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一行人在安城待了半個月。

  十二月初，幾個人又一起出了國，說是處理完那邊各種事，爭取春節前回來，早的話趕上程真出生，晚點的話也能趕上程真滿月，過年一開春，正好也能送甄明川去幼兒園念書。

  程真的名字是一早取好的，諧音“程甄、成真，寓意美夢成真。

  先前程歡的名字是甄明珠給取的，因為沒有查性別，還覺得可能是女兒，所以取的偏中性，不過夫妻倆喜歡，孩子生下來也就那麽叫了。

  他是單名一個字，程硯寧便依照格式取了“真這麽一個字給小女兒，孩子還沒出聲，他隔著一層肚皮和小家夥互動，都已經“真真，真真地叫上了。好幾次，甄明珠以為他叫自己呢，還鬧了不少笑話。一個多月時間就在這種充滿著脈脈溫情的日子裏度過了，不知不覺的。

  時間過得飛快，一場雪過後，到了元月下旬。

  這一天是周末，雪後氣溫要更低一些，因為先前流感肆虐，程歡小少年在幼兒園被傳染，病剛好沒多久。甄明珠這一天拘著他哪兒也沒讓去，就讓在家裏給她肚子裏的小家夥讀故事書，美其名曰：“嗬護妹妹從小做起。

  小程歡能說什麽？

  也就在甄明珠下午和李成功視頻的時候給幹爸吐槽了幾句，說自己就跟網上圖片裏那些家裏有了二寶的老大一樣一樣的，眼下這小公主還沒出生呢，老媽就開始剝削自己了。

  手機那頭，近來心情不錯的幹爸被逗得哈哈大笑，說是沒事兒，以後自己和他幹媽給生個小子，等會跑了就給送過來當他的跟班，讓他再過一把小少爺的癮。

  聞言，小程歡自然被逗得樂到不行，捧著手機聊了好一會兒，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不過，視頻裏一通抱怨也就是開個玩笑而已，事實上，掛了電話他還是乖乖地陪著媽媽看劇聊天，緊張的不得了，都不敢讓甄明珠離開他的視線。

  甄明珠的預產期在一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大後天。

  本來，程硯寧已經和醫院那邊說好了，明天送她去醫院待產。可不曾想，到了星期五臨時有急事需要出差一趟，他火急火燎地出差去了，隻能將去醫院的日子推遲到了後天，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家裏幾個人多注意著甄明珠，別磕著碰著。相比於他的擔心，甄明珠表現的非常淡定。

  畢竟是二胎，先前有過經驗，所以壓根沒有多驚慌的感覺。她工作到十二月底交接了工作才開始休假，這半個月外麵下雪，整個人在家裏都快閑出毛病了。知道她休息，怕她悶，又曉得她即將生產，這段時間一眾好友的電話都打得格外勤快。晚飯後，甄明珠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連煲了好幾個電話粥。

  程歡和萬隨心都坐在沙發上陪著她，吃水果看電視，順帶灌幾句耳音。

  “這個一聽就是清清姨。

  眼看她接了第三個電話，程歡小聲地道。

  他語調裏帶著幾分小大人般的無奈，萬隨心忍不住笑了笑，說：“你媽孕期臨近，大家關心的次數自然頻繁一些。白天都有工作，也就這會兒都比較空閑。

  “啊——

  小程歡挺喜歡這個做事慢條斯理一股子佛性的奶奶，捏了一瓣桔子，往她嘴裏送。

  萬隨心被他逗得一樂，倒也很給麵子，張口吃了桔子。

  程歡又繼續給甄明珠剝……

  心裏還想著自家的奶奶就是好，幼兒園裏好些小朋友，也就自己沒有老媽和奶奶不和的煩惱。其他人聚在一起憂心忡忡地說起媽媽和奶奶又吵架這種話題的時候，他永遠是旁觀的那一個。不過，她奶奶平時也很少在家裏就是了，一年大半時間在山上寺廟裏吃齋念佛，也就最近天太冷，老媽又臨產，所以她回來住。

  腦袋瓜裏一陣胡思亂想，他不說話，客廳裏便顯得越發安靜了一些。

  也就甄明珠，笑盈盈的聲線，不時響起。

  程歡想的沒錯，她接的這個電話，的確是閻幼清打來的。五年時間一晃而過，餘明安畢業比她還早，至於閻幼清，也早已經畢業了。她畢業之前，成功地做了手術，之後便參加考試回安城應聘，眼下是安城一中的一名地理老師。

  當初聽說她回去當老師的時候，甄明珠頗有些意外，畢竟，以閻幼清的成績來說，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理老師有些太過可惜了。可她說這兩年父母因為她的事愁的頭發都白了好幾次，還人到中年又生了一個女兒，眼下一切厄運總算過去，她想留在父母身邊，好好照顧他們，和父親一起教書育人，順帶也能照顧小妹妹。

  至於閻主任夫妻倆，甄明珠這幾年也見過幾次，最近的一次見麵是在餘明安和閻幼清的婚禮上。

  餘明安畢業後也回了安城，進了安西地震局。至於他和閻幼清是什麽時候談上了，又什麽時候確定了心意在一起，甄明珠其實不太清楚，也沒有主動去打探。她印象裏，閻幼清在醫院裏做手術之後她去探望，餘明安比她早到，守在病床邊。他和閻主任一樣，看見她的時候，眼圈仍然有些紅……

  那之後所有的事情，應該是水到渠成。

  他那樣善良溫和的人，會被閻幼清這樣樂觀又堅強可愛的姑娘打動，似乎是理所應當的。

  餘家和閻家都是書香門第，一眾長輩也皆是通達和善的人，尤其是顧援西，早先一度因為餘明安喜歡甄明珠的事心緒難平，本以為自己這兒子很難走出來，哪曾想，上天又給了一個這麽合她心意的兒媳婦。幾乎是在見到閻幼清的第一時間，她便喜歡上了這個乖巧懂事又愛笑的姑娘，得知她做了手術也不介意，反而愈發憐惜，也得虧她態度積極，閻家一眾人也打消了諸多顧慮，在去年開春之後，給兩人在安城舉辦了婚禮。

  耳邊閻幼清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不知不覺，甄明珠的思緒給飄遠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孕後期太閑的緣故，她最近特別容易跑神……

  “學姐？

  手機裏，又傳來閻幼清的聲音。

  按著兩家的關係，她應該管閻幼清叫一聲表嫂，可閻幼清比她小了好幾歲，一聽她那般喊便覺得別扭，最後還撒嬌，說是甄明珠將她給叫老了。這番說辭讓餘家幾位長輩都哭笑不得，相處下來也都挺寵她，便由著她去。因而時至如今，她還是一口一口學姐地叫著，有時候和餘明安在生活中拌幾句嘴，還會打電話給她吐槽。

  針對這一點，甄明珠無奈又好笑。

  餘明安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會和她爭執也是為了她身體著想，所以限製她偶爾一些嘴饞或者好動的小毛病，閻幼清應該也明白，打電話吐槽，多少帶著一點將甄明珠當成自己人的孩子心性。至於甄明珠，每次聽她念叨也覺得蠻溫暖，相應的，那些應該隱瞞住永遠不被她知曉的過去，她和餘明安極有默契，隻字不提。

  “你懷孕的時候，都有些什麽感覺呀？

  閻幼清問話的聲音，帶著點兒試探。

  “懷程歡那會兒一開始想吐，這一胎吐得倒不怎麽厲害，比較愛睡，而且……

  話未說完，甄明珠突然愣了一下，略略一遲疑，問她，“有了？

  當初她懷孕的時候，很早就給湘湘打過電話，眼下閻幼清這一通電話和問話方式，讓她隱隱地有那麽一層似曾相識的感覺，忍不住就問了一句。

  “……就……大姨媽推遲了四天。

  “表哥知道嗎？

  甄明珠坐直了身子。

  閻幼清的手術做的很成功，近來身體也很好，可她畢竟並非專業人士，得知的第一時間不是喜悅，而是擔心起她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因而第一時間問起了餘明安。

  閻幼清的聲音裏有幾分明顯的羞赧，“沒呢，我還沒和他說，怕弄錯。

  “可不能大意了，健康第一。

  甄明珠二胎待產，在這種事上頗有一副過來人的架勢，就這個問題和她說了好幾分鍾，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讓她盡快告訴餘明安，去醫院檢查，注意身體。

  手機那頭，閻幼清連連應了幾句，怕了她嘮叨，催她去休息。

  打完這個電話，甄明珠又和萬隨心說了會兒話，眼見客廳的掛鍾指向九點半，她在萬隨心的催促中起身，喊了還在看電視的小程歡，上樓去休息。

  兩個人到了房間，保姆王姐隨後跟上來，送了兩杯溫好的牛奶進門。

  端起牛奶喝完，將空瓶遞回去，甄明珠讓早已經洗過澡的程歡先去睡覺，她去浴室裏衝澡。

  因為晚上睡覺不規矩，所以老爸臨走的時候也有三令五申，讓他不要和媽媽擠大床睡，萬一半夜裏踹了她肚子可不好了。目光落在甄明珠隆起的小腹上，程歡也懂事，乖乖回了兒童房。

  甄明珠花了差不多半小時洗澡，臨了，又想到了閻幼清的事情。

  閻幼清這幾年穩重了不少，可自從結婚後，性子又恢複了幾分跳脫，身體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狀況了，甄明珠特別擔心她將懷孕的事情隱瞞著不告訴餘明安，萬一出點意外，可不好了。

  “啊——

  痛呼聲傳出浴室的時候，連帶著一個水盆落地的聲音，將床上躺著的程歡嚇了一跳。

  因為在夜裏，一切聲響都顯得分外明顯，他光腳飛快地跑到了浴室門口，著急地問了一句：“媽，你怎麽了？！六歲的孩子已經懂得男女有別，猶豫了一下，他停步在浴室外。

  “去叫你奶奶。

  浴室裏，甄明珠的聲音有些喘。

  人也受驚不小……

  因為心裏想著閻幼清的事，她取浴巾的時候有些走神，險些摔倒。得虧第一時間扶住了盥洗台，可原本打算洗內衣的空水盆正好放在那邊上，她將水盆給打了下來，身子扭了一下，腳也有些疼。

  而眼下，目光掃一圈，心裏也慢慢響起了警鈴。

  萬隨心和王姐急匆匆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她靠坐在馬桶上，已經將長袖的睡衣睡褲給自己穿好了，因為費勁兒，額頭布了一層汗，濕漉漉的長發胡亂地垂著，明顯狀況不太好。

  “……見紅了？

  萬隨心發現狀況比她想的太糟，頓時有些緊張了。

  “沒事。

  甄明珠一手托著肚子，手心輕撫著，暫時沒起身，輕輕地平緩了一下呼吸，才慢慢開口道：“估計要生。媽，你給我爸打電話讓過來……

  話說到這，她突然抬了一下手，蹙眉道：“等等。

  心裏有點亂了……

  先前生過一個，她能感覺到身體的反應，羊水好像已經破了。不過眼下十點多，顧振南睡眠一向規律，這個點基本都睡了。這兩年老爺子和老太太先後離世，他年近六旬，大半夜的，被驚擾似乎不太好。

  不過一兩秒，心中轉過好幾個念頭，小腹傳來的抽痛感讓她陡然回神，話一開口，變成了：“先別給我爸打電話。歡歡，你拿媽媽手機打給秦叔叔和徐叔叔，就說我跌了一跤要生了，讓他們趕緊過來。

  大半夜的，顧振南起床過來需要時間，反倒是秦遠和徐夢澤，距離近還鐵定沒睡。她特意讓程歡說了自己摔跤，想到那兩人肯定能第一時間趕到，心裏便踏實了一大截，耳聽著孩子在外麵打電話，才定定神又說：“媽，你去衣帽間幫我拿一下羽絨服和長褲，待產包也已經收拾好了，一起拿著，等他們過來就去醫院。

  “好好好，我這就去。

  忙不迭說完，萬隨心抬步走了。

  甄明珠看向王姐，笑了一下，“麻煩您幫我吹一下頭發。

  “哦。

  瞧見她並未表現出慌亂，王姐也定下心來，自浴室櫃裏找出電吹風，幫她吹起頭發。

  外麵的程歡打完電話，又按著她說的找出了錢包證件等一堆東西，交給了萬隨心。先前兒媳婦坐第一個月子，家裏有月嫂貼身照看，萬隨心隻是搭把手，可該準備的東西基本上都還記著，因而很快又將要帶的檢查了一遍，剛鬆一口氣，就聽見外麵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甄明珠這幾個朋友，別說她，全國觀眾都知道。

  她到底年齡大了，眼見兩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跑進來，心裏第一時間湧上的並非不悅，而是踏實。程硯寧今年工作超忙，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都沒用，緊要關頭，還得身邊有人。

  “人呢！

  秦遠衝進房間，和萬隨心打了個照麵，問候都忘了，急聲問。

  “秦遠。

  不等她答話，浴室裏響起甄明珠的聲音。

  這一會兒，她已經在王姐的幫助下穿上了孕婦褲和連帽長款羽絨服，頭發也吹幹了，因為不敢亂動，所以整個人仍舊靠坐在馬桶上，除了臉色差點，倒也並無大問題。

  瞧見她沒事，秦遠著實鬆口氣，爾後又急聲道：“感覺怎麽樣？

  “還好。

  甄明珠咧嘴笑笑，“就是應該要生了。

  話落，她一手搭在王姐的臂彎，似乎想要起身。

  “我來。

  秦遠連忙過去，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就往外麵走。

  跟著他，幾個人亦步亦趨。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甄明珠看了眼邊上站著的趙燕，想了想，開口說：“趙姐您和歡歡就不用去了，他明天還上學呢。

  “我——

  程歡話沒說完，頭發上落了一隻手。

  徐夢澤揉揉他頭發，柔聲安撫說：“不會有事，外麵冷，你感冒剛好，乖乖待在家裏。

  “好吧。

  自知去了也幫不上忙，程歡隻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