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讀時間。

  高一七班。

  安瑩沒來，整個班卻因為她的新聞炸開了鍋。

  “真的被包養了啊？”

  “女生宿舍樓昨晚都傳瘋了，你不知道，打得她一臉血！”

  “簡直不敢想象。”

  “就是，看著冰清玉潔跟女神似的，私底下騷賤騷賤的。”

  “我聽說誒，她以前念初中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勾引別人的男朋友，就這學期不是住宿舍了嗎，還勾引了她們宿舍一個女生的男朋友呢。”

  “真的假的啊？”

  “騙你幹啥，不信你問甄甄！”

  後排正說話的女生抬手就戳了甄明珠一下，求證道：“你們宿舍那個饒麗，是被她搶了男朋友吧？”

  甄明珠沒理她，突然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她這舉動看著突兀得很，後排正說笑議論的幾個學生都愣了一下，剛才在說的那個女生臉上有點掛不住，轉個身又問後麵位子的宋湘湘：“湘湘你昨晚不是住宿舍嗎，應該很清楚呀？”

  宋湘湘嗤笑一聲：“她不僅喜歡勾引人男朋友，還喜歡嚼舌根打小報告呢。就先前，滿學校說我媽得了絕症沒幾天好活了，眼下我媽不還好好的，出去旅遊了呢。”

  “啊，她怎麽這麽惡毒啊！”

  “就是，你也是太倒黴了，和她一個小區。”

  “我要是你，非得把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不可，讓她狂！”

  “長得漂亮點就把自己當女神了，班花的名聲也不曉得怎麽來的！”

  “嘔，誰說她是班花啊，甄甄比她漂亮多了！”

  轉眼間，一眾人又開始說甄明珠了。

  說到她的事，宋湘湘突然又想起方冬，下意識地抬眸往窗戶外麵看。

  甄明珠趴在欄杆上，也不曉得想什麽呢，可她纖瘦的背影，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孤單的感覺。

  “她這兩天怎麽了？”

  邊上，突如其來的男聲，嚇了她一跳。

  秦遠收回目光，盯著宋湘湘，英挺的兩道眉擰的緊緊的。

  宋湘湘微微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沒什麽。”

  “明顯就是不開心，你看不出來？”秦遠的神情頓時有點不耐煩了，催促說，“有事就講，她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逞能的很，一受委屈就喜歡悶著。”

  宋湘湘：“……”

  她也感覺到了，這幾天的甄明珠，整個人都大變樣了。

  先前說要告訴甄文，可這一個周末過去，她還是沒有，自己扛著。

  萬一出事，怎麽辦？

  宋湘湘被自己心裏這念頭嚇了一跳，小聲說：“就那個方冬，最近一直騷擾她。”

  “什麽！”

  “你別激動。”宋湘湘聲音越發低了，“她可能是不想給你們惹麻煩，所以一直瞞著。方冬昨晚打電話好像威脅她了，說是讓她這周放假去找他……”

  “操他媽。”

  她沒說完，秦遠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宋湘湘觸及他神色，頓了一下才道：“不過，甄甄說他這幾天應該不會打電話了。她準備等周五回家了告訴她爸呢，讓她爸想辦法解決這個事。”

  “她這麽說的？”秦遠想了想，問。

  “嗯啊。”

  “行，我知道了。”秦遠喘一口粗氣，咬牙道。

  他的眼眸裏布滿了戾氣，宋湘湘頓時又擔心了，低聲道：“你別衝動啊。”

  “我知道。”

  秦遠話音落地，抬步出了教室。

  他站在甄明珠身後幾步開外，看著她的背影。

  驀地，有些心痛。

  他認識的那個甄明珠，永遠都是活力四射張牙舞爪的，她走路都不怎麽好好走，總是一蹦一跳連顛帶跑，趴在欄杆上的時候，也總會有一些翹腿張望的小動作。

  可眼下這個她，保持著一個動作好一會兒，都沒動一下。

  秦遠深吸一口氣，抬步上前問：“想什麽呢？”

  他這一聲，將甄明珠嚇得抖了一下。

  “怎麽了這是？”秦遠又問。

  “你突然出現，不得嚇死了啊！”甄明珠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扭過頭去。

  她這個態度，秦遠便曉得，自己問不出什麽。

  心裏歎一聲，他剛沉默了下來，餘光瞥見馬平川匆匆而來的背影。

  “都進教室。”

  目光掃一圈，馬平川腳步不停地說。

  教室外，讀書的一眾學生麵麵相覷完，跟在他後麵進了教室。

  “關上門。”

  馬平川站在講台上，抬下巴朝最後一個進門的學生示意。

  那男生哦一聲，乖乖地關了門。

  馬平川目送他回了自己座位，收回視線，一臉嚴肅地問：“安瑩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

  教室裏靜了一瞬，學生們頓時炸了。

  “是被包養的事情嗎？”

  “真的被包養了啊？”

  “天呐！”

  “安靜！”馬平川將板擦當成了驚堂木，啪啪啪連摔三下，大聲道，“喊什麽喊什麽，生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班上出這麽一個被喊打喊殺的，你們感覺很光榮？！”

  他訓起人來，臉色還是很可怕的。

  一眾學生頓時縮成了鵪鶉蛋，不敢吭聲了。

  馬平川這才勉強順了氣，抬眸看向夏語冰道：“夏語冰你把安瑩東西全部給我收拾一下，趕緊的。”

  夏語冰聞言，連忙彎腰收拾她課桌。

  馬平川一抬眸，視線又落在二組中央，鄧雙雙身上。

  整個七班，就她和安瑩關係最好。

  馬平川隱忍情緒道：“鄧雙雙你過去，幫著夏語冰收拾一下東西，跟我來。”

  鄧雙雙一愣，卻也不敢反駁。

  她走過去飛快地幫著安瑩收拾了東西，隨後，兩個人就跟著臉色鐵青的馬平川，急匆匆地出了教室。

  他們一走，教室頓時又炸了。

  “看來沒錯了。”

  “肯定要開除了。”

  “第一次見老馬氣成這樣啊。”

  “哎。”

  “算了算了，都別說了，讀書吧。”

  班長張雷難得發話一次，教室裏一眾學生唉聲歎氣完，正想要讀書呢，鈴聲突然響了。

  得，一早上淨顧著八卦了！

  聽著鈴聲，甄明珠卻有一種被解放的感覺。

  “甄明珠。”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程學長！”

  “天呐，校草來我們班了。”

  “聽說他這次聯考總分736！創了校史記錄了！”

  “媽呀，736！”

  “長得還這麽帥！”

  昨天下午，程硯寧來找過甄明珠一次，可當時剛收假，教室裏壓根沒幾個人，因而他這一出現，差不多是和甄明珠交往後，第一次上三樓找人。

  別說七班了，樓道外好多要去吃飯的學生都不走了，停下來看他。

  甄明珠就在這一片注視中，有些懵地走了出去，仰頭問：“你怎麽上來了？”

  “想和你吃早飯。”程硯寧淡笑說。

  而他這句話，殺傷力太大。

  圍觀的好些女生都覺得，什麽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都弱爆了。

  別人的男朋友，怎麽能帥成這樣！

  一片豔羨的目光落在甄明珠身上，她看著程硯寧，微微抿起唇角，想說話，卻失語了。

  他怎麽這麽好，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安撫住她的情緒。

  “怎麽看上去還不開心的樣子？”

  程硯寧話音落地，微微抬手，將她垂落下來的一縷碎發幫著攏到了耳後。

  甄明珠看著他收回的手，臉紅了。

  “別擋道啊！”

  身後李成功突然喊一聲，猛一抬手，將她推撲到了程硯寧懷裏。

  這一幕猝不及防，教室裏外兩幫學生都哈哈笑了起來。

  “李失敗你幹嘛！”

  甄明珠站穩身子，扭頭瞪著他說。

  李成功混不正經地大笑：“你們倆站門口卿卿我我的，我們教室裏這麽多人還要不要吃飯啊！”

  甄明珠噎了一下，還想罵他，邊上程硯寧突然握住了她手腕，笑說：“走吧別鬧了。”

  “……”

  甄明珠抬眸看他一眼，止了話茬。

  兩個人一起下樓，身後，李成功痛心疾首地開始唱：“他一定很愛你，也把我比下去，分手也隻用了一分鍾而已。他一定很愛你，比我會討好你，不會像我這麽孩子氣，為難著你……”

  “噗！”

  “哈哈哈哈哈！”

  “唉呀媽呀。”

  樓道上看戲的一眾人頓時笑瘋了。

  兩個人下了樓梯。

  甄明珠抬眸看一眼男生的側臉，忍不住問：“有什麽好事呀？”

  “什麽？”

  “怎麽突然想找我吃飯？”

  直到現在，她整個人還暈乎乎的。

  程硯寧低頭便瞧見她一副想不通的樣子，忍不住歎了一聲，若有所思道：“看來我平時還是太冷落你了。不就吃個早飯，受寵若驚成這樣？”

  甄明珠：“……”

  好吧，是挺受寵若驚的。

  畢竟，她和程硯寧在一起這麽久，程硯寧雖然私底下對她很照顧，可平時當真沒有主動上三樓找她的時候，他學習那麽忙，她也能想通。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到了飯堂。

  他們平時甚少一起吃早飯，一出現在飯堂，自然又收獲好多注目禮。

  尤其，程硯寧讓甄明珠等著，自己排隊給兩個人買早餐的時候，一眾學生就像煮沸的開水，熱鬧得冒泡。

  “這兩人也太好了吧。”

  “我們老師說程硯寧這次聯考736分。”

  “恐怖！”

  “甄明珠好像變好了許多。”

  “近朱者赤嘛。”

  “對了，高一有個女生被包養了，你們知道嗎？”

  “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這話一點兒沒錯。

  遠處近處好些聲音竄入甄明珠耳中，還大多都和她有關，她抿緊唇，在心裏想著關於安瑩的那部分閑話，謹慎地判斷著，甄文有沒有被暴露。感覺起來，羞愧又心虛。

  “想什麽呢？”

  程硯寧遠遠而來看見她這副樣子，笑著問。

  “沒什麽呀，你要了什麽？”

  她打起精神往餐盤裏瞅，嫩白的臉上，有幾分強顏歡笑的煩悶感。

  “小籠包，豆漿……”

  程硯寧隨口答了一句，心中想著宋湘湘的話。

  一瞬間，隻覺得慶幸不已。

  如果騷擾她的是其他什麽人，他還得頗費一番周折才能解決，可這人是方冬，那說起來也沒有那麽麻煩。

  收斂思緒，程硯寧笑著催她：“吃飯吧，等會上課了。”

  “哦。”

  甄明珠用筷子夾了個小籠包，咬了一口，又覺得心頭難安，忍不住問程硯寧：“我們班有個女生，被有婦之夫包養了。這事，你聽說了嗎？”

  “嗯，早上聽到人議論。”

  “那，你覺得這事情怪誰啊？”

  “怪誰？”

  程硯寧微微一愣，看向她。

  “就，她才和我一樣大啊，那男的太不是人了。”抿唇說完，她臉色難看極了。

  程硯寧卻輕嗤了一聲：“被包養又不是被強暴，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談得上怪誰？就像你這麽大，難道不曉得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話是這麽說，可甄明珠還是覺得不安。

  她臉色古古怪怪的，程硯寧卻隻以為她無法接受這種事，輕聲勸慰說：“好了，別想這些閑事了。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自己造的苦果自己咽，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哦。”

  甄明珠怕他看出端倪，不敢再吭聲。

  沒一會兒，兩個人吃完早飯。

  距離上課就不到十分鍾時間了，甄明珠陪著程硯寧到了高一三班，笑說：“你進去吧。”

  “要不要送送你？”

  程硯寧看著她，聲音溫柔地問。

  甄明珠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燙，抿唇搖搖頭。

  “那好，我進去了。”

  “嗯。”

  目送程硯寧進了教室，甄明珠仿佛又鬆了一口氣。

  程硯寧看問題，總比她理智許多，而他在飯堂裏一番話，也讓她安心了一些。

  甄文是甄文，她是她，甄文在外麵有小三這種事情，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就算萬一有一天，程硯寧知道了，應該也不會因為甄文而看輕她吧？

  一邊自我安慰著，甄明珠抬步往樓梯口走。

  身側一個女生突然說：“我們班甄明馨請假了兩天，晚上的節目沒辦法演了，真是暴躁。”

  “啊，這關頭請假？”

  “對啊，畢業晚會都不參加，誰知道搞什麽！”

  “高三畢業晚會？”甄明珠突然扭頭，一插話嚇了兩個女生一跳。

  不過，最開始說話的女生正是高三一班的，也恰好是學生會幹事裏曾經跟在程硯寧邊上，記她翻牆的那一個，眼見她問，便點點頭道，“對啊，就今天晚上。”

  “在學校大禮堂？”

  “嗯，對了，你姐怎麽回事啊，病了？”

  甄明馨是甄明珠的姐姐，女生陡然想到這一點，連忙問。

  聞言，甄明珠幹笑了一下。

  昨晚到今早，她大概已經能猜到，楊嵐在背後全權操作安瑩的事情。可她隻能憑著眼下的局麵猜到甄文大概不會被捅出來了，卻沒想到，整件事都是誤會。偏偏，安瑩不久前在KTV聚會時被自己表姐的追求者誘哄著發生了關係所以無法自證清白，而楊嵐昨晚回去還演了出苦肉計，眼下正在醫院躺著呢。

  她“氣暈”住院，甄明馨當然得陪同“照顧”，眼下也一起在醫院裏麵，隻能請假了。

  胡亂想了想，甄明珠搖搖頭說：“我不清楚，我這學期基本都住校。”

  “那好吧。”女生一手抱著花名冊，忍不住朝她吐槽，“我說你姐這人也真是的，晚會上有她的節目呢，而且還在壓軸位置！眼下倒好，她莫名其妙撂挑子不幹了，我怎麽給負責的老師交代！”

  “算了算了，找別人頂上吧。”

  “怎麽頂！”那女生沒好氣地道，“她的節目是鋼琴獨奏，學校裏能彈得像她那麽好的估計沒幾個人，而且大家學習任務那麽重，事不關己的，誰能未卜先知，事先排練！”

  “……我行嗎？”看著她們爭論，甄明珠突然問。

  兩個女生狠狠一愣，錯愕地盯著她看。

  高三的畢業晚會，基本上高三學生和全校老師領導都會參加，有些高一高二的學生，也會偷偷跑去看。不過，表演節目的大多都是高三學生裏有些才藝的，也就偶爾，會有一兩個外援。

  兩個女生好一會都沒出聲，甄明珠便繼續道：“我們倆從小都有老師教，她學鋼琴，我學小提琴。如果可以的話，我用小提琴獨奏替換掉她原本的節目，行麽？”

  “你水準怎麽樣？”半晌，一個女生問。

  負責晚會的老師這一天都忙得頭頂冒煙了，跟進確認節目的事全權由她們倆負責，隻要有人能頂上，按理說這事也不是不可以。可，這頂替的人是甄明珠，就得讓人捏一把汗了。

  心念一起，問話的女生頓時又想反悔。

  甄明珠在她再次開口之前說：“應付一個校級晚會沒問題的。”

  她的水平和甄明馨的水平差不了多少，不過甄明馨會彈鋼琴的事，圈子裏學校裏很多人都知道，而她會拉小提琴的事，知道的人並不算很多。

  尤其，她因為有鍾愛的曲子，壓根不用事先演練彩排。

  這是高三畢業晚會，程硯寧肯定會參加，也一定會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表畢業演講，會坐前排。她既然知道了，便渴望在這樣的時刻，拉一首曲子給他聽，讓他永遠記住她。

  不知道為何，她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她覺得，這幾天的自己，實在是太悲觀了。

  可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她應接不暇，也讓她生出很多朝不保夕的情緒，這些情緒還無法發泄，悶著悶著，讓她都沒有以往那般自信驕傲了。

  她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謙恭認真。

  看著她，兩個女生下意識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先前那次國旗下講話。

  “我知道畢業晚會對你們都很重要，到時候隻拉一首曲子，不會亂說什麽話的。況且，”甄明珠頓了一下，抿唇說，“程硯寧肯定也會參加，我不會給他丟人的。”

  “噗——”

  三一班的女生撲哧笑了，道：“你也不用說這麽嚴肅。”

  “行嗎？”甄明珠又問。

  “你有小提琴？”

  “嗯，我可以拿自己的琴。”

  女生舒口氣，道：“那好吧，我先把你換上，等會給老師說一聲。不過得麻煩你拿一下自己的琴了，大家基本都是自帶樂器還有服裝的。”

  “謝謝學姐。”

  甄明珠剛謝完，上課鈴響了。

  三一班女生看著她笑笑，又道：“不過，你趕上午下課前把琴拿來行嗎？下午還有最後一場集體彩排，總得讓負責的老師聽聽你的曲子呀，實在不行的話，還得想其他辦法呢。”

  “……好，我知道了。”

  甄明珠想了想，輕聲問：“先別告訴程硯寧，好嗎？”

  女生撲哧又笑了，故意問她：“我可以不告訴他，不過你這下午一彩排，總有人會告訴他的呀，那可怎麽辦？”

  甄明珠微微錯愕，神情有些抑鬱。

  “好啦好啦，你要是能中午吃飯時間來大禮堂，估計可以保密。”

  “可以嗎？”甄明珠不確定地問。

  “嗯。”另一個女生主動解釋說，“中午才布置禮堂，主持人串詞呢，彩排下午開始，那會沒有幾個人，負責的老師也在，你一點左右過來最好。”

  “那好，我中午去禮堂找你們。”

  “等你哦，快去上課吧。”

  “謝謝學姐。”

  甄明珠點點頭，抬步往教室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