燃燒血液的黑化持續十分短暫,他必須趁著剩餘時間打獵到足夠食物並尋找一處安全的藏身之所,才能確保他在黑化結束後進入極度疲憊狀態期間的安全。

  布拉夫想走便走,速度極快的他幾個跳躍便從騎士們的視野中消失,騎士們根本留不住他,也不敢留他。

  看著滿地屍體,他們怔怔無言,就像木頭人一樣。

  ······

  “布拉夫,回家吃飯了。”婦人來到熟悉的山坡上,對著不遠處一個人坐在坡頂上眺望遠方的少年喊道。

  每天黃昏,少年都會像完成一件必須任務一樣來到這裏,一個人靜靜坐著,看向遠方,什麽也不做,也不覺得無趣。

  山不是一般的山,是貧瘠幹裂到極點的山,地麵上,幾乎看不見任何植物,隻有充斥視野的荒涼黃沙,風一吹,黃沙彌漫,裏麵的人看不見外麵的人,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的人。

  少年雙手環抱膝蓋,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看著遠方,望眼欲穿。

  他好像沒聽見婦人的喊聲,一動不動。

  婦人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少年身旁,拍拍少年的肩膀,“布拉夫,吃飯了。”

  少年這才回過神來,“哎,好。”

  婦人看向遠方,“想你爸爸了吧?”

  少年沉默不語。

  婦人心裏湧起一股悲酸,但也隻能強忍著淚水,故作鎮靜地安慰道:“不用想太多,他是去打仗了,我們王國的軍隊非常厲害,他不會有事的。”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荒唐。這些年來,她見多了打仗戰死的例子,甚至快要麻木了。

  少年還是

  什麽都沒說,靜靜地看著遠方。

  “走吧,我們回去。”

  回到家,婦人和少年看著桌上的一碗東西,怔怔無言。

  碗裏裝的是糠,穀的外殼,粗糙難以下咽。

  少年率先打破平靜,拿碗給自己盛了一小勺,安靜地吃了起來。

  “多吃點吧,我吃不了這麽多。”

  少年搖搖頭,忍著喉嚨裏的強烈摩擦感,咽下一口糠,又吃了一口。

  “再多吃點吧。”

  少年仍是搖頭。

  婦人見狀,想自己動手給少年盛,被少年堅決地拒絕了。

  少年的強,讓婦人頭疼不已。

  這些年來,王國強征糧食,他們收獲的糧食幾乎全部都被王國征了去,隻留有一小部分。這少數的糧食根本不夠吃,他們隻能把穀裏麵的米和外麵的糠分出來,這樣吃完了米還能吃糠,能堅持更長時間。

  但這顯然是遠遠不夠的,布拉夫常常吃很少,幾乎都留給她,自己到外麵的山上像村裏其他人一樣翻野草野菜來充饑,時間久了,村裏的人都變得麵黃肌瘦,以前綠油油的山,也成了黃溜溜的沙。

  即使吃不飽,他們也得起早貪黑地耕種糧食,如果不夠王國需求的量,王國就會把所有糧食都收走,他們就什麽吃的也沒了,但就算他們超出許多的量,王國向來也十分霸道,隻留給他們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吃不飽,又要幹重活,所有人終日都是懨懨不振的。

  她很不解,為什麽一個五歲的孩子,要遭受這般苦難。

  偏還是看不到丁點兒希望的苦難。

  可她又能做什麽呢?

  她什麽也做不了。

  晚上,她常常能聽到布拉夫肚子饑餓的咕嚕聲,但他就是倔強得像頭牛,即使餓得胃痛,渾身篩糠似的顫抖,也咬牙撐著,不說半個字。她也想做點什麽,但什麽都做不了,布拉夫什麽都不會聽她的。

  一碗飯還是一碗糠,布拉夫永遠隻吃一小勺。

  翌日,天沒亮布拉夫就扛著鋤頭出了門,到田裏開始犁地。

  一米多長的鋤頭,比布拉夫還高,鋤頭的棍身,比布拉夫的胳膊還粗,就是這樣一個弱小的少年,就是這樣一把對他來說沉重無比的鋤頭,被他握在手裏,一下一下地梨著地。

  少年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沒有天生的神力,不會神奇的魔法,所以揮了幾次鋤頭,他就已大汗淋漓,衣服濕透。

  他把鋤頭插進土裏,靠著鋤頭休息了會兒,繼續犁地,但結果是可想而知的,揮了兩次鋤頭,第三次,他連鋤頭都舉不起來,當他還想榨幹身體最後一絲力氣,把鋤頭舉起時,結果就是,他瘦小的身體跟著鋤頭一起栽進了土裏。

  天還沒亮,一切都顯得很昏暗。

  這時才醒來的婦人,遠遠地看著田裏早已犁地到沒力的少年,淚水弄花了臉顏。

  泣不成聲。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日子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每當傍晚幹完農活,少年都會照舊到坡頂眺望遠方。

  那是爸爸打仗的地方。

  可一個月後,王國派來了人。

  他們說。

  爸爸死了。

  死在了戰場。

  屍骨無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