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到孟家，坐車花費了將近一小時。

  兩個人在路上的時候，李嬌便不怎麽舒服了，因而到了大廳第一件事，先去了洗手間。

  甄明珠陪著她去的，再回來跟著給幾個相熟的太太打了招呼，她便極力勸說李嬌坐到沙發上去休息一下，避免被往來賓客給碰到撞到，影響安胎。

  李嬌無可奈何，隻得聽了她的，先去休息一會兒。

  甄明珠四下看了看，預備給她拿個果盤，緩解一下反胃症狀。

  張雅蘭到她跟前的時候，她正好挑了一個小果盤，裏麵是幾塊臍橙和幾塊哈密瓜。

  轉身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那個太太是你什麽人呀？”

  張雅蘭看著她一笑，自來熟地問道。

  甄明珠臉色一怔，淡笑著說：“就親戚家一個長輩。”

  “這樣？”

  “再有事嗎？”

  甄明珠不想和她多說，耐著性子問。

  “我就隨便問問。”

  張雅蘭笑笑，人卻沒走，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我剛才外麵的事情，你別往出說啊？”

  外麵的事？

  甄明珠反應過來才曉得她說的拿手機自拍的事，隨意道，“我沒那麽無聊。”

  “那就好——啊——”

  下一句話尚未說完，張雅蘭突然尖叫一聲，撲向了甄明珠。

  “砰！”

  猝不及防一道響，甄明珠被撞了個踉蹌。

  與此同時，胸口一陣痛感。

  她下意識低頭看去，一大團黑乎乎的蛋糕從她裙子上滑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

  “啊啊啊啊，你怎麽不知道避開啊？”

  不等甄明珠責問，張雅蘭猛地扯著她的袖子站穩了，氣急敗壞地指責起正在連聲道歉的宴會服務生。

  那男生也挺懵逼的……

  他不是孟家的傭人，而是宴會承辦方請來的人，本身端著一盤子巧克力蛋糕正要過去補上呢，哪曾想迎麵一個客人突然朝他撞過來，弄得一地狼藉。可他也看得清楚，這人是因為被後麵的姑娘撲了一下所以踉蹌往前，因而下意識趕緊道歉，哪曾想，他這個苦主還沒提意見呢，身後撲人的罪魁禍首先指責起他來了。

  怎麽，覺得服務生都好欺負啊？！

  男生一臉不滿地看向了張雅蘭，“我怎麽不避開？我特麽避的開嗎？你好端端不會走路往人身上撲！哦，到頭來怪我身上，你怎麽這麽本事啊你！”

  張雅蘭：“……”

  她都沒想到，一個服務生還敢還嘴。

  原本事情就很簡單啊，她說自己差點崴到就行了，讓甄明珠丟個臉。

  可這臭男生倒好，一句話挑明了自己是故意的。

  張雅蘭氣壞了，“什麽叫我好端端地往人身上撲，穿著高跟鞋不舒服崴了一下，那我情急之下肯定去抓她。明明是你好不好，看見人過來不曉得讓一下。”

  “我能讓開嗎我？！”

  “好了！”

  夾在兩人中間，甄明珠煩不勝煩地說。

  就剛才那一下，她果盤裏的水果都飛出去了。

  張雅蘭在她後麵，她後背又沒長眼睛，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她就是故意的。可最倒黴的是那服務生端了一盤的巧克力蛋糕全部壓她胸口了，髒乎乎的裙子別提多狼狽了。

  “明珠我不是故意的，鞋跟太高了差點給摔了。”

  “她就是故意的！”

  眼看著張雅蘭和服務生又吵起來，甄明珠頓時又覺得頭大。

  事已至此，她總不能跟著再吵起來去丟臉。

  遠處近處好些目光已經落在她身上了，她下意識推開張雅蘭的手，抬眸搜索李嬌的身影。

  李嬌自然看見這一出意外了，正快步往過走呢，神色突然怔了一下。

  甄明珠身側，多了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程硯寧在快步走來的過程中已經將自己的西服外套給脫了下來，再走到甄明珠身邊，隨手就將外套披在了她肩上，遮住了她被蛋糕弄髒的裙子，爾後柔聲問：“沒事吧？”

  甄明珠：“……”

  有那麽一瞬間，心弦被重重地撥動了一下。

  程硯寧在大廳裏，她自然早就發現了。

  可在剛才意外陡生的時候，她壓根就沒想過他會過來幫她。

  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又不是今天的主角，這樣一點意外，她給孟晗打個招呼，和李嬌先行回家就行了。

  可在肩上一重，胸前狼狽被盡數遮掩的時候，她還是突然生出一種被照顧的安全感。

  “沒事。”

  一手按住他的衣服，甄明珠這才發現，正是自己陪他買的那一件。

  上萬塊的衣服就這麽糟蹋著她很心痛，可這種情況下，狼藉的裙子已經被遮住了，她總沒有再次露出來失儀的道理，因而便也按捺住有些紛亂的情緒，輕聲說了句，“謝謝。”

  謝謝？

  程硯寧懶得理她，一抬眸，看向了正呆愣的張雅蘭。

  MMP，太帥了！

  張雅蘭直接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她眼下已經簽約了，先前也時常拍一些小廣告什麽的，算是已經涉足了娛樂圈。可就算帥哥美女雲集的娛樂圈，她也很少見到程硯寧這麽出類拔萃的相貌，更何況，他眼下快步而來，做出如此紳士的舉動。

  “兩個人什麽關係啊？”

  “萬隨遇這外甥有點意思哈。”

  “怎麽我覺得這姑娘蠻眼熟的呀？”

  “……像不像蘇璿？”

  “誒你別說，像！”

  身側一句句議論聲傳來，張雅蘭又捕捉到極為關鍵的一個信息。

  萬隨遇的外甥？

  像她這樣的嫩模，不說別的，富豪信息那絕對如數家珍。

  萬隨遇，萬氏集團掌權人，未婚，國內地產大鱷，時常出現在富豪排行榜前列的雲京大佬。

  這人是萬隨遇的外甥？

  張雅蘭緊抿著唇看過去，兩隻眼都能冒出金光來。

  畢竟阿，萬隨遇的外甥，那背景分分鍾就吊打了李赫那樣的富二代，她若是在這人跟前找點存在感，星途都能坦蕩許多，指不定有生之年還能成就了嫁入豪門的美夢？

  可惜，她這美滋滋地正想著呢，便被一道冷漠嚴肅的聲音給打斷了。

  “道歉。”

  程硯寧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

  張雅蘭“啊”了一聲，連忙笑著解釋：“那個，你弄錯了。我是因為差點崴了腳所以才去扯明珠的，我們是朋友。弄髒她衣服的是他！”

  話落，她一手指向了服務生。

  “臥槽你想死是不是？！”

  服務生絕對是服務行業一股清流，聞言頓時炸了。

  張雅蘭氣急敗壞，“明明就是你！”

  “那要不是你撲她身上了她能朝我撲過來嗎？怎麽，我們服務員就不是人了？出了事背鍋的就是我們？你咋這麽能呢？能的都能上天了！”

  “噗——”

  周圍響起一片噴笑聲。

  張雅蘭一再被搶白，整個人都不好了，委屈兮兮地看向程硯寧。

  程硯寧沒那麽多心思應付她，隻道：“我讓你給她道歉。”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嗬~”

  清俊白皙的男生，冷笑起來眉眼間卻浮動著一抹戾氣，頗為諷刺地問：“按你這意思，說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就算不是故意的，弄髒她衣服是事實。”

  張雅蘭：“……”

  程硯寧上下掃她一眼，又說：“看你這樣子，應該也賠不起她身上這條裙子。眼下連一句道歉也不願意給，是覺得她天真善良好欺負，還是覺得周圍人都沒有判斷能力？”

  冷嗖嗖一句話，極具諷刺挖苦之能事，還一言斷定她居心不良。

  這什麽人啊？

  張雅蘭立在眾人譴責的目光裏，隻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就跟個跳梁小醜似的。

  緊緊地咬了一下唇，她抬眸看向甄明珠，“我真的差點崴到。”

  “這姑娘可真夠嘴硬的！”

  “就是，道個歉就完了嘛。”

  “以為大夥兒都是傻子呢。”

  “現在這年輕人誒，嫉妒心要不得！”

  “也不曉得是哪一家的。”

  不等甄明珠再開口，邊上便傳來一句句指責聲。

  張雅蘭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尷尬得無法自處的時候，孟家兄妹倆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甄甄！”

  孟晗愣神後快步到了甄明珠跟前，問：“沒事吧你？”

  她是聽說萬隨遇的外甥在維護一個姑娘，意識到那可能是甄明珠便急忙過來的，孟昀是因為看她著急，所以跟過來的。哪能想，一過來就瞧見甄明珠披著個男士西服。

  而她邊上，程硯寧隻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清俊挺拔，幹淨出塵。

  這兩人？

  孟昀正暗自思量，便聽見甄明珠開口說：“我沒事，就是裙子弄髒了，可能要先回去。”

  “別啊，換一件我的不就行了，生日宴還沒開始呢。”

  孟晗頗有些著急，抬眸就瞪了張雅蘭一眼，沒好氣地問：“你誰呀，我都不認識你！”

  她的成人禮，孟家請了不少人，可縱然有好些人她都不熟悉，同齡的卻基本上都會有個印象。眼下這張雅蘭和她年齡也相仿，偏偏她見都沒見過。

  聽她一開口，張雅蘭也著急了，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蹭吃蹭喝來的吧？”

  “就說呢，一點素質都沒有！”

  “也不曉得是什麽人。”

  “趕出去吧。”

  一句句議論竄入耳中，孟昀的目光便也落在了張雅蘭身上，皺起眉頭問：“你有邀請函嗎？”

  他這話問的頗有玄妙了。

  一般來講，他們這種家庭舉辦宴會，多多少少會有些渾水摸魚的進來，將這宴會當成公共的交際交友場合，生意人談生意，愛玩的談朋友。

  他這麽問，等於將張雅蘭那一條路給堵上了。

  張雅蘭茫然了一瞬，也不敢說她是跟蘇伊朵來的，腦筋一轉道：“我是明珠的朋友。”

  甄明珠是孟晗的朋友，肯定是被邀請的。

  哪曾想，她話音落地朝甄明珠看過去，人家卻並未接茬，隻是搖搖頭，淡聲說：“她是我朋友的同學，今天不是跟我一起過來的。”

  張雅蘭：“……”

  “請出去吧。”

  孟昀直接朝邊上的兩個傭人說。

  “小姐請吧。”

  兩個傭人一左一右，直接將張雅蘭給請了出去。

  她一走，一方空間頓時安靜了，孟昀皺著眉讓人清理了地麵，一臉抱歉地對甄明珠說：“真是招待不周。你就跟晗晗上去換一件衣服吧，你們倆個頭差不多，她為這次生日宴做了好幾件裙子，反正也放著。”

  “對對對，沒穿過的。”

  孟晗連忙說。

  兄妹倆盛情相勸，甄明珠也不好意思過於推辭，隻得扭頭看一眼不遠處的李嬌，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之後，笑著朝孟晗說：“那得叨擾你了。”

  “沒事沒事，走吧，我帶你去換。”

  話落，孟晗帶著甄明珠離開，先去換衣服。

  邊上眾人也散去，孟昀抬眸看一眼程硯寧，淡笑著說：“多謝了。”

  “不用，我分內之事。”

  程硯寧冷淡地說。

  孟昀：“……”

  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正暗暗想著，先前離開的孟晗突然折了回來，一把將他扯得彎下腰，小聲告訴他，“哥，我忘了說。這是我們學校校草，甄甄前男友。”

  孟昀又一次：“……”

  *

  孟晗領著甄明珠上樓。

  大廳裏，遠遠看見這一幕的楊嵐差點驚掉了眼珠子。

  她邊上的甄明馨也一樣，一臉震驚。

  當年甄文出事以後，她們母女倆便秉著人往高處走的道理，安定到了雲京。

  甄明馨頗費一番周折才正常地參加了高考，可因為學習成績被影響，高考的時候發揮的並不理想。楊嵐想讓她補習一年再考一次，甄明馨卻不同意，上了個普通一本，眼下已經大四了。

  兩個人在雲京，不比先前在安城的生活，雖然有錢，未來卻並不明朗。

  楊嵐在家裏當了十幾年闊太太，本身又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因而來了雲京以後也沒有很衝動地就去做生意，而是跟以往一樣，先維持著富家太太的生活。

  說來也巧，她在做美容的時候結識了一個闊太太。

  這個李太太倒也算不上豪門，可她是孟晗母親的表妹，背景沾了豪門的邊，因為和她聊天的次數多了，便給她指點了一個掙錢的門道，兩個人一起炒股。

  炒著炒著，還就真的賺了一筆。

  一來二去的，楊嵐也算一隻腳踩進了這個圈子。

  平時就炒炒股做做美容，偶爾打打麻將，再無聊的時候，招一個小男生陪著出去旅遊一段時間，日子過得舒心安逸，整個人都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越發地容光煥發了。

  她有時候都覺得，以往十幾年簡直白活了。

  離婚以後她的日子才算滋潤了起來。

  日子滋潤了，人心情都好了，運勢甚至都跟著起來了。

  也就年後一起美容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說是自己一個人拉扯女兒不容易，眼下孩子即將畢業，工作沒個著落。在學校裏也不談戀愛，性子靦腆極了，她幹著急沒辦法。

  李太太就提起孟家小公主這個成人禮了，說是帶她們母女倆過來，讓甄明馨有個交朋友的機會。

  哪能想，不過就一個跟人打招呼的工夫，她抬眸看見甄明珠了。

  簡直好像眼花了……

  下意識地，母女倆對視了一眼。

  也就在這時候，帶她們過來的李太太笑著問邊上一個人，“晗晗領著誰上樓了？”

  “好像是她一個同學，剛才被人弄髒裙子了。”

  同學？

  母女倆又是一驚。

  她們跑來參加人家的生日宴，自然曉得孟晗在雲京大學念書。

  甄明珠怎麽可能和她是同學呢？

  “就說呢，那姑娘身上披著件西服。”

  邊上，李太太又笑著說。

  回答的那個太太也笑了，頗有些八卦地說：“猜猜那個西服是誰的？”

  “……難不成是孟昀那孩子的？”

  孟家這繼承人在雲京大學天燈告白，圈子裏有少部分人通過各種渠道已經知道了。可因為告白沒成功，因而沒人敢拿這件事四處宣揚，也就私下一笑而過。

  眼下這姑娘既然是孟晗的同學，很有可能是孟昀的告白對象嘛。

  “不是。”

  回答的人一瞬間打破了李太太的猜測，神秘兮兮地說，“是萬家那邊的，萬隨遇外甥，哎呀姓什麽來著？就那就那，穿白襯衫那一個。怪不得人說外甥像舅，長得可真是俊……”

  李太太下意識就抬眸去找，很快發出一聲歎息，“這相貌都得將阿昀比下去了。”

  她口裏的阿昀，自然是孟昀了。

  楊嵐和甄明馨先前已經見過了孟昀，兩個人對他都是十二萬分的滿意和喜歡，可孟昀那種條件，怎麽著也不會屈就於眼下的甄明馨了，因而母女倆都沒敢起那個心思。

  眼下李太太發出這樣一聲感慨，兩個人頓時好奇又意外，齊齊看了過去。

  這遠遠一看，兩個人直接傻了。

  萬隨遇的外甥？

  那明明是程硯寧啊！

  有那麽一瞬，甄明馨的眼眶裏差點湧出淚來。

  背井離鄉的滋味並不好受，很多次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會想起程硯寧。

  那個她曾經喜歡過的男生，能將校服穿出最好看的樣子。無論處在怎樣的壓力裏，都永遠保持著年級第一的成績，他清冷內斂、沉穩端方，哪怕不言不語，看見他都會讓人覺得安全踏實。

  就像曾經班裏許多學生拿他當榜樣和主心骨一樣，甄明馨也是。

  可惜，等她離開雲京，才認清這一點。

  要不是突然遇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輩子她還有機會再看見程硯寧。她就那樣貪婪地盯著他看，聽到了邊上楊嵐有些不可置信的聲音，“您說那個，萬隨遇的外甥？”

  “對啊，就萬氏集團那個，五十了還沒結婚呢。”

  “萬隨遇的外甥……”

  楊嵐好像傻了一般，又重複了一遍。

  程硯寧是萬隨遇的外甥？

  這消息無疑一個重型炸彈突然落在她跟前，將她炸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甄明珠那個死丫頭可真是福氣大！

  她能來雲京，估計和程硯寧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了！

  還念了雲京大學？

  想著她到了高一下半年越來越好的成績，楊嵐突然覺得，這似乎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帶她的那個人是程硯寧啊，單從學習成績上來說，那人幾乎算得上傳奇般的存在了。

  越是想，楊嵐越是覺得氣血翻湧，簡直要氣死了。

  甄明馨學習那麽好，因為那一樁變故念了個普通一本，她從小不學無術的，最後卻考進了一流名校？

  這天下還有沒有公平可言了！

  呼——

  楊嵐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突然扭頭看向甄明馨，壓低聲音道：“你知道萬隨遇是誰嗎？”

  甄明馨咬咬唇，“聽說過。”

  “聽說過就好。”

  楊嵐一笑，頗為感慨地說：“你先前就喜歡程硯寧。眼下來雲京又遇上，可見緣分深。這世上有些事，不到最後一刻不曉得會怎麽發展呢，你也長大了，應該懂得為自己爭取。”

  一番話說的甄明馨眼泛淚花，“我怕是……”

  “怕什麽。”

  楊嵐直接打斷她，“沒什麽好怕的。”

  世上這些事，逃不開一個事在人為。

  －－－－－－題外話－－－－－－

  *

  題外話：

  今天突然發現，這好像第一本寫到七十多萬字還沒開車的文。（⊙o⊙）

  虐的久了，都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甜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