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出教學樓，沈芊芊才從那種可怕的窒息裏回過神來。

  教室回不去了，手機沒帶，包也忘在了座位上。她不曉得自己該幹什麽，隻能麻木地走下台階，像一抹孤魂野鬼一樣，在校園裏胡亂地遊蕩著。

  街舞社那個學長給的鏈接明顯是那種網站……

  所以，她的視頻，肯定被人掛到網上去了，還留了她聯係方式。

  簡直可惡！

  她憤恨地想著，胸腔裏積蓄了一團炙熱的火。

  偏偏，毫無辦法。

  是程硯寧。

  他怎麽能那樣對她，憑什麽那樣對她！

  還一次又一次，不留餘地，就將她往死路上逼，啊啊啊啊啊！

  校園裏遊蕩再久，胸腔裏那一股子憤恨其實都無法消減，到最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沈芊芊實在走不動了，腿疼得受不了，茫然地回了宿舍去。

  鑰匙沒帶，她也完全顧不得形象了，癱坐在門口。

  五點多的時候，下課回來的女生開始指指點點地議論她，她也覺得麻木，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不抬頭不看人，整個人跟傻了似的。

  “你的包。”

  頭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沈芊芊抬頭一看，隔壁宿舍一個女生便很不耐煩地將包扔進她懷裏，沒好氣地說：“手機在裏麵。”

  沈芊芊抱緊了她的包。

  平時和她走得還算親近的兩個女生見狀直接走了。

  拿著包起身，開門進宿舍，總算坐到自己椅子上的時候，沈芊芊呆若木雞。

  怎麽辦？

  她要怎麽辦？

  那種視頻繼續傳播下去，很快要全校皆知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男生那邊一旦資源共享，她還能有安寧的日子可過嗎？還有三年，上千個日夜，她還拿什麽臉麵再在這所學校裏待下去！

  事情突然鬧到這一步，她覺得害怕了。

  隱隱還有一絲後悔……

  都是她。

  她怎麽就豬油蒙了心跑去抹黑甄明珠，後來又想到偷拍他們性愛視頻那樣的狠招，眼下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別人什麽事都沒有，她這邊焦頭爛額一團亂麻。

  事態繼續發展下去，她會不會因為影響校園風氣被開除？

  她是好不容易才考進這所學校的，口語麵試的時候，父母送禮托人情，麵試官好不容易才給了她合格。要是她因為這種事被學校退學了，以後還怎麽抬起頭來？

  能不能報警？

  程硯寧這已經侵犯她隱私了。

  猛地想到這，沈芊芊突然站了起來。

  她得去找程硯寧。

  這些天學生會那邊事情一堆，換屆選舉大會馬上還要召開，他課餘時間十有八九在學生會辦公室或者活動室裏麵，她得找他，趕緊將視頻先給刪了。

  *

  學生會辦公室。

  即將到吃飯時間，下午在忙碌的不少人都已經離開。

  董西琴伏在桌上登記完最後一個候選人自薦表，坐直身子舒了一口氣。

  天色暗了。

  幾扇窗戶半開著，自然風吹了進來，有絲絲涼意。

  窗簾被風吹得晃蕩起來。

  她視線跟著起伏翻滾的窗簾波動，忽而下落，看向了坐在辦公桌邊正敲鍵盤的男生。

  已經到周五了，學生會這一年的換屆選舉大會便安排在下周一。大會須知、議程、開幕詞之類許多東西她們已經準備妥當，參與名單等許多東西也已經整理好。可在這之外，上一年的工作報告總結得他自己寫，所有規章文件和安排也得他最終過目，修正確定，自然是很忙的。

  似乎是從這個禮拜開始，他的所有課餘時間都泡在這一間辦公室，而她，也一直近距離地陪在他身邊。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陪著的，秘書部和宣傳部所有人這一周都忙壞了。

  可在她心裏，這種相處還是難能可貴。

  她覺得自己挺賤的……

  這人那樣毫不留情地羞辱過她，可每每看見他，還是會心動。明明已經知道他和甄明珠在一起了。明明上個禮拜她才下定決心，將自己拔出來。明明在暑假的兩個月裏，她已經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要將他徹底放下。

  明明……

  再多的心理建設，其實不管用。

  隻要兩個人接觸的機會一多，她便會被再次吸引了去。

  得知他可能卸任，心情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得知他要繼續連任，忍不住又生出歡愉；看見群裏一眾人說起他創造了京大校學生會史上第一個全票通過連任決議的成績，還忍不住隱隱自豪。

  所有所有的情緒，壓抑而私密，有羞恥感，還有悲壯感。

  她其實沒錯，隻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承受著自己幻想的甜蜜和痛苦，而已。

  可是這樣的男生，誰能抗拒呢？

  他有那樣漂亮薄涼的眼睛，那樣弧度優美的唇線，那樣修長白皙的手指，他距離她這麽近，所有的辛苦和才能都呈現在她眼前。他無情又刻薄，可是連他對她展露出的無情，都是那般迷人。

  畢竟，他之所以對她無情，是因為他對另外一個女孩兒足夠深情。

  她多羨慕甄明珠啊……

  “噠噠噠——”

  門外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突然擾亂她思緒。

  董西琴如夢初醒，再不敢看他，起身問：“誰呀？”

  剛響起的敲門聲戛然而止，一道女聲說：“我找一下程硯寧。”

  找他？

  董西琴下意識抬眸看過去。

  男生手下動作一頓，兩隻手仍舊保持著指關節微蜷的姿勢搭在鍵盤上，白與黑的映襯，相得益彰，顯得他修長手指分外好看，在昏暗的光線裏，泛著軟玉一般的光澤。

  他沒有看她，目光落在門板上，嗓音沙啞低沉：“進。”

  下午開了一個長會，他說了不少話。

  董西琴又胡思亂想，感覺到程硯寧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身上。

  “開一下燈。”

  他說。

  辦公室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董西琴“哦”一聲，連忙走到了牆邊，拍下開關，偌大的房間頓時被燈光充盈。

  再扭頭，進來的人讓她狠狠一愣。

  沈芊芊？

  她不受控製地又去看程硯寧。

  程硯寧還保持著他端坐的姿勢，不過搭在鍵盤上的右手已經落在了鼠標上。他隨意地握著鼠標，低垂眉眼瞥向電腦桌麵，與此同時，中指輕敲鼠標右鍵，食指點了下左鍵，保存了桌麵文檔。之後，再次抬起眼眸，視線越過電腦屏頂端落在了沈芊芊身上，削薄的唇角掠過極淡的冷諷，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淡而冷漠地問：“有事？”

  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隱隱不耐煩的問候語。

  沈芊芊卻像鬆了一口氣般，突兀要求說：“我想跟你談談。”

  “嗬~”

  他扯開唇角輕嗤，好像聽見什麽可笑的事。

  “就一會兒，拜托。”

  女生的嗓音，驀地帶上了哭腔。

  程硯寧身子前傾，右手執起桌上白瓷茶杯喝了口，涼水下咽帶動喉結輕滾，卻不答話，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這樣的氛圍，沉悶且煎熬。

  好在他沒有直白拒絕，沈芊芊便抬眸看向了董西琴，要求說：“麻煩你出去一會兒。”

  這？

  董西琴看向程硯寧。

  後者抬下巴往門口一指，語氣隨意，“帶上門。”

  聞言，董西琴點點頭，抬步出去。

  房間裏隻餘兩人，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程硯寧的目光這才完整地落在了沈芊芊身上，仍是沒開口，隻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世界上怎麽有這種人？

  沈芊芊看著他英氣逼人的眉眼，心情卻有些崩潰。

  先前在情人坡的時候，她遭遇那樣的突然一擊，羞恥至極，卻遠沒有如今這般，就因為他一副高深莫測神情，便覺得心裏害怕，語言組織不到一起去。

  她認識的同年齡段所有人裏，他無疑是氣場最強的一個，冷漠狠厲，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