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瓜子和茶      更新:2020-06-22 10:37      字數:3498
  麵對崔嬈的疑惑,秦桑不知該怎麽回答。

  之前一時失言喊了聲“傻哥哥”,許是冒犯到他,他表現得很冷淡,還說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後來她便叫不出口了。

  秦桑暗歎一聲,正想編個瞎話糊弄過去,卻見林嬤嬤拿著手巾子出了房門,立在台階上笑嗬嗬地招呼他二人擦手。

  捉狹之心頓起,秦桑揚聲笑道:“哥哥,你好厲害啊!”

  笑聲清脆,含著幾分罕見的嬌媚,這麽好聽的笑聲任憑誰聽了,都會忍不住把目光投過去。

  她依著窗子,支頤而坐,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

  他的心,微微觸動了下。

  歡愉是可以傳染的,從那一角傳染到這一邊,兩個姑娘在笑,崔應節也大笑起來,就連朱閔青的唇邊也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心情非常好,沒注意林嬤嬤青了又白了的臉,甚至到詔獄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活閻羅笑了,錢雲亮快哭了。

  朱閔青半靠在上首安樂椅上蹺足穩坐著,臉色是難得的溫和,語氣依舊陰冷,“錢大人,可考慮好了?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錢雲亮神色異常憔悴,身上也掛了彩,兩隻黑豆眼來回亂轉,顯見是慌極了。

  昨天朱閔青告訴他,可以放他出去,但要他聯係朝中舊友,在大朝會上聯名彈劾朱緹。

  他被抓,就是因為要彈劾朱緹,為何他們反過來主動讓他彈劾?

  他為免受皮肉之苦,是供出幾個聯名上奏的人,可那是“嚴刑拷打,不得已而為之”,詔獄的刑罰沒人能挺過去,就算同僚知道,頂多怪他沒骨氣。

  但這次不一樣,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緹擺明了是張開一張大網等著一鍋燴,他如果出獄後聯係舊友,推其入坑,那就是助紂為虐,恐怕這一輩子都要背個罵名。

  朱閔青一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冷笑道:“我可沒功夫等你,今天臘月二十,距離大朝會還有十天,我數十個數,如果還沒答複,今兒晚上你就得去喂狗了!”

  他捏住錢雲亮的右手,哢吧一聲掰斷小手指,冷冷道:“十。”

  錢雲亮疼得差點暈過去,“我答應我答應,可我突然出獄,他們也得信我啊!”

  “好說,我們放出消息去,張昌在皇上麵前給你求情,督主不得不放你走。”

  張昌和朱緹麵和心不和,早就是公開的秘密,明裏暗裏倆人不知給對方下了多少絆子,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此一說倒有點說服力。

  錢雲亮垂頭喪氣道:“以後我活著,也跟死了差不多。”

  朱閔青起身道,“你既願意給督主出份力,督主就會保全你們所謂的名聲,不會叫你裏外不是人。”

  說罷也不管他聽沒聽懂,吩咐手下放人,接著進宮尋朱緹交差去了。

  一路無話,到了司禮監,小平子請他去偏房坐,“大人稍等等,老祖宗正在皇上跟前伺候,容小的去看看他老人家得不得空。”

  南書房,朱緹正陪著永泰帝鑒賞一塊半尺來長的玉石。

  那塊玉石顏色不純,下半部灰黃,中間淡黃泛白,頂端卻帶一片綠色,參差斑駁,顯見不是上好的雕刻原料。

  永泰帝五十上下的年紀,端正的國字臉,頭發和胡子都有些發白,眯著眼睛左看右看,犯愁道:“倒是塊不錯的翡翠,可惜顏色太雜了。”

  朱緹撓撓頭,腆然道:“老奴偶然踅摸到的,本想給皇上湊個趣兒,反倒弄巧成拙,老奴這就挪出去。”

  “無妨,難為你惦記著朕這點子喜好,放這兒吧。”永泰帝擺手止住他,溫言道,“玉器雕琢還有俏色一說,更顯功夫,朕好好琢磨琢磨,也許能雕成一件大器。”

  說罷便盯著玉石,挖空心思地想著,朱緹無聲立在一旁,待永泰帝臉色微動之時,給旁邊的小黃門使了個眼色。

  小黃門會意,悄無聲息溜下去,須臾捧了一疊奏本進來

  朱緹接了,輕聲稟報道:“皇上,內閣的票擬到了。”

  永泰帝的思路被打斷,有點不耐煩,“講!”

  “一是修堤銀子短缺,尚缺十三萬兩銀子,工部找戶部要,戶部說工部超了預算不給,兩廂就打起來了。”

  “內閣的意見?”

  “閣老們說,修堤是大事,耽誤不得,戶部無錢,可先用修建西山行宮的銀子……”

  永泰帝不悅道:“要錢就是無能,這些大臣們不會生錢不會省錢,就會打朕的主意!”

  朱緹笑道:“閣老們常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無奈之舉,皇上委屈了。”

  永泰帝重重喘了一口氣,問:“還有嗎?”

  “初一大朝會有數十名郡王來朝,蘇首輔的提議皇上逐個見一見,哦,靖安郡王也在邀請之類。”

  “懷瑾啊,那孩子倒是個極有才華的人……”永泰帝聲音一滯,臉色陡地陰沉下來,良久才道,“誰擬的名單?”

  朱緹恭恭敬敬答道:“回皇上話,是禮部會同內閣擬定的,張總管蓋的印。”

  永泰帝睃他一眼,“誰讓你逼走朱承繼的?看看,如果他還在,何來這許多麻煩事。”

  “嘿嘿,老奴沒逼他,是他自己嚇破膽跑了。不過皇上,不是老奴多嘴,蘇首輔的提議是老成持國之言,不見得有二心。”

  “他們對你天天喊打喊殺的,你倒是良善,還替他說話!”

  朱緹哀歎道:“老奴這片心可對天日,奈何是個殘缺之人,皇上知道,外頭的大臣們向來瞧不起我們這些人。”

  永泰帝安慰他道:“朕知道你的。”

  朱緹眼圈一紅,抽了兩下鼻子,拭淚道:“有皇上這句話,老奴什麽委屈都沒了。”

  又道:“皇上,老奴有個不情之請,三十晚上老奴能不能出宮兩個時辰,陪我閨女吃頓年夜飯?”

  永泰帝道:“今年是你們父女團聚第一年,朕準了,唉,你這條老狗,竟比朕還有福氣!”

  朱緹見勾起他的遺憾事,忙說了許多逗趣的話,才把皇帝哄得心情好轉,待回到司禮監,朱閔青的茶都添了三回。

  聽他一五一十備細講完,朱緹沉吟道:“你派兩個人盯著他,若全力助我,就留他一條活路,若有異心,大朝會上就不必留情麵了。”

  “注意點張昌,剛才我試探了下,皇上未對他起疑,若他和蘇首輔有來往,馬上聯係我。”

  朱閔青應了。

  “年三十我回家,吃過飯回宮,到時你跟我一起走。”

  “如此甚好,若是秦……妹子知道,必定高興。”

  轉眼間到了年三十,沒等天色變暗,秦桑早早立在二門上等著,大門剛響,就一溜小跑著迎上去,挽著朱緹的胳膊笑啊鬧啊。

  跟著的侍從由小常福招呼在外院歇息,朱緹攜了秦桑到正房坐定,晚膳已經擺好,朱閔青和林嬤嬤在下首坐著,豆蔻在旁站著伺候酒水。

  秦桑眼睛閃閃,讓豆蔻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分尊卑。”

  豆蔻隻搖頭笑著不敢坐。

  朱緹不似林嬤嬤入宮就是皇後身邊的掌事嬤嬤,他從一個毫無根基的灑掃小宦官到今天第一大太監,在宮中浸淫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自不是旁人能比的。

  隻從今晚的入座,他已看出女兒和林嬤嬤之間的官司。

  但他麵色不改,隻是微微一笑,溫和說道:“豆蔻坐吧,今日不拘禮節,主子也好,下人也罷,都坐一起過個祥和年。”

  豆蔻不敢坐實,小心翼翼坐了半個椅子。

  秦桑有孝不能吃酒,端著茶杯道:“女兒願爹爹平安康健,順遂無憂。”

  朱緹也沒有喝酒。

  朱閔青見狀放下了手中的酒壺,以茶代酒敬了朱緹一杯。

  屋裏暖融融的,朱緹紅光滿麵,舒適地往後一躺,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朱閔青,閉目笑道:“有你們兩個,我這輩子,值了!”

  “阿桑就不用說了,阿青啊,”朱緹道,“不是親兒勝似親兒,十年前我從流民裏把你撿了回來,十年後你在外替我風裏雨裏賣命,咱爺倆艱難走了這一路,才有了今天的局麵,不容易啊。”

  提及往事,朱閔青也不由得一陣感慨,“督主的養育之恩,我一日不曾忘記。”

  “說什麽恩不恩的,太糟蹋你我的感情!”朱緹一揮手道,“你這孩子就是死板,無趣得很,也不知道跟哪個老古板學的。”

  旁邊的林嬤嬤麵皮一紅,這話聽到耳朵裏,又像是說笑,又像是暗含指責,且沒有指名道姓,她自不好上趕著承認。

  見她吃癟,秦桑用手帕子摁摁嘴角,忍不住偷著笑了笑。

  朱緹顯得很高興,背著手滿屋子亂轉,指揮朱閔青:“阿青把爆竹搬上來,放焰火,放炮!”

  隨著爆竹“砰砰”接二連三的悶響,兩大箱子焰火也相繼綻放在空中,流光溢彩,五彩繽紛,霎時映亮了夜空,映紅了院子裏每個人的笑臉。

  朱緹連叫三聲好,笑道:“待明日大朝會,看我給他們來個滿堂彩!”

  看看壺漏,眼見兩個時辰到了,朱緹和朱閔青換了裝束,就要進宮當值。

  秦桑一直送到了門口,想了想,還是對朱閔青輕聲道:“哥,願你平安喜樂,前程似錦。下次還要放焰火給我看。”

  朱閔青靜靜看了她一眼,嘴張了張,卻沒有出聲,隨即翻身上馬,逐漸消失在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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