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群星之外，坐在椅子上的賽伯.霍克睜開了眼睛。

  他臉上還有一抹殘留的抽搐，被世界熔爐的創世之火焚燒，可不是一件能讓人感覺到快樂的事情。

  那種創世滅世的火焰是具有象征性的。

  它的焚燒痛苦並不能被力量豁免，就算是賽伯這樣實力不明，但必然很厲害的家夥，也得把那些焚體之痛通通吃下來。

  之前，他不願意在梅林眼前露出軟弱，便一臉淡然的承受那痛苦。

  但現在回到主宇宙，就不需要再做作了。

  “啊，好疼啊。”

  賽伯揉著自己的肩膀，在手指所到之處，就好像還有火焰延展在皮膚上燃燒，就像是因瞬間的痛苦太過劇烈，而在肌肉記憶中留下的幻痛。

  他一邊旁若無人的揉著肩膀，另一隻手則撫摸在自己的臉頰上。

  盡管那裏毫無傷痕。

  但依然有種隱隱的疼。

  剛才梅林那混蛋的一記耳光還真是毫不留情，賽伯摸著臉頰，他已經多久沒有被人這麽對待過了？

  霸王瞥了一眼坐在賭桌對麵的泰瑞昂。

  那來自異世界的死神依然是一張死人臉，精靈模板的俊美臉頰上一片冷漠，就好像是雕塑一樣，完全沒有對之前敗亡的反應。

  但賽伯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比如泰瑞昂的左手一直隱藏在桌子之下，五指攥緊，那應該也是在承受了創世之火灼燒後的症狀。

  盡管他被丟進熔爐的，隻是一具屍體。

  但那種無法豁免的，烈焰焚身的痛依然完整的投射在了那家夥的心神中。

  賽伯自己都疼的和孫子一樣。

  比他弱很多的泰瑞昂隻會更難受。

  “他應該沒打你...”

  霸王分出兩根雪茄，丟了一根給泰瑞昂，他做了個抽耳光的動作，死神那邊搖了搖頭，這陰沉的獨眼精靈意味深長的說：

  “我確實比你幸運一點。”

  賽伯沒心情理會泰瑞昂的調侃，他看著眼前大放光明的群星，他自言自語的說:

  “唉，這一次還真的是...丟人丟大了。”

  別看兩個主角如此淡定，就好像之前無事發生，但在整個群星之地，旁觀者們此時卻已經沸騰起來。

  他們站在旁觀席上，大聲歡呼。

  有的還在讚美渡鴉，陰陽怪氣的故意拱火。

  那些和賽伯有恩怨的宇宙神祇們趁機大聲嘲諷，還有些別出新裁的家夥，將梅林抽打賽伯耳光的畫麵精致的剪輯了一下。

  祂們將其投射在群星之地上空，反複播放。

  還有很有才的大佬，為那畫麵配上了歡快而滑稽的音樂。

  簡直鬼畜極了。

  畫麵上，梅林每抽賽伯一記耳光，旁觀台就會爆發一陣恐怖的音浪，掌聲，口哨聲，還有歡呼聲此起彼伏，就和熱熱鬧鬧的菜市場一樣。

  看來，這橫行霸道的霸王在主宇宙中的人緣還真的不算太好。

  “哈哈哈，這絕對是我這300年裏看到的最有趣的一件事。”

  坐在旁觀係裏，全身裹著破爛黑布，消瘦不堪的黑暗神靈巴巴托斯掀開兜帽，他愉悅的盯著頭頂不斷反複的畫麵。

  他對身邊的人說：

  “我要記錄下這有趣的故事，將這份簡單的快樂傳遞到整個多元宇宙去...我要讓更多的人看到‘偉大’而又目中無人的賽伯.霍克，是如何折戟沉沙的。”

  說到最後，這家夥的聲音幾乎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那種刻骨之恨，溢於言表。

  “一群雜碎！”

  賽伯被吵的心煩意亂，他靠在椅子上，對觀眾席伸出手，豎起中指，狠狠的罵到：

  “讓你們過去，諒你們也不會比我們做的更好...”

  這本是譏諷的話，卻又一次在觀眾席中引發了一場混亂。

  代表不屑和嘲諷的噓聲撲麵蓋地，還有各種各樣的玩意被扔向群嘲的賽伯.霍克，像極了一群狂歡的足球流氓。

  “砰”

  飛舞的戰鐮呼嘯而來，正插在地麵上，本打算趁著混亂偷偷摸摸逃跑的高天尊被四溢的寒氣擋住。

  一隻強健有力的手，也搭在了高天尊的肩膀上。

  宇宙長老顫顫巍巍的，就像是脖子生鏽一樣，慢慢回過頭，映入眼簾的，赫然就是賽伯那張麵無表情的臉。

  “我們和梅林之間的事情算清楚了，我們輸了，這很可悲，但也沒什麽關係，他畢竟是正麵擊退我們的。”

  “但你就不一樣了，我把你當朋友，還有你的兄弟蒂萬，我把你們當成真正的朋友，你們卻給我下絆子！”

  霸王扣在高天尊肩膀上的手指越收越緊，有骨頭的哢哢作響自手指間傳出。

  高天尊的臉頰抽在一起，努力的想要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但在毀滅性的劇痛來襲之間，最終隻能露出一張哭喪的臉。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手裏把玩著雪茄的賽伯，盯著高天尊，他的雙眼中有危險的紅色光芒在跳動。

  他說：

  “我聽梅林說，他和你玩了一局，你們玩的很大，賭命，對吧？”

  “那我們也來玩一局吧。”

  賽伯放開手指，他的態度突然變得溫和。

  他伸出手，幫高天尊揉了揉被捏的粉碎的肩膀，他將手裏的雪茄塞進高天尊嘴裏，又把他哭喪的臉捏成苦澀的笑。

  他輕聲說：

  “我們也來賭命吧，我的命，還有你和你兄弟的命！”

  “啪”

  一塊寒氣四溢的寒冰匕首插在賽伯身後，賭桌對麵的泰瑞昂吐出煙圈，他說：

  “算我一個。”

  “好！”

  賽伯對泰瑞昂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他轉過身，為瑟瑟發抖的高天尊點燃嘴邊的雪茄，他說：

  “去準備吧，過一段時間，我們會去找你的。”

  宇宙長老兩兄弟哭喪著臉，互相攙扶著，灰溜溜的離開了這片星外之地。

  大廳中的狂歡還在繼續，而坐在邊緣的夢神，也終於放下了手裏的羽毛筆。

  他將剛剛寫完最後注腳的書典捧起，在眼前輕輕吹了吹。

  待墨跡幹涸之後，他小心翼翼的將這本書合攏，在那黑色的封麵上，被印上了燙金的大字。

  被賽伯和泰瑞昂同時盯著，夢神倒是並不慌張。

  他將書典夾在胳膊之下，慢悠悠的走到賭桌邊，他對賽伯說：

  “感謝你們幫我完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如果有閑暇，到我的圖書館來一趟吧，我把它完整的在為你們誦讀一遍。”

  “當然，我會去的。”

  賽伯對夢神實在是恨不起來。

  他知道這家夥是個狂熱的好故事追尋者，很純粹的一個生命個體，任何威脅對他都沒用。

  但霸王還是惡狠狠的丟下狠話，他說：

  “我會帶著火把和汽油去的，在你講完有趣的故事之後，我會帶著快樂而滿足的笑容，把你的破爛圖書館一把火燒掉！”

  “隨便你。”

  夢神輕笑了一聲，他說：

  “隻要你們享受這個故事就好。”

  “反正我那地方被拆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趁著這機會重新裝修一下也不錯呢。”

  這滾刀肉的態度，讓霸王實在是沒辦法再威脅下去。

  他隻能目送著夢神離開，他還看到了帶著可惡笑容的魅影陌客在門口等待夢神，兩個家夥有說有笑的一起消失在聚散的星光中。

  “好了，遊戲結束啦！”

  賽伯被身後那些歡呼的聲音弄的非常不爽，他轉身對旁觀席大喊到：

  “你們這些混蛋一直想看我栽個跟頭，現在你們看到了，都爽了吧？”

  “各自回家去吧，我就不送你們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粗暴的將這星光之地存在的根基撕開。

  就像是一個雞蛋殼被敲碎，在狂風呼嘯之間，那些觀眾們喝罵著，不斷的發出刺耳的噓聲，但還是被逐出了這片破碎的星穹。

  整個大廳都安靜下來。

  隻剩下了賽伯和泰瑞昂兩個人。

  賽伯看著一片狼藉的大廳，他撇了撇嘴，然後回過頭，看著站在星穹邊緣，眺望眼前無盡銀河的泰瑞昂。

  他走上前，和泰瑞昂站在一起。

  梅林的決死反擊勝利了，這被塑造出的口袋宇宙脫離了造物主的掌控，得到了屬於自己的自由。

  在真實根基塑造之後，它已經被主宇宙的生命法庭關注到。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多元宇宙數據庫裏，又會多出一個新的編號。

  “我們得在生命法庭動手之前，把我們的親人朋友都送進去。”

  賽伯對泰瑞昂說：

  “盡管不是由我們控製，但我想，梅林小老弟應該會給我們點麵子...”

  “重塑的群星90%都是荒蕪之地，這個世界也確實需要一批新的移民，來讓它快速恢複元氣...你在笑什麽？”

  霸王注意到，一向麵無表情的泰瑞昂.黎明之刃，他看著眼前的群星，在嘴角處勾勒著一抹笑容。

  純粹的笑容，就像是在稱讚，又像是在回味一般。

  “這有什麽好笑的嗎？”

  眼看著泰瑞昂不回答，賽伯便又追問了一聲。

  麵對霸王的詢問，泰瑞昂搖了搖頭，他輕聲說：

  “你不會懂得。”

  “說起來，除了你我，以及梅林之外，還有個和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靈魂在多元宇宙中活越，他叫狄克，對吧？”

  “能為我引薦一下嗎？”

  “好啊。”

  賽伯揉了揉手腕，他說：

  “但我要提前告訴你，那家夥很難搞，是個誠摯的聖光信徒，滿口信仰什麽的，就和神棍一樣。我討厭和他打交道。”

  “哦，對了，他所在的世界，和你的那個世界...很相似呢。”

  --------------------

  “砰”

  失魂落魄的卡羅爾推開了神秘屋的門。

  在她身後盡是一片光芒，群星的重塑還未完成。

  她在宇宙熔爐的光中聽到了托尼打響響指，她知道，那是鋼鐵俠在將死去的人帶回這真實的世界中。

  但他能帶回梅林嗎？

  估計不行吧。

  房門在卡羅爾身後緩緩關上，主母很疲憊，不僅僅是軀體，還有心神。

  她蹣跚著向前行走，身上的戰衣被接下來，丟在地麵上，神秘屋大廳熔爐中的火焰在孤獨的燃燒，將跳動的影子投射在房間裏。

  玄蘭不知道去了哪裏，整個房間一片死寂。

  像極了一座冰冷的墳墓。

  卡羅爾的手指撫摸過沙發，那是梅林最喜歡坐的地方，桌子上放著一杯已經冷掉的茶，但本該想用它的人，卻已經再不會回來了。

  酸澀的感覺在卡羅爾眼睛中浮現。

  她急忙仰起頭，擦了擦眼角。

  她感覺身體很沉重，那些負擔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煩躁的將雙手的手套也丟在向上的樓梯邊，她攙扶著欄杆，踏上二樓。

  隻穿著貼身內衣的她推進開自己的房門。

  有風自門外吹入，將臥室前懸掛的流蘇吹動，還發出輕盈的聲音。

  但卡羅爾並不在意。

  她踉踉蹌蹌的走到床邊，然後如失去所有力量一樣，仰麵倒在了床鋪上，她閉上眼睛，似乎還能嗅到枕頭上的味道。

  她失去他了。

  這孤獨的世界裏，從此隻剩下她一人，去經曆萬物滄桑。

  從此，再沒有一個能聽她訴說心底之事的男人。

  在窗外的世界被挽救，它得以幸存，但卡羅爾心中，用以承載所有艱難與快樂的根基卻破碎。

  心底空空。

  所有的歡笑與悲傷都在這一刻失去意義。

  卡羅爾閉著眼睛，她能聽到窗外傳來的歡呼，那是於光暈中回歸世界的死難者們對於新世界的讚美與歡迎。

  但此刻卻顯得如此嘈雜。

  整個世界的狂歡。

  少數人的道義。

  一個人的悲劇。

  人和人的感情終究是無法共通的，卡羅爾並不悲傷，她心裏湧動之物，要比悲傷深切的多。

  “哢”

  房間的窗戶被關上了，那些嘈雜的聲音被隔絕在臥室之外。

  大概是玄蘭回來了吧。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卡羅爾用枕頭捂著臉，不想讓玄蘭看到她此時的淚水，她更不知道該怎麽告訴萊利家族的其他人真相。

  那種失去的痛苦，終究不隻是她一個人的。

  腳步聲在卡羅爾床邊響起，它越發靠近主母，就好像是要來安慰她的失落。

  “蘭，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卡羅爾的聲音變得沙啞，她壓抑著情緒中那種暴躁與痛苦。

  腳步聲停了下來。

  一張散發著香味的手帕，被遞到了卡羅爾臉頰邊。

  那熟悉的味道...

  主母就像是被電擊一樣，她猛地轉過身，抬起頭，她看著站在床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更多的淚水從眼眶裏湧出，讓卡羅爾淚眼朦朧。

  但那並不是幻覺。

  那個穿著休閑西裝的男人，那張稍顯消瘦的臉，披散在肩膀上的黑色長發，一雙倒影群星的雙眼，還有那可惡的笑容。

  “怎麽了？”

  梅林看著呆滯的主母大人，他輕聲問到：

  “看到我，你不開心嗎？”

  “不，沒有，我隻是...我隻是...”

  卡羅爾有些手忙腳亂的擦著臉頰，她低下頭，發現自己隻穿著內衣，她立刻就要抓起床單，但卻被那溫暖的手臂環抱入懷中。

  她沒有掙紮。

  很順從。

  “你是怎麽...你不是說，要很久才能...”

  “對啊，很久。”

  梅林閉著眼睛，將下巴靠在卡羅爾的長發上，他輕聲說：

  “對你來說隻是十幾分鍾的分別，但對我來說，卻遙遠的像是上一輩子的約定。”

  “我的卡羅爾，我已越過時間的瀚海，跨過群星的阻礙，從遙遠的荒古至無盡的未來，在每一個有你們的時間線裏尋找徘徊。”

  他撫摸著卡羅爾平坦的腹部，感受著其中生命的律動，他說：

  “在無盡的迷失中，我總需要一個回歸的道標。”

  “我花了很久才才找到你，。”

  他在淚眼婆娑的主母臉頰上輕輕一吻，在如以往一樣溫和的笑容中，他輕聲說：

  “從此之後...”

  “再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