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傳播的速度就像野草瘋長一樣飛快，那段拍攝清晰的、帶著他們臉的床戲視頻在一天之內已經幾乎人手一份了。

  人們看向顧承祁的目光充滿了奚落和好奇，就像在看一出啞劇的小醜，那些目光就像無形的錐刺，持續不斷地戳在顧承祁的脊梁骨上。

  -許涵，你他媽幹什麽了？

  -傻逼！死媽玩意！別他媽裝瞎，給老子接電話！

  -接、電、話！

  “操！”顧承祁大罵了一聲，差點把一旁的肖冬給嚇哭了。

  “寶寶，怎麽辦啊。”肖冬真的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校長現在要找我們所有人的家長，我媽就要知道我跟著你們一塊去拍小黃片了！”

  “狗屁的小黃片！”顧承祁怒吼道，“你看過電影嗎？你知道那是個什麽故事嗎？”

  肖冬嚇得麵色蒼白，一個勁地搖頭，他印象裏顧承祁還是第一次朝他這麽大聲的吼。

  就在這個時候，顧承祁的手機震起來，來電顯示上寫著“孫曼曼”。

  顧承祁避開人群走到了走廊的一個角落接起了電話，“喂？”

  孫曼曼不說話，一個勁地在電話那頭哭個不停，顧承祁耐心地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情緒緩和下來，隻好出聲催促，“別哭了，說話。”

  孫曼曼被嚇了一跳，這才抽抽搭搭地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顧承祁能感覺到自己的煩躁指數正成倍數地往上積壓，“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幹的？那個視頻是誰發的？”

  “是……許涵。”孫曼曼抽泣著說道，“我發誓我們幾個人都不知情，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在他發出來之前我甚至都沒看過那一段視頻，真的，我發誓！”

  操你大爺的，許涵！

  你他媽就是個衣冠禽獸，是隻披著羊皮的狼！

  “前段時間我們已經把電影的素材剪輯得差不多了，可是無論是發微博還是發朋友圈，都沒什麽人關注，一直冷冷清清的。有個就開了個玩笑，說想要別人關注可以賣個腐，現在女孩子都喜歡看這些……我還以為就是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發了那麽過分的視頻出去。”

  孫曼曼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我們的指導老師已經找到許涵，讓他把視頻刪除了，但是現在網上還有很多人都在傳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真的沒想過要傷害你們，還汙蔑你們是同性戀之類的……”

  顧承祁的臉沉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汙蔑。”

  “啊？”孫曼曼的腦袋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

  “他沒汙蔑我們，我跟秦鈺，就是同性戀，我們就是在談戀愛。”顧承祁的手在身體兩側緊緊地握在一起，指甲狠狠地扣進了掌心裏。

  孫曼曼愣在那裏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顧承祁也沒有等她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種仿佛玉石俱焚的放縱，卻反而讓顧承祁心裏感到爽快了許多。

  你們隨便笑吧，鬧吧，隨便譏諷隨便獵奇吧，反正他早已經什麽都不剩了，他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就是愛上了一個人妖，又怎麽樣？

  顧承祁氣勢洶洶地轉身回了教室，徑直來到了肖冬的麵前，把後者嚇了一跳。

  “幹、幹什麽？”

  “手機借我。”顧承祁簡潔地說道。

  肖冬雖然不明就裏，但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他。顧承祁在手機上快速輸入了許涵的號碼，撥通了過去。

  “喂？”不多時，那邊傳來了許涵溫柔輕快的聲音。

  “許涵，是我。”顧承祁說道。

  電話那頭不說話了。

  “你要是敢現在掛電話，我就去小賣部買上幾十張電話卡，每天打爆你手機，讓你蹲茅坑拉屎的時候都不得安寧。”顧承祁冷靜地說道。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冷冷地開口，“你要幹什麽？威脅我？”

  顧承祁笑了，“我還威脅你？在威脅人這事上您可是大師，我是想不到，看著這麽人模狗樣的一位，扒了皮底下連畜生都不如！”

  許涵發出了一聲嗤笑，“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跟秦鈺那個人妖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之所以做這事，也是因為你當初拒絕了我，兩次！”

  “放你媽的狗屁！”顧承祁怒吼道，“你這種道貌岸然的畜生就他媽該死！”

  “自己那麽蠢隨便答應在別人眼皮底下拍床戲，就別怪別人手裏握著你把柄。”許涵冷冷地說道，隨後掛斷了電話。

  在教室裏一片好奇的目光中，上課鈴打響了。顧承祁緩緩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語不發。

  “操，你也去舉報他啊！”肖冬憤慨地說道，“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有把柄，你也去網上曝光啊！就把他騷擾你，還有他是同性戀的事情拿出來曝光啊！跟他懟啊！”

  顧承祁搖了搖頭，趴在了桌子上，“我累了，睡一會。”

  也許他是可以這樣做。也許他是可以以牙還牙，把許涵的事情也曝出來，然後在網上掀起一場罵戰，讓他也體會一下被暴力的感覺。

  可是然後呢？以牙還牙之後呢？

  難道他要這樣無休止地暴露在公眾視線麵前，把自己赤裸裸地攤平在地上，任人討論，任人非議，任人用獵奇的目光貪婪地打量嗎？

  他想要一份屬於自己的生活，屬於自己和秦鈺的普通生活。他想要河流、銀杏林和露天小院，他隻想要這些而已。

  老師講課的內容像念經一樣劃過顧承祁的腦子，卻什麽也沒留下。

  也許是之前寫舉報信的家長們鬧得太凶了，校長第一次這麽雷厲風行、說到做到。

  查寢的宿管天天就盯著顧承祁不放，連他哪次上廁所回來晚了都差點直接跟校長通報。

  班主任蔣華知道這件事之後大吃一驚，拉著顧承祁到自己辦公室，語重心長的先是念叨了一通同性戀的危害，又念叨了一通早戀的危害。顧承祁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的聽著，目光透過辦公室的窗戶望向高二教學樓的方向。

  那之後，顧承祁一下子就成了“重點保護對象”，他走到哪裏，都有人緊盯著。他就連往高二教學樓方向看一眼，都把各個老師給緊張得不得了，更別說往那邊走了。

  他和秦鈺之間的聯係，徹底被人為地割裂了，隻剩下一塊小小的手機屏幕。

  也許是最後的倔強，顧承祁每天都堅持給秦鈺發消息，一個早安，一個晚安，有時跟他抱怨一下食堂的飯菜難吃，有時抱怨一下老師講課講得太差。

  但秦鈺的回複越來越簡短，他起初也跟他聊些日常的瑣碎事情，但最近幾乎不怎麽說話了，隻在顧承祁發消息過來的時候回一兩個字。

  “就快期末考試了，他們就快升高三了，可能忙一些吧。”看顧承祁總是一天到晚盯著屏幕，劉俊不忍心地說了一句。

  “哦，也是。”顧承祁這樣應著，目光卻還是沒離開手機屏幕，一邊問道，“新的學生會長是誰？”

  劉俊愣了一下，“好像是咱們隔壁班的一個學霸吧，我也不認識。”

  “不是付景天嗎？我還以為會是他轉正。”肖冬隨口問道。

  “他不想幹，據說本來是想讓他接手的。”

  “哦。”肖冬幹巴巴地回了一句。

  “籃球社的社長倒是他，大概換了別人大家也不習慣吧。不過快考試了，社團活動也不怎麽搞了，都改上自習了。”

  而秦鈺，從這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籃球場，顧承祁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退社了，問付景天，也隻能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校長的意思是讓他盡可能低調。”付景天說，“盡量不參與社團活動、不參加晚會演出，課間也少出教學樓，等這一陣子風頭過去了以後再說。”

  等風頭過去。

  可風頭什麽時候能過去？

  在校長叫他們去辦公室之後的第二天，秦鈺走進校門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他的長發不見了，短短的碎發貼著頭皮，額前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穿著一件普通至極的衛衣，背著書包沉默地往前走著，所經之處全都站滿了圍觀的好事者。

  圍觀的學生有的在笑，有的對著他指指點點，有的相互竊竊私語，但大家臉上都充滿了一種“痛打落水狗”般的快樂。

  秦鈺不再是校花了，不再是學生會長了，不再是學校裏叱吒風雲的人物了。

  什麽女神，什麽社長，還不就是校長一句話的事？

  牛逼是吧，再讓你牛逼，沒了這些東西，看你拿什麽來裝逼！

  顧承祁沒法走近他，他隻能站在教學樓的窗戶前麵看著秦鈺一路往這邊走過來。

  那一刻，他突然有種想要大喊大叫的衝動，想要砸破玻璃跳下去，拽起秦鈺的手跑出去、離開學校，離開懷水這座小城市，跑到世界的盡頭，逃離所有的一切。

  可他最終也隻是沉默地站著，直到秦鈺離開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