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祁和楊怡萍在窄小的廚房裏忙活著，好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隻有窗外熱鬧的鞭炮聲和麵前鍋碗瓢盆的清脆聲響。

  顧承祁幫忙炯上米飯，楊怡萍把螃蟹放進蒸鍋，又燒了菜，廚房裏頓時充滿了飯菜的香味。

  “你叫顧承祁，是吧？”燒菜的過程中，楊怡萍突然問道。

  “啊，是。”顧承祁應道。

  “你跟小玉高中的時候就是同學吧？”楊怡萍語氣溫和地問道，“現在大學又在一起上了，真是緣分。”

  “啊”顧承祁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話。

  “這世界上的緣分，都得珍惜啊。”楊怡萍突然說道，朝顧承祁笑了笑，“小玉這孩子挺特別的，我一直都不太理解他都在想些什麽，以前也對他做過一些挺過分的事情。現在想想，真是挺不好的。”

  “嗯……人和人之間總會有出現分歧的時候，也不能全怪您。”顧承祁猶豫著說道。

  楊怡萍笑了笑，“謝謝你，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有你在，他的父母在天之靈也能安心吧。”

  顧承祁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楊怡萍話裏的意思，就被岔開了話題。

  “哎，這幾個菜都燒好了，你幫我端出去吧。”

  “啊，好！”

  楊怡萍做了好幾個肉菜，再加上兩個人買來的螃蟹，滿滿地擺放了一大桌。

  “哎，你怎麽做這麽多菜啊，咱們就幾個人哪吃得了這麽多。”秦鏗無奈地說道，起身幫忙去拿碗筷。

  “不是你說的，過年了熱鬧一點嘛。”楊怡萍把碗筷分配好，“陸芸陸雨！吃過飯了再玩，先過來吃飯！”

  “再等一會嘛……”

  “不行，現在就過來吃飯，快一點！”

  兩個小孩這才嘻嘻哈哈地跑了過來，你一嘴我一嘴地說著話。

  “哥哥我們一會出去放鞭炮好不好？”

  “外麵好熱鬧啊！什麽時候才能出去玩啊？”

  “你們先好好坐下把飯吃了再說。”秦袱把兩個小家夥按在椅子上，這才拿起筷子。

  許久未回，姨媽家的場景對秦秩來說已然感到幾分陌生。幾個人圍坐在窄小的餐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些有的沒的。

  吃完飯後，秦気和顧承祁帶著兩個小家夥出門放鞭炮。剛回來的時候他們還興奮地嚷嚷個不停，但當春晚開播的時候，就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哎喲，這兩個小討債鬼。”楊怡萍一邊收拾餐桌一邊皺眉說道，“就這麽趴在沙發上睡著了，都說過他們多少次了，就是記不住！”

  “哎，算了算了。”秦鏗攔住了楊怡萍，“讓他們睡吧，我跟顧承祁也打算回去了。”

  “啊，你們一一不再多待一會了？”楊怡萍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局促不安，“這春晚才剛幵始，不留下看看電視什麽的了？”

  “不了。”顧承祁笑笑，“我們到時候看重播就行了。”

  “那，那好吧。”楊怡萍有些失望，但還是囑咐道，“回去路上小心點啊。”

  “就騎車幾分鍾的事。”秦鏗笑著說道。

  “那，什麽時候有空了，再過來啊！”楊怡萍堅持說道，“姨媽給你做好吃的！”

  “好。”秦鏗笑了笑，跟顧承祁一起穿上了外套。

  大年夜的街道上，彌漫著一股鞭炮的味道，街道上冷冷清清，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住宅樓裏亮著明晃晃的燈光，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雖然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姨媽，但看上去好像跟以前變了不少吧？”

  “嗯，是啊。”秦気把手揣在衣服口袋裏，淺笑了一下說道，“確實是變了不少，以前特別喜歡著急，還很喜歡嘮叨。這次看她比以前精神多了，語氣也柔和了不少。”

  “是不是人到年齡了，就想通了不少啊。”顧承祁笑道。

  “可能吧，也可能隻是因為我太久沒見她了而已。”

  “那你怎麽不多待一會？”顧承祁問道。

  “我要是再待下去，她肯定要留我們住下。那麽小的地方，你覺得再住兩個人可能嗎？”秦鏗瞥了顧承祁一眼。

  “也是。”顧承祁砸了咂舌。

  “這樣就挺好的。”秦鏗歎了口氣說道，“起碼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別人身上，也找了工作賺錢。”

  “是啊。”顧承祁伸出手，也插進秦鏗的外套口袋裏，抓住了他的手，“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回家嗎？”秦憑問道。

  “你想看春晚？”顧承祁反問。

  “嗯不是很有興趣。”

  “那就別急著回了，我還在想再轉轉。”

  “去哪啊？”秦鏗側頭看向顧承祁。

  顧承祁突然沉默了，過了好久才說道：“我想去我哥的墓看看。”

  秦秩有點吃驚，但還是很快地點了點頭，“好。”

  於是，就在這樣一個合家歡樂的晚上，秦秩和顧承祁在濃鬱的火藥味道裏騎了半個多小時的單車，來到了郊區的墓園。

  同一片墓園裏，葬著秦秩的父母，也葬著顧承祁的兄長。

  他們在門口的店子裏買了些花和香火，先去給秦秩的父母上了炷香，然後才轉過身去找顧承哲的墓碑。

  “你知道在哪裏嗎？ “秦秩問道。

  “嗯，大概吧。”顧承祁說道，“我媽給我發過一條短信。”

  “你一直都沒來過？”

  “沒有。”顧承祁頓了頓，“我一直不敢。”

  秦秩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隻能握住他的手，陪著他走在鱗次櫛比的墓碑中，尋找著那個名字。

  “你說人死了，真的會有鬼魂嗎？”走著走著，顧承祁突然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啊。”秦鏗歎了口氣，“這件事恐怕活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吧。”

  “我哥剛死的時候，我經常夢到他。”顧承祁低聲說道，“夢到他朝我哭訴，說他後悔了，問我為什麽當時沒能拉住他。”

  “不許這麽說。”秦鏗狠狠地按了一下顧承祁的手掌心，“你哥的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他本來能活下來，過更好的日子的。”顧承祁抬起頭來，有些迷茫地朝天空嗬出一口冷氣，“我爸媽肯定很傷心，在他們眼裏隻有一個兒子，就是顧承哲。現在他們兩個沒有兒子了，我也沒有家了。”

  “別這麽說。”秦気拉起顧承祁的手，“你看著我。”

  顧承祁抬起頭來。

  “你還有我。”秦鏗一字一頓地說道，“隻要我們兩個人還在一起，就會一直有家，聽到沒有？”

  顧承祁笑了起來，“嗯。”

  顧承祁順著自己記憶中的編號往前走著，墓園裏隻有光線微弱的路燈，一眼望過去，遠處一片漆黑。

  但奇異的是，顧承祁並沒有因此感到害怕，走在秦鏗身邊，反倒有一種安靜的平和。

  秦秩突然停下了腳步，“前麵好像有個人。”

  顧承祁抬起頭往那個方向看去，顧承哲的墓碑前，站著一個中年女人。即使時隔這麽久，顧承祁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媽……”顧承祁下意識地小聲說道。

  女人回過了頭，臉上的表情跟顧承祁一樣驚訝。

  “阿祁？”

  女人竟然真的是賈曼玉。

  “你……”顧承祁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話，“你怎麽，這個時間……”

  “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到的？”賈曼玉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我……”顧承祁清了一下嗓子，“沒多久，剛到。”

  “你是來給阿哲掃墓的吧。”賈曼玉笑了笑，“我也是。仔細想了想，我好像連阿哲平時喜歡吃什麽都不知

  道，他從小就聽話，從來哦不挑食，讓他吃什麽都吃得很開心的樣子。現在看來我真是太無知了，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真正的想法。”

  顧承祁沉默著不知說什麽話。

  “我知道阿哲的死跟你沒關係。”賈曼玉說著說著，眼眶紅潤了，“那之後我想了很多，也許我跟你爸爸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真的很失敗……”

  “我就是來看一看，看完我就走了。”顧承祁打斷了賈曼玉的話。

  賈曼玉愣了一下，“好。”

  顧承祁把買到的花放在了顧承哲的墓碑前，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沒有多做猶豫，轉身離開了。

  “阿祁！”顧承祁聽到自己身後傳來聲音，“我跟你爸爸離婚了。”

  顧承祁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回頭。

  賈曼玉的聲音裏帶了些哭腔，“有空的話，給媽媽打個電話吧，好嗎？”

  顧承祁咬了咬牙，還是沒有回頭，徑直朝出口的方向走去了。

  秦秩回頭看了顧承哲的墓碑和賈曼玉一眼，也加快腳步跟上了顧承祁。

  “你不打算”

  顧承祁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還接受不了。”

  秦秩“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就算他們離婚了，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而且很可能是顧遠國提出來的。”顧承祁說道，“我還是沒辦法，把她當成我的家人。”

  “沒關係。”秦鏗安慰道，“你自己的人生，想怎麽過都可以，我們不是已經跳過最難跨越的那道懸崖了嗎？”

  顧承祁笑了笑，“可是當跨過那道懸崖之後，有些人，有些事就永遠地被留在了那一頭。”

  “寶寶”

  “我沒事。”顧承祁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笑容，“人活在這世界上，哪有容易的時候。不過我還是相信，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一定會。”

  “是啊，一定會的。”秦気伸開雙臂，抱住了顧承祁，拍了拍他的後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