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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印說飛到龍澤機場後暫時別去百鐵，下午兩人共同出席省裏舉行的壓降產能聯席會議。

  壓降產能！

  方晟聽得一愣，順口說形勢這麽差還要壓降，企業恐怕活不下去了吧？

  電話裏詹印沉重地歎了口氣，說中午再聊。

  兩個小時航程，方晟呆呆看著窗外棉絮般的雲層浮想聯翩：一個月以來於雲複、於道明的殷切教導；方池宗、肖蘭質樸無華的關懷；陳皎、冉漢增、燕慎、衛君勝等人或援引背後長輩片言片語，或給予的鼓勵和祝願；還有黃海以朱正陽為首的那班兄弟……

  都抵不過多年前於老爺子振聾發聵的一句話：

  你的主戰場不在雙江！

  當時的方晟剛步入副廳行列，如今終於躋身副部高層再回味於老爺子那番話，倍覺感慨和由衷的敬意。

  龍澤機場到市區的路坑坑窪窪，來接機的司機老沙是詹印從秦川一路帶過來的，忠心耿耿服務了超過十年，是詹印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當然詹印對老沙也不錯。

  老沙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詹印關照下進了當地體製內工作，其中大兒子現在已是派出所長，算老沙那個家族裏的大幹部了。

  就是老沙自己，原來隻是借用性質的企業員工，十多年來全靠詹印左右騰挪如今成為正式公務員編製，對初中文化的老沙來說，還有什麽天大的恩情堪與相比？

  老沙雖然才到百鐵市半個月，對省城龍澤的情況已經了如指掌，說機場高速已經使用了十五年，按理早該重修，但有關方麵一算費用便打退堂鼓，如此幾次路況越來越差，可隨著正府囊中羞澀重修計劃愈發遙遙無期。

  “估計省領導打的如意算盤是等京都大領導過來視察實在看不下去，撥專款給地方維修吧。方晟調侃道。

  老沙一拍大腿道：“得，方市長想得跟詹書計一模一樣！

  說實在，當了一年多市委書計，陡地被人叫做市長還真有點不適應——這也是從於家到愛妮婭反複告誡的，雖說提了副部級，可市長就是市長，在詹印麵前必須收斂些，別動輒擺出潤澤市委書計的架子！

  兩人都是副部級，但詹印是市委書計，而方晟是市委副書計，一是一，二是二，來不得半點含糊。

  合作為先。這是於雲複的分析。

  詹印與方晟之間一直有心結，過去借助駱老暗地裏使了不少壞，後來又聯手沈直華挖坑，幸好被愛妮婭機智地識破。

  於家等勢力對詹印的打壓也從未間斷過，在朝明被愛妮婭的陰影所籠罩，要說不懷恨在心肯定是假話。

  然而與當年空降鄞峽聯手吳鬱明一樣，麵對千瘡百孔、百廢待振的百鐵，唯有攜手共渡難關，根本沒有相互使絆子的空間。

  不過——

  愛妮婭說詹印與吳鬱明有很大的差異，最鮮明的就是性格。如果吳鬱明屬於綿裏藏針，軟中有硬；那詹印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刀，自帶鋒芒！

  而且詹印深沉內斂，決斷果絕，也是敢於掀桌子的主兒，對付這種人隻能智取，不可強攻。

  “換而言之，你在潤澤和鄞峽的套路都用不上，必須及時調整戰術，擺正自己的位置，調節好心態盡快融入到市長角色中去！愛妮婭提示道。

  最簡單的事實是，當初去鄞峽吳鬱明主動找方晟到茶樓聊天，兩人訂下“書計抓人事，市長促經濟的君子協定，並約定如果有誰單方麵違反，另一個人有權及時提醒。

  這回詹印和方晟都在京都呆了兩三天，可誰也沒聯係誰。

  為什麽呢？

  跟在黨校學習的情況不同，現在一個為正，一個為副，詹印拿捏準了你方晟不敢不和我合作！

  很顯然，合作是必然的，但很可能不會象鄞峽那樣保持在舒服狀態，詹印想得到的的，遠比吳鬱明多得多。

  車子駛入省城市區撲麵而來的建築讓方晟恍若穿越到十年前的黃海，除了寥寥無幾的高樓大廈外，街道兩側全都是不起眼的傳統灰白色樓房，四五層高，牆體破舊不堪，到處掛著亂七八糟的線，唉——

  市區也不大，中間堵堵停停隻開了半個多小時就來到省府大院，與其它建築相比，省府大樓倒建得氣派豪華，不弱於臨海、白山等省份。想想臨海省府大樓快二十年了，這方麵任大偉和古華倒有定力，硬是拒絕重砌爐灶的建議堅持在略顯陳舊的大樓裏辦公。

  詹印正在省發改委辦事，何超先到組織部履行手續——上次鍾組部領導送任時已經來過，這次更具體些而已。方晟則到省.委主要領導那邊報到聆聽教誨，這也是新官上任必須的程序，也是拉近與領導距離的重要方式。

  不巧，領導們都在開會，方晟遂與他們的秘書聯係，跑到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等候。

  然後利用會議休息的空隙，省.委書計陶之亮、省.長尚昭、常務副省.長翟友明等紛紛來到休息室與方晟握手寒暄，態度都蠻熱情，說是歡迎來自沿海發達省份的優秀人才，希望為百鐵吹來改革之風、先進理念之風、招商引資之風，切實改變地方落後困頓的被動局麵。

  說得很官方，話裏話外難免有些酸溜溜不是滋味的滋味。

  作為內陸還算重量級的大省，包括省會在內的三個副省級城市黨正一把手全部被撤換，省領導們無疑被狠狠打臉，繼而憂愁自己的命運——已有小道消息說盛怒之下的最高層有意將黃樹領導班子一竿子擼掉！

  但傳言隻是傳言，官至最高層的級別也不能由著自己的喜好想撤誰就撤誰，想用誰就用誰，必須考慮到方方麵麵，因此伴隨這次副省級城市主要領導調整，黃樹省領導班子隻動了個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

  即使大換血也隻會循序漸進。

  短暫的會見後領導們繼續開會，見詹印久久沒回電話似乎無意中午單獨相處的意思，便到機關食堂隨便吃了點，找個茶吧打了個盹——雙休幾場戰役級別的戰鬥相當之累，這會兒小腿都有點發軟。

  下午兩點整召開全省壓降產能聯席會議，陶之亮為首的省領導班子全體出席，參會人員為各市市委書計、市長和主管礦業的副市長，以及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廳、省發改委等相關部門負責人。

  在門口遇到沈直華、竇曉龍等人，當著一幹黃樹本土幹部隻淡淡地握手寒暄，聊天氣，聊汙染，聊台海風雲等無關痛癢的話題。他跟孟大舟、任厚明不太熟，見他倆眉毛緊鎖不苟言笑的模樣想必上任後不太輕鬆。

  詹印拖到最後一分鍾才匆匆進了會場，跟在他後麵的是主管礦業副市長姚勝平。

  “跟礦業廳李廳狠狠吵了一架！

  落座後詹印餘怒未息，另一側姚勝平與方晟握手，做了個無奈而尷尬的表情。

  方晟不解地問：“為壓縮指標？

  “嗯……

  詹印才應了一個字，省領導們魚貫入場，緊接著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廳李桃廳長宣布會議開始。

  由於礦業在黃樹省的特殊地位，李桃也是副省級幹部，與參會領導平起平坐甚至權力更大。

  率先發言的是常務副省.長翟友明，趁他滔滔不絕強調壓降產能的必要性、意義時，方晟仔細打量主席台省.委主要領導。

  省.委書計陶之亮跟竇德賢等老領導同一批，做完這屆大概率是進京都人大政協。長期在內陸地區任職，施政理念自然而然傾向於駱老的傳統保守流派，但從基層一步步提拔上來主要還因為技術創新。陶之亮經曆了從機關到國企再到機關的過程，工科出身的他在車間、在實驗室、在施工現場如魚得水，由他主導的多個項目獲得全國技改、科研大獎，因此嚴格意義上講，陶之亮屬於技術型官員。

  技術型官員的優點是理性，勤於思考，凡事都按事實、按證據說話，某種程度上講究公平公正；缺點呢與優點同樣突出，那就是線性思維下過分注重數據和自己掌握的信息，一旦拿定主意很難改變。

  對京都采取的同時更換三個副省級城市主要領導的做法，陶之亮很有意見，跑到鍾組部大發雷霆——他是資深省.委書計，朱夢奇等也隻好賠著笑臉。

  陶之亮惱火在於覺得當前形勢下百鐵為首的資源性工業城市經濟下滑是大勢之趨，“七分天禍，三分人禍。天禍是指京都宏觀層麵壓縮國內資源開發，多方引進國外優質礦產；人禍是指內地官員確實在產業轉型、國企改革等方麵理念落後，招數不多，加之個別領導幹部把握不住自我，犯了這樣那樣的問題，導致局麵非常被動。

  縱然如此，陶之亮覺得適當引進沿海發達省份人才，東西聯動，可以逐步改善黃樹整體氛圍和經濟環境，而非京都這樣全盤否定，好像黃樹的幹部都不行，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