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該猜到的。

  在深海的大蛇封印地。

  在這蒼白的，死寂的，毫無裝飾可言的冰冷神殿裏，大蛇的幻影懸停於石棺之上。

  他塑造出一個和奧丁有數分相似的老年人形象，當然相比神王奧丁的霸道和老而彌堅，這個被封印了千年的糟老頭子看上去就要虛弱太多了。

  他拄著一根黑木手杖，整個身體幾乎都壓在手杖上。

  麵容枯槁，雙眼無神，腰杆佝僂，毫無光澤的白色長發混亂如雞毛。

  在肩膀處還有阿斯加德風格的皮革裝飾，而在他開口時，甚至能看到那枯黃而憔悴不堪的牙齒。

  毫無天父應有的威儀。

  就像是個獨自生活了太久的孤寡老人一樣。

  他死死的盯著神殿後方的陰影，在那陰影中，黑袍黑發的渡鴉梅林正懸停在那裏，背負著雙手，安靜的看著大蛇。

  這大概是兩個關係很複雜的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吧。

  “除了你之外，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如此了解我。

  大蛇語氣陰霾的說：

  “不遠千裏的為我送來這麽合適的天錘尊者，我是不是該說句謝謝？

  “謝就不必了。

  在陰影中的梅林溫和的回答說：

  “雖說我們最終鬧翻了，那是讓人遺憾的事情。

  “但在我們分道揚鑣之前，我們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我們在最後時刻還一起作戰，痛毆奧丁，我們是朋友...

  “朋友之間為彼此做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朋友？

  大蛇品味著這句話，他發出了低沉的，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他似乎是被逗笑了，笑的挺慘的。

  他捶著胸口，慢悠悠的說：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怎麽對待‘朋友’的，我差點都會以為這是一種讚美了。說吧，說吧，既然你已經大張旗鼓的來這裏了，而我也接受了你的‘禮物’...

  “那就說說吧，你需要可憐的老大蛇為你做什麽？

  “不急。

  梅林擺了擺手，他說：

  “你之前說過，除了原罪戰錘之外，你應該還有7把恐懼神錘，我還以為在奧姆到來之後，你會一次性將7把戰錘都釋放出來呢。

  渡鴉慢條斯理的說：

  “我的意思是，更多的天錘尊者，更快的收集阿斯加德人的恐懼，讓你更快的恢複，這不是更好嗎？

  “然後讓奧丁抓住機會，一次性毀掉我所有的希望嗎？

  大蛇哼了一聲，他虛弱的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他說：

  “我可能不太聰明，但剛剛摔倒一次，如果我再不汲取教訓，怕是會被你們這些小輩嘲笑的。

  梅林輕笑了一聲，沒有回應。

  大蛇的眼睛轉了轉，他試探性的說到：

  “那麽讓我猜一猜，你和奧丁冰釋前嫌了？在他殺了你之後，你像一條狗一樣，轉過頭對偉大的神王搖尾乞憐...

  “沒準你為了從他那裏得到幾塊骨頭，就向他承諾說，你會幫他毀掉可憐的老大蛇剩下的神錘？埋葬我所有的希望？

  “就像是你把珍貴的原罪戰錘毀於戰鬥一樣？

  “你這個說法不太嚴謹。

  梅林皺著眉頭解釋到：

  “首先，我和奧丁之間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實際上，如果沒有你的存在的話，我和他會成為朋友，以及最穩固的聯盟。

  “其次，我也沒有向奧丁承諾什麽...你瞧，我又不是阿斯加德人，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興趣介入你們這個糟糕家族的恩怨情仇裏。

  渡鴉大君攤開雙臂，極其坦誠的說：

  “你要殺奧丁，要殺托爾，要重掌王權，這和我其實沒什麽關係。

  “鑒於我剛剛親手把一個天錘尊者送到你眼前，你這麽猜忌我真的是太不應該了，我的朋友。

  “別叫我朋友！

  大蛇冷聲說：

  “那讓我渾身不舒服！我也許名字叫大蛇，但你才是真正的毒蛇！別拐外抹角了，說吧，你來見我是要幹什麽？

  “很簡單啊，朋友...呃，大蛇，庫爾。

  梅林朝著大蛇伸出手，他認真的說：

  “我們來結盟吧。

  這句話讓大蛇瞪大了眼睛。

  片刻之後，這糟老頭子發出了一連串沙啞的笑聲。

  他的幻象笑的前仰後合，咳嗽不堪，讓梅林有種擔憂，這老頭子會不會把自己笑死在這裏？

  以及，他是說了什麽很好笑的話嗎？

  在渡鴉大君詫異的注視中，恐懼天父笑了整整一分鍾，這才停了下來。

  他一邊如真正的老頭子一樣捶著腰，一遍說：

  “你是要笑死我，對吧？結盟？和你？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還要和我結盟？這麽說吧，就算我爽快的答應了，你敢信任我嗎？

  “為什麽不呢？

  梅林輕聲說：

  “在你覺得我腦子不正常之前，我要先向你透露一個消息。

  “然後你就會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你是否信任我，你是否會忠於盟約，你是否會在中途背叛這些小事情，其實都毫無意義。

  “你會明白，不是我求你結盟...而是你該祈求我的仁慈。

  “嗡

  一抹投影從渡鴉大君指尖迸發出來。

  維克特遨遊數個世界看到的畫麵，被完完整整的投影到了大蛇眼前。

  戰爭，發生在阿斯加德和諸界的戰爭，那些神域軍人和反叛的霜巨人們的戰鬥，在亞爾夫海姆的平原上，雙方展開的慘烈戰鬥。

  大蛇眼中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

  這就是他想看到的。

  身為阿斯加德的神格持有者，雖然他也可以汲取其他世界的恐懼，但阿斯加德人的恐懼會給他提供更強大更直接的力量。

  而現在，如果渡鴉沒說謊的話，一場籠罩整個世界之樹的大規模戰爭已經開啟了，在這個時候派遣天錘尊者前往神域，必然能給大蛇汲取到他最需要的力量。

  但大蛇眼中也有一絲恐懼。

  因為眼前這場麵，和他當初年輕時，在世界之樹的幻影中看到的，會徹底毀滅神域王國的十界之戰的場麵幾乎一模一樣。

  他雖是暴君，邪神。

  但他的根在阿斯加德！

  一旦那個國度被永久的摧毀，作為神格力量擁有者，大蛇也會為那個世界一起陪葬...

  大蛇，海拉，奧丁這樣的神格持有者，已經被和阿斯加德徹底綁在一起了。

  梅林觀察著大蛇的麵部表情的變化。

  虛榮之力的傾聽在麵對大蛇這樣的人時，效果減弱了太多，他很難聽到大蛇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所幸，除了虛榮之王外，他還保留著曾身為特工時的洞察力。

  在看到大蛇眼中一閃而逝的擔憂時，梅林指尖的畫麵突然一轉，源於火焰之國，穆斯貝爾海姆的風景被投射在投影上。

  大蛇看到了一個虛弱的，全身由岩漿和烈焰組成，帶著一個巨大的，充滿鐵鏽的古怪尖角王冠的火焰巨人。

  它正在狂笑中拖著黑色的巨劍，帶著無窮無盡的火焰子民邁出岩漿一樣的世界的場景。

  “蘇爾特爾？

  大蛇悚然一驚。

  他看向梅林，他語氣急促的說：

  “火焰之王也加入了那反抗的軍團中？

  “正是。

  梅林收起投影，他說：

  “我雖身為地球人，但我對於阿斯加德流傳的古老語言也有所耳聞，在你們最古老的預言中，充滿了憤怒的火焰之王會親手引發阿斯加德的諸神黃昏。

  “在那預言裏，蘇爾特爾將化身恐怖的巨人，如山脈一樣龐大，它將揮舞手中的巨劍暮光之枝，將永恒的毀滅加持於神域大地。

  “而據我所知，這黑暗聯軍的首腦，已經向蘇爾特爾承諾，會將阿斯加德交予它來毀滅。

  說到這裏，梅林停了停。

  他看著沉默的大蛇，他再次伸出手，說：

  “所以，我們結盟吧，庫爾...如果你不想悄無聲息的慘死於此的話。

  大蛇臉色陰沉。

  他說：

  “我不相信你！

  “你沒必要相信我，庫爾。

  梅林臉色不變的說：

  “我也沒有奢望得到那麽多，你隻需要知道，最少在麵對黑暗聯軍這件事情上，我和你有共同的利益。

  “共同的利益？

  大蛇狐疑的說：

  “你又不是阿斯加德人，你也沒有神格，阿斯加德毀了對你來說會有什麽麻煩嗎？這又何談共同的利益？

  “唉...

  渡鴉大君歎了口氣。

  一抹投影於他指尖浮現，穿著黑袍，麵帶黑紗的寒冬女神斯卡蒂獨自屹立於寒風中的畫麵出現在大蛇眼前。

  梅林說：

  “斯卡蒂，於白霜中誕生的邪靈，她...她占據了我妻子的軀體。

  “她統禦著約頓海姆的霜巨人，並號召其他反抗者組成了黑暗聯軍，要攻陷阿斯加德的大地，殺死奧丁...

  “哈哈哈哈！

  大蛇驟然發出了一陣混雜著痛苦咳嗽的狂笑。

  這一刻，他理解了梅林所謂的“共同利益的含義。

  “愛情，啊，美好的愛情，讓人奮不顧身的愛情，如飛蛾撲火...

  大蛇拄著黑木手杖，他如遊吟詩人一樣談起手指，語氣誇張而又混帶著不加掩飾的譏諷與嘲笑。

  他說：

  “如果並不是我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會以為你在開玩笑...

  “瞧瞧你，死而複生，又成為了地獄大君，對吧？你身上有地獄的硫磺臭味，但即便如此，你卻依然還是個多情浪子。

  “就如我們曾‘良好合作’的那一段時間裏，你對你身邊的那些小妞們的感情，那些隱匿而又熱烈的感情。

  “梅林，可憐的梅林，聽老大蛇一句勸吧。

  恐懼天父陰測測的說：

  “如果再這麽下去，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肚皮上。

  渡鴉聳了聳肩。

  他說：

  “感謝提醒，但你知道，我現在需要的不是提醒...

  “你說的我就信嗎？

  大蛇反唇相譏，他說：

  “你以為我是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的傻蛋嗎？與虎謀皮這種事情，要下定決心是很難的，我的‘朋友’。這樣吧，你先回去你的地獄等著吧。

  大蛇彈了彈手指，他感覺自己又拿回了談判的主動權。

  他施施然的說：

  “深淵撕裂者會是我的眼睛，他在阿斯加德看到的一切都瞞不過我，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在確定了這一切情報的真實性之後，我才能做出決定。

  渡鴉背負著雙手，懸停於陰影中，他看著大蛇，幾秒鍾之後，他說：

  “你隻不過是在待價而沽而已。

  “你隻是想從這場合作中謀取更多的利益，讓我猜一猜，你想讓我承諾，在事情結束之後，不管結果如何，都要為你打破封印？

  “聰明！

  大蛇舉起滿是皺紋的手，對梅林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他說：

  “我就喜歡和你這樣敏銳的聰明人打交道，從不需要我說出更多，你就能理解我的意思，那麽，你是同意？還是拒絕？

  大蛇似乎很有把握。

  他的幻象停留在石棺之上，安靜的等待著梅林的回應。

  就如梅林送奧姆來，是算準了落魄到極致的大蛇不可能拒絕這份“禮物一樣。

  大蛇此時也已經算準了，梅林居然提議和他結盟，就代表著在梅林救回老婆的計劃裏，他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既然如此，不趁著機會待價而沽，難道還真的要表現出朋友之間大無畏的互相幫助嗎？

  別開玩笑了！

  大蛇可是一位暴君和邪神！

  在大蛇的質問下，渡鴉大君皺著眉頭，在十幾秒鍾的沉默之後，他臉上閃過了一絲黯然。

  他看著大蛇，他說：

  “既然如此，那麽就隻剩下最後的選擇了...

  梅林說：

  “好吧，我承諾，不管結果如何，在事情結束之後，我都會釋放你。

  “但奧丁會拚了命的阻攔你。

  大蛇語氣陰柔的提醒到：

  “沒準你們之間會爆發第二次戰爭...

  “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情，與奧丁又有什麽關係？

  渡鴉大君擺了擺手，語氣平靜的說：

  “再說了，事情結束後，奧丁能不能活著，還是個未知的問題呢。

  桔色的光點從梅林之間湧動，如一抹搖曳的燭光，在黑暗中跳動著，大蛇嘿嘿一笑，他也抬起手指，紫色的雷電在空中閃耀著。

  下一刻，桔光與雷電交錯在一起，代表著契約成立。

  “奧姆歸你指揮了。

  大蛇的身影化為黑暗之蛇的幻象，慢悠悠的落回石棺中，他說：

  “召喚其他天錘尊者的咒語就在他腦海中，他們雖然達不到天父，但你有恐懼神力的加持，亦能傷害到真正的天父之軀，用來偷襲伏殺最合適不過了。

  “關鍵時刻，我也會豁出命幫你的，但千萬，千萬...別忘了你的承諾。

  “我親愛的...‘朋友’！

  “當然。

  渡鴉大君的身影也在陰影中消散，在消亡的那一刻，他回應說：

  “我會做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