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冬。”

  男人一手掂著手機，自報家門。

  甄明珠：“……”

  還是不認識啊。

  她微微蹙眉在腦海裏搜尋一圈，卻壓根沒辦法將他和任何人對上號，轉念一想，又覺得既然他知道自己，那要個手機號碼，根本就小菜一碟啦。

  收回思緒，甄明珠仰頭笑著問：“你手機號多少呀？”

  她問話這過程，身後隱隱傳來一陣悶笑。

  事實上，從她出門以後，幾個男生就跟出來趴在門框上監督了，先前那一幕還讓他們捏一把汗呢，此刻眼見甄明珠和男人聊上天了，有人便笑著喟歎說：“甄甄這異性緣絕了。”

  這話，讓包廂裏秦遠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起身，到了門口。

  徐夢澤緊隨其後，一出來看見方冬，瞬間變了臉色。

  “怎麽了？”

  秦遠側頭，開口問。

  “叫她回來。”徐夢澤微微蹙著眉，低聲道，“那是方十三，一般人避之不及呢。”

  方家人？

  秦遠二話沒說，抬步上前。

  沒等他到兩人跟前呢，甄明珠突然往後蹦了一下，氣衝衝道：“你幹嘛！”

  方冬抬手捏她下巴，沒捏上，修長手指就那麽停在空中，饒有趣味地撚了撚，微微垂眸睨著她，懶洋洋地笑：“陪我睡一晚，要什麽給你什麽，嗯？”

  睡你麻痹！

  腦袋裏嗡一聲，甄明珠瞬間炸了。

  可，饒是她一貫神經粗，又因為在徐家的地盤上所以無所顧忌，這一刻，看見男人臉上危險而邪魅的笑，仍是下意識起了十二萬分的警覺，並未爆粗口惹事。

  偏偏，她氣呼呼瞪起來的雙眸，越發讓男人興致高昂。

  “甄甄。”

  秦遠隨手扯了甄明珠，護在身後。

  “呦，秦公子！”

  方冬早已經看見他，這飽含詫異的一道稱呼，卻帶著一股子惡趣味的挑釁。

  秦家在安城樹大根深，擱老爺子那，遇見秦家人也許還客氣一些，可他年紀輕輕，反而是壓根不怕的，當官的嘛，誰還沒一點汙點了，就算沒有，那顧忌的東西可比他多多了。

  秦遠一手攥著甄明珠胳膊，瞬間，一股氣充滿胸腔。

  徐家的地盤，他的身份，這姓方的竟然還如此有恃無恐，簡直不能忍！

  “今天這吹的什麽風？”

  他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客氣含笑的聲音。

  徐夢澤抬步上來，話音落地便將手裏敞開的煙盒遞到方冬手邊，寒暄道：“方少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底下那些都沒長眼麽，都沒人跟上來伺候？”

  這高帽子，無形中化解了走廊上縈繞的戾氣。

  方冬隨手捏了一根煙，含在唇角，笑道：“過來見幾個哥們兒，哪需要人跟？”

  徐夢澤劃開打火機幫他點了煙，不動聲色地看了甄明珠一眼，笑道：“那巧了，我這兒也有一個哥們過生日，遊戲一時玩嗨了，甄甄她孤陋寡聞，多有冒犯，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就當給我個麵子。”

  聞言，方冬似有若無地哼笑了一聲。

  這一幕落在甄明珠眼中，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一起玩了好幾年，她當然曉得，論起世故圓滑，徐夢澤還略勝秦遠一籌。

  可這是第一次，有人能讓徐夢澤這麽客氣。

  而徐夢澤的態度，無疑又點醒了秦遠。

  惹上方冬，實在麻煩。

  一時間，他們三人都完全收斂了爭口氣的意思，方冬抬眸掃一圈，也明顯很滿意他帶來的這種效果，隨手將抽了半截的煙頭摁滅在牆上，拍拍秦遠肩膀，揚長而去。

  “媽的。”

  耳聽他離開，秦遠臉色鐵青地低咒了一聲。

  擱一般人，就剛才對甄甄那個態度，早被他整千兒八百回了。

  可眼下，隻能生生咽下這口氣。

  徐夢澤目送方冬幾人遠去，歎一聲，朝他道：“行了，這種操天日地的主，沒必要和他幹。”

  論起來，他們徐家產業也遍布安城，實力並不比方家落後多少。且，兩家都有著黑道背景，不同的是，徐家已經急流勇退，基本洗白，倒是這方家，近幾年越發招搖行事了。

  社會發展到這一步，家族裏外還亂作一團，自以為能張狂多久？

  徐夢澤打心眼裏看低方冬，自家地盤上，也不帶怕他的，可秦遠心高氣傲家裏又規矩繁多，甄明珠缺心少肺親族單薄，他當然得秉著息事寧人的態度。

  眼見他臉色凝重，甄明珠也生生壓下一口氣，輕聲問：“那誰啊？”

  “方半城，聽過嗎？”

  甄明珠神色一愣，下意識點頭。

  方半城這名號，她當然聽過了，還如雷貫耳。

  而且她也知道，方半城並非人名，而是安西黑道上傳奇人物方琨的外號。方家多年來雄踞安城，因而，安城一半都姓方，聽他號令。這名號雖有誇張之意，卻也充分說明方家權勢滔天。

  徐夢澤輕哼一聲，神色輕蔑：“就他老子。”

  “方琨……年紀很大了吧？”愣了一下，甄明珠問。

  “那是他第十三個兒子。”秦遠看她一眼，有些嫌惡地解釋。

  甄明珠：“……”

  她頓時覺得，大開眼界。

  莫名地，還有一種慶幸剛才沒爆粗口的感覺。

  她老爸甄文，在安城商圈也算一號名人，可，一旦對上方半城這樣的黑道大佬，還是有點人微言輕了，他們家又沒什麽關係深厚的親族，這種人，本不該招惹的。

  至於秦遠，為官者重名譽，他更不能給父母惹這種麻煩。

  他們三個之中，也就徐夢澤，能與方冬抗衡一二。

  畢竟，徐四方的名頭，也不是白叫的。徐夢澤的大伯這外號，取自“富有四方”之意，明顯也很牛逼的。可這兩年徐家上下一心做慈善，徐夢澤應當也不想給家裏人多添煩憂。

  默默想完，甄明珠抬手撞撞秦遠，笑道：“好了，別和那種人一般見識。”

  “沒事吧？”

  秦遠看著她微微發白的臉色，還有些惱。

  “沒事。”甄明珠搖搖頭。

  “那行，進吧。”

  話落，一眾人回了包廂。

  外麵這一出鬧劇，顯然也讓一眾學生受驚不小。

  徐夢澤、秦遠和甄明珠三人，說是橫行一中毫不為過，別說學生了，領導老師都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可剛才，他們三人麵對另一個男人，竟然受氣賠笑。

  因為這一遭，剛才方冬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一眾人都不敢喘氣的。

  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實在難得見到方冬這號人物。

  李成功剛才在和嶽靈珊說話，聽到動靜出來的時候，隻看見一個方冬的背影，可耳聽邊上幾個朋友低聲說起這個名字，整個人也著實受驚不小。

  一來二去的，玩鬧的興致也減了大半。

  *

  十點多，一眾人出了會所。

  李成功站在路邊，剛將同路的兩個男生送上出租車，聽到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刺耳的刹車聲。

  緊接著，秦遠大吼道：“你他媽沒長眼啊！”

  神色一愣，他連忙扭頭。

  秦遠一手護著甄明珠在身後，整個人氣得臉色鐵青，隔著擋風玻璃，瞪著裏麵人。

  就剛才，徐夢澤還在會所磨嘰沒出來，李成功在送其他人上車，他和甄明珠沒什麽事，就好端端站著，一邊隨意地說話一邊等著他們兩個人。

  可誰想，不長眼的車子順著甄明珠腳邊擦了過去。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甄明珠一準被撞倒！

  驚魂未定，他能有什麽好臉色？！

  哪怕一回頭瞅見開車的男人就是方冬手下那個刀疤男，仍是氣急敗壞爆了粗口。

  他一臉怒容，甄明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她和秦遠又沒擋道，方冬這車子出了停車場不走正道，好端端地突然往她身上蹭，這擺明了找事兒。

  她還從未在安城，見過這麽囂張的主呢。

  可再一回想，要不是她因為玩遊戲被要求找人家要號碼，這事情可能就不至於存在。說起來還是她倒黴，玩個遊戲都能遇到這樣的流氓。很快收回思緒，甄明珠扯著秦遠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道：“好了，別衝動。”

  秦遠薄唇緊抿，回頭看了她一眼。

  甄明珠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微微搖頭示意。

  “呦，對不住啊——”

  路虎擦著他們往前溜了一下，緩緩落下的車窗裏，露出方冬邪氣而囂張的臉。

  方琨那樣的人物，有過的女人自然一個賽一個漂亮，生出來的兒子皮相都不差，方冬二十出頭，再加上無法無天的性子，整張臉上都閃著耀人的光。

  不過，眼下在他們兩人看來，這人要多討厭有多討厭了。

  尤其秦遠，滿腔怒氣幾乎壓抑不住，他盯著方冬，整個人都瀕臨爆發。

  “遠哥。”

  李成功飛快地跑了過來，喚了他一聲。

  方冬一手搭在車窗上，看見他頓時又勾起唇角，哂笑說：“說起來胡蝶這容貌放眼安城也在美人裏排的上號，怎麽生了個兒子帶一股憨態，難不成是男人基因太強大了？”

  “你說什麽！”

  父母都被侮辱，李成功一愣，瞪著雙眼上前問。

  方冬哈哈笑一聲，懶洋洋地睨著他。

  “成功！”

  邊上，突然傳來徐夢澤一道喊。

  方冬卻沒回頭去看，目光又落在甄明珠身上，莫名其妙地說：“有勇有謀還能屈能伸，哥哥我就喜歡你這一款，今天有事兒，改天再找你玩，哈哈哈……”

  他囂張地笑開，黑色路虎箭一樣衝上正路，轉個眼竄進車流。

  mmp，車子跟人一樣張狂！

  這邊三個人氣得頭頂冒煙，快步走來的徐夢澤卻正巧聽到他最後一句，愣一下之後問甄明珠：“你先前和他見過？”

  “沒有啊——”

  甄明珠整個人都有點懵。

  她先前的確沒見過方冬，可方冬見過她。

  不過，這些事，她就一無所知了。

  她神色納悶，其他三人對看一眼，也很納悶。

  既然是第一次見，方冬說出能屈能伸這四個字，他們還勉強能理解，畢竟今天甄甄並不衝動，可這有勇有謀四個字，那得從何說起呢？

  眼見他們都不說話，甄明珠使勁地想了想，還是一無所獲。

  她如何能想到，就因為先前她幫宋湘湘解圍的事情，能得到這麽一個評價？

  許久，徐夢澤開口道：“沒有就算了。可我得提醒你，方冬這人性子狂妄的很，這兩年方琨寵著道上人捧著，他都快成安城一霸了，要是再遇上，能避就避。”

  “我知道。”

  如果說先前會所裏那一通交鋒讓她心下驚顫，剛才這件事，便讓她提起了十足的警惕。

  按理說，安城沒人敢同時這樣招惹他們四個。

  可眼下，這人還真就有了。

  那在她看來，已經不是生氣不生氣的事情了，方冬這人橫行無忌就跟個神經病似的，正常人能跟神經病計較嗎？計較了，那最後無非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而她，在乎珍惜的很多，都比麵子重要。

  心緒飛轉，甄明珠很快釋懷了。

  可，她能想通，秦遠和李成功兩個人，卻一口氣好久下不去。

  畢竟，放眼安城，從未有人能在秦遠麵前這麽囂張，而李成功呢，因為從小心寬體胖，他的外貌條件是比不過幾個姐姐來的好，而他，最討厭別人拿這一點來議論他以及一雙父母。

  眼下，方冬該踩的都踩了，他們還得有所顧忌，忍了這口氣。

  能忍嗎？

  不能忍也得忍。

  兩個高一的大男生，為此抑鬱了好幾天，直到4月17日，甄明珠過生日帶來的喜氣才勉強衝淡了這種鬱悶，也讓他們第一次覺得，還是學校好啊，他們的天下。

  與此同時，甄明珠卻又開始煩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方冬那句話，並非一句調戲。

  李成功請客的隔一天，方冬突然開始給她打電話，她拉黑了他的號碼，他竟然能無聊到換了十幾個號碼給她繼續打電話，以至於，她眼下都不敢開機了。

  同時，她學習的狀態，也被影響了。

  晚上放學鈴響的時候，她一手握筆，看著練習冊發呆，一副神遊九天的樣子。

  邊上，餘明安觀察了她一整天，想了想，小聲喚：“甄甄？”

  甄明珠沒聽見。

  餘明安抬手肘撞撞她胳膊：“甄甄？”

  “怎麽了？”

  甄明珠回神，發現教室裏熱鬧紛雜。

  下課了？

  她這樣剛想完，宋湘湘和秦遠的聲音同時響起，和她告別呢。

  甄明珠下意識看向講台，笑道：“恩恩，明天見。”

  她麵色一片正常，秦遠和宋湘湘也並未察覺到絲毫不對勁，背著書包便出了教室。

  “明天見。”

  李成功和徐夢澤，也先後打了招呼，出了教室。

  目送他們四人離開，甄明珠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煩憂更勝。

  那一晚起爭執的時候，秦遠和李成功的情緒已經快繃不住了，如果讓他們知道方冬又開始騷擾她的事情，她都無法想象，這事情會往哪一步發展。

  她不想給他們徒增煩惱……

  “怎麽了呀？”眼見她眉頭緊蹙，邊上的餘明安又問。

  “沒事兒。”甄明珠搖搖頭，笑道，“可能是學習太累了，有點頭疼。”

  “我也覺得你狀態不好。”餘明安說話間收拾了書包，問她，“有沒有覺得發冷發熱？要是不舒服了早點看，別耽誤，天氣慢慢熱了，人是容易煩悶。”

  “謝謝你啊，我知道的。”

  話落，她也開始收拾桌洞裏一堆東西。

  今天星期二，可從昨天開始，她就收到了好幾個禮物，到了今天早上，桌洞裏都塞不下了。

  中午請秦遠一眾人吃完飯，她和宋湘湘將一大堆東西抱回宿舍了，結果下午來，又收了好些禮物，自然得全部收起來，帶回宿舍裏去。

  “回宿舍還是……”

  眼見她收拾完，餘明安遲疑地問道。

  甄明珠這一天都幹了什麽事他一清二楚，想來，她晚上得找程硯寧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甄明珠背上書包笑笑：“嗯啊。”

  －－－－－－題外話－－－－－－

  *

  方十三不是男二，他連男五都算不上，就一反派。

  稍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