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

  目光落在一處，李成功突然大喜過望。

  甄明珠抬眸一看，一輛黑色奧迪正朝門口駛來。

  “這人我認識。”

  話音落地，李成功急吼吼地朝車子跑了過去。

  很快，他和裏麵人說了句什麽，扭頭朝甄明珠道：“甄甄，進了。”

  甄明珠哦一聲，連忙過去，開了後排車門。

  車子原本的主人就坐在車後排，可李成功坐了副駕駛，她別無選擇，一上車便有些窘迫了，抿唇朝邊上人道：“對不起，淋了雨衣服有點髒。”

  “無礙。”男人聲音客套地笑了笑。

  甄明珠舒口氣，幾分鍾後，跟李成功先後下車了。

  李成功笑著對她解釋：“那是我媽一個老同學，過年的時候我見過。”

  “先去找秦遠吧。”

  甄明珠點點頭，提醒他。

  秦家是哪一棟，兩個人倒是聽秦遠說起過。

  走走轉轉十幾分鍾，他們便找到了，卻也不敢貿然進去。

  兩個人隻得冒著小雨一直等。

  天色漸暗的時候，那扇大門終於有了動靜，被人從裏麵打開。

  蔣勝蘭在門口和幾人寒暄了兩句，目送車子駛離，正要回屋，餘光瞥見了邊上的甄明珠和李成功。

  兒子這兩個玩伴，她當然知道，先前因為甄明珠撲救秦遠的事情，也沒有阻攔秦遠和他們交往，可眼下秦遠出了這種事，她便對這種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厭煩不已。

  “伯母好。”

  兩個人走近，問候道。

  對秦遠這個雷厲風行的母親，他們打心眼裏敬畏。

  蔣勝蘭看著兩人：“你們怎麽進來的？”

  “遠哥在家嗎？”

  李成功連忙問道。

  “不在。”

  “啊？”

  “有什麽事和我說。”

  蔣勝蘭轉個身，一臉肅容。

  秦遠的確不在，昨天下午一出事，便被她送到了秦老爺子那裏關禁閉，眼下在老市委大院待著。

  可眼看著她的臉色，李成功和甄明珠自然沒人相信她的話，不過，不相信他們也沒辦法，愣了一下，李成功又問：“遠哥現在怎麽樣了？”

  “他怎麽樣，不勞你們操心。”

  甄明珠＋李成功：“……”

  他們一時無話，蔣勝蘭想了想，又道：“既然今天難得見上，我也有句話要和你們說。”

  “……”

  兩個人均擺出一副規矩的樣子。

  “我和他父親平時忙的分身乏術，交朋友這件事上也沒有過多地幹涉他。原本幾年前，我就有意想將他送出國曆練，可他舍不下你們，一直拖到今天，給我捅出這樣的亂子。學校他是肯定不可能再去了，手機我也沒收了。至於你們……”蔣勝蘭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繼續道，“也最好別再想著影響他。”

  一番話，讓甄明珠和李成功久久無法言語。

  蔣勝蘭一轉身，回了家。

  “什麽人啊這是！”

  砰一道關門聲讓回過神的李成功頓時炸了。

  而邊上，甄明珠驀地鬆了一口氣。

  徐夢輝和蔣勝蘭都並未提及她，那麽，這件事應該並非因她而起，讓她沒那麽良心不安。

  她不知道的是：因為擔心兩家人遷怒於她，秦遠在鬧出事之後閉口不言方冬騷擾她的事，而是找了方冬言語裏辱罵蔣勝蘭引得自己動手這麽一個借口，並且在第一時間擺出了知錯的態度，聽從家裏安排。而方冬那邊，這麽大的事一出，自然也不會主動將事情往自己人身上攬，方七第一時間趕到下了封口令，隻讓眾人咬定秦遠先動手，謀定而後動。

  兩方權衡較量中，方冬騷擾威脅她的事，正巧被摘了出去。

  “當官就很了不起了哦，要不是擔心遠哥，誰要偷偷溜進來聽她訓話啊，還讓我們別影響遠哥，誒甄甄你說，我們哪裏就影響遠哥了，真是的！”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批，李成功憤憤不平地嘀咕個不停。

  甄明珠收回思緒歎了一口氣，朝他道：“好了啊，她估計也是太生氣了。”

  “……哼。”

  李成功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懶得說話了。

  兩個人沉默著出了省委大院。

  *

  夜幕垂下。

  黑色轎車穿行在車流裏。

  甄明珠微微低頭，看著手裏不停震動的手機。

  中午開始，甄文就一直在找她了。

  “和你爸吵架了呀？”

  一天下來，李成功對她的事也有了點方向明確的猜測。

  甄明珠隨手掛了電話，問他：“你去學校嗎？”

  這個點，該上晚自習了。

  “先把你送到家，然後我再回家一趟，都不想去學校了。”

  徐夢澤的情況，秦遠的現狀，讓他在遭受打擊的同時，完全喪失了去學校的積極性。

  哪怕，那裏有嶽靈珊……

  甄明珠也是一樣的，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兩個人一路鬱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很快，車子駛入了紫金園。

  雨還沒停，李成功讓司機將車子就停在了甄家別墅外，舒口氣朝甄明珠道：“到了，回家了好好的。”

  甄明珠暈乎乎地看了他一眼：“嗯。”

  她從小有一點暈車，一上車就不怎麽舒服，容易睡過去，眼下突然被李成功喚一聲，整個人都有點頭重腳輕，和他告別後便推開車門，下車了。

  手機突然響了。

  她看一眼來電，接通喚：“餘明安？”

  “是我。”宋湘湘話音落地，很快又問，“你怎麽沒來學校？”

  “有點事。”甄明珠勉強說。

  宋湘湘壓低了聲音：“秦遠他們三個都沒來，你知道嗎？”

  “嗯。”

  “……出什麽事了？老馬剛才臉色很難看地出去了，估摸著會找家長。”

  “那就找吧。”

  她的聲音裏，頗有幾分頹廢放任，宋湘湘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問：“……是方冬的事？”

  甄明珠沒說話。

  這種事，她當然不能說的。

  秦家會盡最大能力幫秦遠周旋，這件事，肯定也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秦遠父母都身居高位，如果有人想拿這件事做文章，那吃虧的無疑是秦遠這個傷人的。

  她心口橫亙著一團亂麻，聽見宋湘湘又道：“秦遠他們不會去找方冬打架了吧？”

  “……怎麽這麽問？”

  甄明珠腳步一頓，遲疑著道。

  “就上禮拜，秦遠問我你的事，我說了方冬在騷擾你……”

  “誰讓你說這個的！”

  車子剛掉了一個頭，李成功不放心地落下車窗正預備再叮嚀甄明珠幾句，突然看見她握著手機一聲大吼。

  這一下，他整個人都愣了。

  那邊被吼的宋湘湘也狠狠愣了一下，許久才小聲道：“我怕你強撐。”

  甄明珠氣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要怎麽樣我自己心裏沒一點數嗎！需要你幫我說！你知不知道問題嚴重性啊你就亂說，他都被你害死了，我也要被你害死了！”

  語調飛快地又吼完，甄明珠聲音裏一股子濃重的哭腔。

  竟然真的是因為她的緣故？

  徐家人和秦家人卻都還不知道，想想也曉得因為什麽了。

  她握著手機站在雨裏，隻覺得天旋地轉。

  秦遠見不上了，徐夢澤又那一副樣子，李成功還壓根不知情在關心她，如果讓他曉得這一切都有她的緣故在裏麵，她哪裏還有臉見他？

  他們四個，就要這麽完了嗎？

  “甄甄？”那邊，宋湘湘聲音委屈地低聲喚。

  “我……”

  甄明珠一個字橫在喉嚨口，說不下去。

  她想說我太討厭你了，我恨死你了，都是因為你，我不會原諒你……

  可這所有的話湧到嘴邊，愣是說不下去。

  哪怕她是因為宋湘湘第一次遇上方冬，哪怕秦遠是因為宋湘湘多嘴而找上了方冬，那她也不能將所有問題一股腦往宋湘湘身上推，如果自己沒有那麽張揚，如果秦遠再少一點衝動，這些事，也都能夠避免。

  事已至此了，再去怪罪誰對誰錯，有什麽用？

  甄明珠握著手機，都沒意識到，手機突然關機，她已經聽不到宋湘湘的聲音了，氣血翻湧，她突然栽倒在地。

  “甄甄！”

  李成功一手用力地將甄明珠從地上抱起，轉個頭朝司機喊：“愣著幹什麽，去敲門！”

  “哦哦。”

  跟下來的司機不敢耽誤，連忙跑上台階敲門。

  甄文這一天在家裏急得團團轉，等到楊嵐氣急敗壞開口要離婚，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舊事重演，楊嵐饒是早有準備也氣得幾乎發瘋，連帶的，甄明馨都沒敢去學校。

  李成功抱著甄明珠衝進客廳的時候，三個人都狠狠愣了一下。

  “明珠！”

  甄文最先湊上前，整個人都一副嚇到的樣子。

  “今天就看著虛的很。”李成功將她小心地遞到甄文懷裏，喘口氣道，“剛才下車的時候不知怎麽摔到地上了，脖子這邊劃傷了，甄叔你小心點。”

  “我馬上叫救護車。”

  甄文被懷裏女兒青白的臉色嚇得心驚肉跳，連忙說。

  他這副樣子，楊嵐反而不敢說話了。

  甄文生意做的大，和安城好些醫院都有長年的合作關係，因而沒等多久，最近的私立醫院就派了救護車過來，甄文將甄明珠送上去，自己也二話沒說，跟著救護車走了。

  這兩人一走，整個家都似乎空曠了起來。

  “媽？”

  甄明馨扭頭看楊嵐一眼，輕聲喚。

  楊嵐看她一眼，突然說：“回房去，清點一下你值錢的東西。”

  “啊？”

  “啊什麽？”楊嵐聲音顫抖，沒好氣道，“都這種地步了，你還看不來事向嗎？他現在眼裏隻有那個賤丫頭了，哪裏還容得下你我？這事一了，緊跟著就得把我們掃地出門！”

  一瞬間，甄明馨如遭重擊。

  她這樣，楊嵐何嚐能暢快起來？

  沒錯，她先前是想過和甄文撕破臉，可她沒想到，男人絕情起來，遠比女人狠。

  當年她帶著甄明馨和他結婚的時候，因為生孩子辭職後再沒有上班，無形中就和社會脫軌，也厭倦了職場上各種糟心事，衡量後便做起了全職太太。

  這些年，甄文的生意蒸蒸日上，兩個人維持著表麵的平和，她的日子也一向富裕優越。

  嘴上說著要離婚，那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

  就和她當年說要分手一樣。

  她以為甄文理虧，會讓自己撒一通氣。

  可沒想到，甄文的態度，不亞於當頭一棒。

  預感告訴她，必須開始著手準備離婚的事了，搶占先機！

  話說完，楊嵐快步往屋裏走。

  甄明馨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定定神，也跟在她後麵，上樓回房。

  從小到大，因為她成績好的緣故，甄文給她獎勵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都要先一步收拾好。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她一跳。

  甄明馨一邊上樓一邊接電話，電話一通，裏麵清冷的男聲響起：“甄明馨？”

  “……程硯寧？”

  “是我。”程硯寧應聲，問她，“你今天沒去學校？”

  萬家老爺子辭世的消息突然傳來的時候，萬隨遇正和他說話，這消息，讓幾個人都措手不及。萬隨遇語重心長一番請求之後，他隻得跟著一眾人馬不停蹄趕到雲京。

  這一天一夜，走馬觀花地見了無數人，應接不暇的事情也讓他暈頭轉向。

  難得總算有了空閑，甄明珠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無奈之下，他隻好打給薛飛。

  薛飛告訴他甄明珠缺席了晚自習，而甄明馨和他一樣，請假未到。不得已，他隻得問了甄明馨的號碼，打給她問問甄明珠。

  這破天荒的頭一遭，讓甄明馨愣了好一會才回神說：“嗯，你有事嗎？”

  “明珠呢？”

  男生不自覺溫和的語調，倏地刺痛了她的心。

  甄明馨緊緊地握著手機，好半晌，才道：“病了，去了醫院。”

  “病了？”

  “下雨發燒了。”

  “嚴重嗎？”

  “不曉得，我爸才送去醫院。”

  “這樣？”

  程硯寧遲疑了好一會，請求她：“那等你見到她，讓她回電話給我。”

  甄家的關係他略知一些，因而並不好過多要求。

  甄明馨嗯了一聲：“知道了。”

  “謝謝。”

  “不客氣。”

  電話那邊傳來嘟嘟的忙音。

  甄明馨拿下手機一看，自己的手指，因為過分用力而變紅。

  電話裏，她壓根不曉得該說什麽，程硯寧問一句，她就被動地回答一句。

  可眼下，實在後悔極了。

  那一會甄明珠回家之前，甄文便已經曉得了秦遠和徐夢澤的事情，很快，秦家那邊又來了電話，說了什麽不得而知，可想想也知道，定然是曉以利害，讓甄明珠對這件事不得宣揚。

  自己這妹妹，引以為傲的朋友圈，因此四分五裂了。

  她那般不堪一擊……

  這一病，卻還有甄文心疼，程硯寧掛念？

  一個電話，擾得甄明馨心神不寧。

  她胡思亂想著，走回房去。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就在她將所有名貴首飾整理個大概的時候，書房裏傳來楊嵐發瘋一般的大笑聲。

  身子一僵，甄明馨連忙轉身往書房跑。

  楊嵐這聲音自然引來了兩個保姆，可這種關頭，壓根沒人敢上去觸黴頭，因而眼見甄明馨出現在門口，兩個人俱是鬆了一口氣，喚她：“小姐。”

  “下去吧。”甄明馨臉色平平道。

  家裏兩位小姐，那一個張揚衝動卻活潑禮貌，這一個性子溫和卻高高在上，保姆也早已習慣了，擠出一個笑，先後離開了書房，並且在甄明馨的目送中下了樓梯。

  眼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甄明馨才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裏，一片狼藉。

  楊嵐跌坐在地，臉上帶淚，唇角帶笑。

  “媽！”

  甄明馨連忙走過去，要將她扶起來。

  可，跌落在楊嵐腳邊的一頁紙，意外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張檢查單的正中心，蓋著一個醫院的紅章。

  而那個紅章之上，一行字，刺入眼簾：“依據DNA結果分析，排除甄文是甄明珠的生物學父親。”

  足有好幾秒，甄明馨沒回過神來。

  等她反應過來，扶著楊嵐的手都下意識鬆開，一彎腰，飛快地撿起了那張紙。

  薄薄一張鑒定單，她拿在手中，反複看了好幾遍，突然大聲問楊嵐：“這怎麽回事？！”

  甄明珠不是甄文的孩子？

  那她是誰的孩子？

  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的無數念頭，讓她錯愕後突然露出一個笑。

  “她不是你爸的孩子。”她腿邊，楊嵐突然喃喃道，“到底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隻是突然看見那個賤人的遺物忍受不了給摔了，誰曉得，就摔出這麽一頁東西，哈哈，哈哈哈。”

  甄明馨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地麵上，看向一本摔開的畫冊。

  這本畫冊，甄明馨也是知道的。

  據說是甄明珠的母親生前非常喜愛的東西，她一去，甄文不忍去看那些東西，全部都收拾了起來，搬家幾次都帶進書房，她母親暗地裏咬碎了牙，卻也不敢將這些東西怎麽樣。

  這樣想來，這個報告，她爸也許並未見過？

  或許，甄明珠她母親心裏愧疚，臨死前便將這東西夾在了她的愛物了，可她沒想到的是，甄文因為傷心過度，將這東西搬來搬去，愣是從不忍心打開？

  天呐……

  這一番想象，讓甄明馨生出一種瘋狂的暢快。

  甄明珠不是她爸的孩子。

  她才是甄文唯一的女兒，這個家的大小姐，唯一的！

  這件事，她爸肯定不知情，若是知情，壓根不可能對甄明珠那般親密。

  如果他知道了呢？

  緬懷多年的女人給他戴了這麽一頂綠帽子，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而他還將她撫養長大，錦衣玉食地寵愛了她十幾年，一旦知情，他會恨不得掐死她吧？

  “媽！”甄明馨激動得聲音都抖，“那你還等什麽呀，快將這東西拿給我爸看，等他看了這個東西，肯定不可能和你離婚的，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兒。”

  “不急。”楊嵐扶著她的手站起來，重複說，“不急。”

  她得好好想想……

  上一次提到蘇璿，甄文怒不可遏。

  眼下這件事更是非同小可，若是一個沒弄好，後果不堪設想。

  萬一，弄巧成拙呢？

  那兩個人眼下還都活生生的，如果在質疑之後再做一次親子鑒定，反而是父女呢？

  這突如其來的一頁紙讓她驚喜得都要衝暈頭了，眼下漸漸回過神來，反而起了十二萬分的謹慎。畢竟，事到如今，她每走一步，都不容有錯。甄文在安城商場縱橫多年，到底有多少家財，她都還沒全部弄清呢。

  冷靜過後，楊嵐拿過鑒定報告，朝甄明馨道：“你先去收拾東西，這件事我想想再說。”

  “媽！”

  壓抑多年，這一刻的甄明馨，有些急不可耐。

  “我自有打算，去收拾東西。”

  甄明馨抿抿唇：“哦。”

  目送她出了書房，楊嵐又開始翻找蘇璿的遺物。除了這頁紙，說不定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呢？

  可惜，她找了大半夜，再一無所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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