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吃了一驚，三步並作兩步向前走去，眼前的景象讓他說不出話來。

  七八個學生站在校門口，顧承祁、肖冬、劉俊、茅飛、潘華，甚至還有付景天，還有幾個秦鈺壓根不認識的學生，身上全都穿著裙子，戴著假發，挺直了後脊梁十分有氣勢地站成了一排。

  顧承祁站在最前麵，裙子底下露出了他精幹修長的雙腿，盡管被寒風吹得有些瑟瑟發抖，但他的臉上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您不讓我們進校門也沒關係，但我們不會回去換衣服的，我們就坐在這等著，直到能進去上課為止！”顧承祁大聲喊道，直接在校門口的方磚上坐了下來，“我們想穿什麽衣服，是我們的自由！”

  “對！我們有穿衣服的自由！”劉俊也跟著吼了一嗓子，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附和，跟著在顧承祁的身後坐了下來。

  就連付景天都穿著一條短短的小裙子，麵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跟著坐了下來。

  站崗大爺的鼻子都快被氣歪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就在這時候，更多的穿著裙子的男生走了過來，他們全都挺直腰杆，氣宇軒昂地往學校裏走。

  大爺一邊氣急敗壞地大喊著，一邊追上去一個個地把這些學生攔下來。被攔下來的學生也不急不躁，在學校門口十分自覺地排成了一排，就那麽挺著胸膛直直地坐著。

  沒過多久，就圍過來很多看熱鬧的人，一時間校門口被堵了個嚴嚴實實，不一會就跑來了好幾個老師。

  “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你們是要造反了嗎！”教導主任董博氣得臉色鐵青，上來就拎住肖冬的後襟把他給拽了起來。

  肖冬踉蹌了兩下，臉上雖然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卻依舊十分執拗地掙紮著，“老師！我們有穿自己喜歡衣服的自由！”

  “放狗屁！”董博大聲吼道，又看到了隊伍裏的付景天，“付景天！你一個學生會的也跟著湊什麽熱鬧！給我起來！”

  “老師，請問學生平時穿T恤還是衛衣，學校會管嗎？”付景天卻隻是平靜地看向董博，“如果學校不管這個，憑什麽要管學生是否穿裙子？裙子和T恤難道不都是衣服嗎？”

  “什麽歪理！”董博氣得大吼，“起來！你們都給我起來！滾回去把衣服換了！”

  但沒有一個學生被董博的怒氣給嚇到，所有人依然堅定地坐在原地，不僅如此，還有越來越多穿裙子的男生加入了他們。

  雖然沒有顧承祁口中的“三分之一”那麽誇張，但到最後，起碼有將近三十個人穿著女裝、坐在學校門口。

  看熱鬧的學生也越來越多，怎麽轟也轟不走。有的詫異，有的驚喜，有的人甚至還朝穿女裝的這群男生吹起了惡劣的口哨。

  大家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著，說什麽的都有，大多都很興奮。其實他們並不是很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但凡這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有那麽一絲波瀾，都能讓人湧起濃厚的興趣。

  秦鈺就站在這群看熱鬧的人中間，透過許多肩膀和手臂的縫隙朝他們看去。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那麽堅定，坐姿筆直，好像穿著裙子根本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反而很值得驕傲。

  眼淚控製不住地向下流著，秦鈺低下頭，讓淚水掉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顆顆摔碎。

  “我要把你們所有人的家長都叫過來！讓他們看看自己都教育出什麽樣的垃圾來！”董博還在大吼大嚷著，然而即使搬出了殺手鐧“叫家長”，也沒有一個學生對他讓步。

  “自己打違規球還好意思說我們違規！”不知道哪個學生突然喊了一嗓子，立刻引發了一陣笑聲。

  “誰說的？剛才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董博的樣子簡直狼狽極了，像一個沒有演技的小醜，被台下的觀眾毫不留情地嘲笑著。

  就在這個時候，上課鈴打響了。

  已經到了該上課的時間，可還有這麽一大堆學生圍在校門口不肯進去。一個女老師看不下去了，跟董博建議，“就先讓他們回教室吧，這麽僵著也不是辦法，這麽下去大家都不願意去上課了。”

  “是啊。”另一個老師也插嘴道，“先讓他們回教室吧，具體怎麽處理還得跟校長商量一下。”

  董博的臉色難看極了，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揮了揮手，“都回教室吧！回去上課！都不許圍在這了！快滾！”

  學生們爆發了一陣歡呼，仿佛贏下了一場重大戰役。站崗的大爺把大門又開大了些，學生們像潮水般朝教學樓湧去。

  如果讓懷水的學生們畢業後寫一篇回憶錄，這一天的景象一定會被首先回想起來。這一天，許多男生穿著裙子、戴著假發，雄赳赳氣昂昂地坐在教室裏上課、去食堂裏吃飯、在操場上打球，毫不顧忌別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和低聲議論。

  這一天，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場瘋狂的起義，有的老師被氣炸了肺，有的老師對學生們投去了欽佩的目光，也有的老師像往常一樣笑嗬嗬地看著，好像一切跟他沒有什麽關係。

  坐在座位上，秦鈺的手指一直在發著抖，他點開顧承祁的微信，大腦卻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些什麽。

  但在秦鈺整理好思緒之前，那邊已經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我看到你了。

  秦鈺的手一抖，用力握住了手機，才沒讓它掉在地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用顫抖的手指打字。

  -那麽多人，你也能看到我？

  顧承祁笑了一下，快速打字回複。

  -無論你穿什麽衣服，留什麽發型，我都能一眼找到你。我說過，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是發著光的。

  秦鈺也笑起來。

  -靠，發光的那是電燈泡。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回過去一條。

  -謝謝。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謝謝實在太過單薄無力，可他又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顧承祁竟然會為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更想不到竟然會有那麽多的人跟著他一起發瘋。

  自己明明都已經要放棄了，已經要放棄掙紮了，可顧承祁竟然還不放棄，不僅不放棄，還要死死拽住他的手，把希望從天上摘下來，塞進他的手心。

  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秦鈺回過神來看向屏幕。

  -邁不過去的懸崖，那就飛吧。變成蝴蝶，從這頭飛向那頭，不用在乎身後，隻管往前。隻要一直往前，總會看到光。

  不過，學生們的勝利也僅僅持續了一個上午而已。午休時，校長就把一群鬧事的學生全都抓到辦公室來，一個接著一個地叫家長，然後把一群學生一個不落地全給記了過。

  肖冬和劉俊幾個人上次已經因為“拍小黃片”的事情被叫過一次家長了，這次的情況顯然比上次還嚴重，顧承祁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愧疚感。

  “其實你們，沒必要跟著我一起鬧的。”顧承祁低聲說道。

  “沒必要？怎麽沒必要了？”劉俊立刻反駁道，“再說了什麽叫跟著你鬧啊，要他媽是為了你我才不大冬天出來穿裙子呢，凍死我了。”

  顧承祁笑了。

  肖冬也附和道：“對啊，又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女神。真想象不到這段時間他一聲不吭地受了多少委屈，要換成是我，可能早就瘋了。”

  顧承祁把頭轉向肖冬，“你爸媽那邊……真的沒問題嗎？”

  肖冬家的家教很嚴，據說上次知道了電影的事以後，回去差點沒把他給打個屁股開花。然而即使這樣，在聽說秦鈺最近的經曆之後，肖冬還是毫不猶豫地就加入了顧承祁領導的“女裝自由”起義軍。

  “有什麽大不了的，死都死過了，還怕再死一次嗎？”肖冬此時的語氣竟然有幾分英勇就義的味道，“他們壓根就不聽我說話，也不去理解我，既然這樣我幹嘛還要聽他們的話？”

  “在當學生之前，我們好歹首先是個人吧。”就連茅飛也忍不住插嘴道，“一個人憑什麽要因為穿衣服和喜歡同性就被否定所有的優秀啊？秦鈺的籃球打得那麽漂亮，成績也不是作弊出來的，憑什麽要遭受這種待遇？”

  “你沒法跟他們講理的，很多事情本來也沒什麽道理可言。”始終沒有說話的付景天突然說道，“我們隻需要讓他知道，他其實自始至終都不是一個人，就可以了。”

  整整一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顧承祁和穿裙子的那群男生們身上。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是因誰而起的，但所有人都閉口不談，假裝不知道。

  秦鈺站在教室窗邊望向對麵的高一教學樓，不多時，就看到一群穿著裙子的男生從校長辦公室裏魚貫而出，排成一排，那樣子實在是有些好笑。

  好笑，卻又很令人感動。

  “喂！人妖！”

  就在這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喊聲。秦鈺回過頭，是班上一個令人作嘔的大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