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瓜子和茶      更新:2020-06-22 10:37      字數:3470
  崔嬈說得極為動情, 憑對她的了解, 秦桑不認為她會說謊,聽上去,楊家的事確實透著蹊蹺和冤屈的味道。

  但她沒有腦子一熱就義憤填膺地開口幫忙。

  誰都知道爹爹的勢力大,且出事的又是他的手下,若他發話,大理寺說不得就會放人, 將案件轉交給南鎮撫司調查。

  但是, 崔嬈都知道了,自家哥哥沒理由不知道!

  他沒和自己提, 看樣子也沒管楊家的案子, 說明他和爹爹根本無意插手此事。

  秦桑在沒弄明白狀況之前, 不想冒冒失失摻和進去。

  崔嬈麵色僵了僵,心中隱隱有點發堵, “她倒沒說,隻是一個勁兒哭訴,我聽了心裏難過想要幫她。如果朱大哥或者朱總管肯伸把手, 肯定能查明真凶。”

  秦桑搖搖頭, 歎道:“她脾氣又直又急, 不是兜圈子的人, 肯定提前找過我哥,沒有用才暗示你找我。”

  崔嬈沒想到這一層關係,先是一愣,思量片刻才道:“她沒說, 我就沒往那兒想。”

  “我猜她還找了你哥,應當也不奏效。”

  “他們是見過麵,可談的什麽我不知道。”崔嬈還是同情好友的,“爹娘都出了事,病急亂投醫,認識的人自然是要找個遍。玉娘太可憐了,你能不能幫忙說句話?”

  秦桑思忖了會兒,“我現在不能應承她什麽,等我問問情況再說。”

  崔嬈舒口氣,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那我走了,玉娘那頭還等著我的消息。”

  “我還沒答應呢!”秦桑失笑,吩咐豆蔻取來二百兩銀票,“她若問,隻說‘我知道了’,旁的一概別提。這錢你拿給她去獄中打點,至少讓楊伯母少受點罪。”

  崔嬈謝過,剛走出院門便迎麵碰上朱閔青,心中竊喜不已,沒多做想就開口請他幫忙。

  朱閔青的表情很淡,語氣有些冷,“你哥求情,剛被我罵了一頓。”

  崔嬈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朵根,窘得低頭就跑,連作別也忘了。

  忽一陣風卷著黃塵刮過,風動樹搖,空氣中的悶熱頓時散去不少,天陰得很重,悶雷一聲接著一聲。

  朱閔青忙進了院子,徑直找到秦桑問:“崔嬈可是為楊家的案子來的?”

  “是,可我還沒答應,這案子有什麽特別的嗎?”

  朱閔青把楊雨涉嫌背叛朱緹的事說了,“這幾天正在查他,他卻突然死了。我看過案宗,案發前他曾買過砒/霜,有點畏罪自殺的意思,所以督主沒打算管。”

  秦桑訝然道:“自殺?那楊玉娘的母親真的是被冤枉了?”

  “冤枉不冤枉,自有大理寺查證,你我操哪門子心?”朱閔青很不以為然,“督主沒滅他滿門,隻是袖手旁觀已是天大的情麵了。”

  秦桑想了想,沒有再提此事。

  一道明閃劃過天際,爆裂似的雷聲中,大雨已是傾盆而至。

  一連兩天,絲毫沒有轉小的跡象,院子裏有了積水,黃豆大的雨點打在上麵,激起一串串渾濁的水泡兒。

  秦桑托腮坐在窗前看雨,她眉頭微蹙,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豆蔻躡手躡腳上來,猶豫了下,還是講了出來,“小姐,楊小姐來訪,在二門上被少爺攔下了。”

  秦桑聽得有些心煩意亂,站起來滿屋子轉悠,踱到門口,望著淙淙大雨隻是出神。

  良久,迷茫和惑然漸漸消失,她的眼神,複又清明如斯。

  秦桑口氣堅決,“打傘,去二門!”

  天色晦暗,像一團濃得化也化不開的墨,閃電像要撕開這天空,在濃重的雲層後跳躍著,照得大地一明一暗。

  刷刷的雨聲中,遠遠便聽到楊玉娘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娘是冤枉的,沒殺我爹爹,為什麽你們都不信我——”

  “朱大人,求求你,求親你,幫幫我吧!我娘冤枉啊!”

  她的呼聲淒厲無比,聽得秦桑的心猛地顫了下。

  楊玉娘跪在雨中,跪在朱閔青腳下,緊緊揪著朱閔青的袍角。

  雨下得很大,模模糊糊的雨霧中,秦桑看不到朱閔青臉上的表情,走近了,才聽清他的聲音。

  “你該去刑部大堂喊冤,而不是找我們。”

  刑部?案子既然報到刑部,說明大理寺已有論斷,看楊玉娘的反應,似乎結果並不好。

  楊玉娘仰麵看著朱閔青,“大人,我發誓絕不是我娘,凶手定另有他人!隻要大人肯替我娘洗清冤屈,捉拿真凶,玉娘甘願為奴為婢,一輩子伺候大人!”

  秦桑不禁感慨,楊玉娘有幾分傲氣,她肯拋棄所有尊嚴苦苦哀求,應是實在沒法子了。

  但她認為朱閔青不會答應。

  果然,朱閔青扯回袍角,毫不留情拒絕了楊玉娘。

  就在楊玉娘幾近絕望之時,她看到了垂花門後的秦桑。

  她幾乎是連跑帶摔奔到秦桑跟前,抓著秦桑的胳膊,已是哭得聲噎氣咽,“秦妹妹,我娘冤枉……”

  她力氣很大,秦桑疼得皺了下眉頭,卻沒掙開她的手,“別哭,刑部還沒有最後定案,案卷若有疑點,必會發回重審。”

  楊玉娘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那還不是大理寺審?大理寺卿是邱萬春的把兄弟,我娘能有活路嗎?”

  “殺我爹的是邱萬春,當天他們喝過酒,對!定是他害死我爹,再嫁禍我娘,定是他幹的!”

  邱萬春與楊雨一直不和,他們竟會一起喝酒?

  秦桑便問:“這話你和審案的人說過嗎?”

  “說過的,但他們卻說邱萬春沒有嫌疑。”

  秦桑略一沉吟,道:“我著人送你回家,你的話,我會轉給爹爹。”

  楊玉娘大喜過望,又要跪下磕頭,秦桑一把扶住,輕聲道:“別這樣,這種絕望,我也曾經曆過。”

  朱閔青本不讚同,但聽到這話,遂將反對的話默默吞了回去。

  隔日,朱閔青就帶來了朱緹的意見,“督主和刑部尚書有積怨,他若開口反而不好,不過督主也說了,那位大人判案上頭不含糊,等等瞧吧。”

  等了兩日,刑部果然以“證據不足”為由,駁回了大理寺的判決,而且換了主審官,由都察院重新審理。

  都察院先是裁定楊夫人無罪,楊雨是自殺。但不知怎的,報送刑部前夕,又把案卷撤了回來,然後就擱置一旁再無定論。

  這下別說秦桑,就是朱閔青也覺得奇怪。

  朱閔青暗中一查,是邱萬春做的手腳。

  秦桑疑惑不解,“邱萬春權力那麽大,竟能影響都察院的判決?”

  朱閔青默然半晌,緩緩道:“這事你別管了,懸而不決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楊玉娘母親在牢裏能多活幾年。”

  秦桑並不認同他們的做法,“那就由著邱萬春製造冤獄?楊雨有錯,他的家眷就必須死?”

  朱閔青索性把話挑明,“督主剛監管錦衣衛的時候,張昌餘威猶在,許多人都持觀望態度,而邱萬春是最早投靠督主的一批人。”

  秦桑恍然大悟,怪不得爹爹一開始就不想管,一個忠心的,一個有二心的,親疏自然一目了然。

  她心下掂掇片刻,歎道:“不能因為個人好惡顛倒黑白,也不能看著下屬作惡不管,爹爹應是不知道,我要找爹爹好好說一說。”

  “你什麽意思?你要督主去懲戒邱萬春?為一個叛變的楊雨?簡直荒謬,那以後還有誰會替督主賣命!”

  “叫下屬忠心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味的包庇!再說楊夫人並沒有害人。”

  “誰讓她是楊雨的妻子?能在大牢裏苟活幾年,已經是看在你開口的麵子上了。”

  秦桑猛地倒吸口氣,忽然意識到,這事並不是她想得那般簡單!

  朱閔青默不作聲看了看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到無法言喻的情緒,深不見底的瞳仁,和外麵的夜空一樣深沉。

  半晌,他才說:“今天我見了督主,知道了事情原委,他準許我告訴你。”

  “邱萬春是督主派去查楊雨的,剛查出點眉目,楊雨就找邱萬春喝酒,說什麽想要卸任回鄉,想和他盡釋前嫌,結果回去就自盡了!”

  “眼看就要查到幕後之人,你說督主能不惱火嗎?所以邱萬春想要報私仇,也由著他去了。”

  “偏巧你又摻和進來,聽我的,別管這事,別讓督主難做。”朱閔青長籲口氣,“沒有點利益好處,以後誰還肯忠心辦事?不給背叛者一個教訓,又如何震懾別人?”

  夜風從窗縫中鑽進來,吹得燭火搖曳不定,將近熄滅時,卻陡地一跳,複又燃燒起來。

  燭光映著秦桑的臉,忽明忽暗。

  她忽然想起來,去年也是個漆黑得沒有一絲星光的夜晚,這個男人說“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她做事考慮“義”,盡量符合世間的公道公義。

  他們做事想的是“利”,是如何為自己爭得最大的好處。

  半年的時光,他們共同麵對了數次風波,從沒有過分歧。然這一次,她切切實實感受到了。

  “這樣真的對嗎?”

  法理,可以為權力讓路嗎?義與利,又應以哪個為先?

  秦桑眼中顯出前所未有的迷茫,木然道:“不能這樣……”

  朱閔青十分不理解她是怎樣想的,“為一個無關之人,犧牲你至親的利益,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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