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了狀元，結果還送了我禮物？”秦鈺把手鏈戴在了手上。

  “我考狀元怎麽就不能給你送禮物了？”顧承祁不高興地說道，“你是不是嫌太磕摻了？”

  “那怎麽可能，我……挺感動的。”秦鈺注視著那條手鏈，“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為我自己編一條手鏈，還特意選在了這裏。”

  “他從上個禮拜就往我這跑了，問我能不能找個時間專門給你留個位置。又是問我借衣服，又是問我選音樂的，要我一定挑一個浪漫點的音樂。”快餐店的老板這時從後廚走了過來，笑眯眯地看著秦鈺，“我還記得你呢，以前是不是老是來我們店裏吃飯？就經常坐在這個位置上，那時候我也以為你是個小姑娘呢。”

  “大叔。”秦鈺有些驚喜，也有點惶恐。快餐店老板的模樣還是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微胖的臉頰，有些佝僂的背，還有滿是皺褶的雙手。

  歲月好像在他的身上按下了暫停，一切都跟當初一模一樣。

  “哎，趙叔！”顧承祁漲紅了臉，拚命做著“打住”的手勢，“說這些幹嘛！”

  趙叔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來，今天算叔請客，你們倆隨便吃！”

  秦鈺連忙說，“那怎麽行，錢還是要付的！”

  “沒事沒事，就當是慶祝你們倆終於在一塊了！”趙叔一邊說著，一邊又端上來幾份小食，“不容易啊，小顧竟然還沒放棄，追了三年才追到手，這可真是不容易！”

  這回就算是臉皮賽過城牆厚的秦鈺也禁不住有點臉上發燙了。

  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接受他的女裝癖，更不要說是一個年過五十，看上去實在不像社會前沿人士的快餐店老板了。

  可是趙老板的神色如此坦然，好像他和顧承祁在一起這件事是一件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

  “謝謝您，真的謝謝。”秦鈺不再拒絕老板的好意，真誠地說道。

  趙老板就搬了把椅子過來，跟兩個年輕人坐在了一起，笑嗬嗬地聊著天。

  “說實話我一開始沒想到，您能……就是，接受我倆的關係。”顧承祁猶猶豫豫的，還是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趙叔笑了笑說道，“我兒子就是。”

  秦鈺驚訝極了，“您兒子是……”

  “就是你們說的那什麽，同性戀吧。”趙叔笑笑。

  “原來是這樣。”顧承祁恍然大悟，“那您兒子現在在哪裏高就啊？”

  顧承祁有點驚訝，因為這三年裏他一次都沒有見過趙老板的兒子，他一直以為趙老板膝下沒有子女。

  “死啦。”趙叔歎了一口氣，“自殺。”

  顧承祁和秦鈺頓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我那時候固執，不肯退步，說他是個變態，說他惡心，還把他給趕出家門了。後來我還是從新聞上看到了他的死訊，從商業樓的最高層跳下來的。”趙叔的眼睛濕潤，“我才知道他那幾年過得有多麽痛苦，壓力有多麽大。周圍的同事朋友不理解他，連家裏人也不要他。我要是能早一點理解他的處境，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顧承祁聽得有些於心不忍，想安慰他，“趙叔，這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錯還能是誰的錯？這就是我的錯啊。”趙叔拿紙巾擦了擦眼睛，長歎了一聲，“可是再後悔也沒有用了，死了的人也不能複活過來。所以現在我就希望，世界上所有像我兒子一樣的人，像你們一樣的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快快樂樂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叔，我們會的。”秦鈺在桌子底下拉住顧承祁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一定會的。”

  從快餐店回到出租屋，顧承祁的腦海裏還一直回蕩著趙叔的那些話，讓他的心裏泛起一陣波瀾。

  有人生活在蜜罐裏，有人生活在煉獄。也許他就是那個生活在蜜罐裏卻毫不自知的愚蠢的家夥吧。

  “還在想呢？”秦鈺的話把顧承祁拉回到了現實。

  “嗯。”顧承祁低低地說道。

  “別想了，世界上每分鍾都有人死去，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秦鈺低聲說道。

  “我知道，我就是從沒想過……”顧承祁深吸了一口氣，“我以前從沒想過這些事，覺得同性戀之類的也離我很遙遠。現在突然聽到這樣的事情，我心情挺複雜的。”

  秦鈺走過來拍了拍顧承祁的肩膀，“世界上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人為了求生忙碌奔波，也有人在絕望裏痛苦掙紮，一心尋死。”

  “嗯。”顧承祁悶聲應道，“我就是在剛剛，突然發覺自己很幸福。”

  “是嗎？”秦鈺笑了。

  “是啊，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真的很幸福了。”

  “是啊。”秦鈺一把抱住了顧承祁的後腰，湊在他耳邊說道，“幸福，也性福。”

  顧承祁愣了半天，直到秦鈺的手不懷好意地探到了他的小腹，他才猛然反應了過來，“靠，你個流氓。”

  秦鈺笑了起來，“我也沒說過自己是好人啊～”

  兩個人相擁在一起，親吻著往床上倒去。質量不好的木床發出一陣吱呀的聲響來。

  夜色正好，窗外的月色溫柔。

  “去洗澡？”秦鈺平複著呼吸，在顧承祁的頸窩上吻了一下。

  顧承祁懶洋洋地發出一個鼻音，翻了個身，“你先去洗吧，我再躺一會的。”

  秦鈺歎了口氣，“你要是哪天死了，就是被自己懶死的。”

  顧承祁咯咯地笑了幾聲，推了一把秦鈺，“快去洗！”

  秦鈺朝他做了個鬼臉，赤著腳朝浴室走去。顧承祁在後麵看得一陣春水泛濫——世界上怎麽會有秦鈺這麽完美的人？就連腳都長得那麽好看。

  不多時，浴室裏響起了淋浴的水聲。顧承祁躺倒在床上，拿起手機翻著。

  校園論壇上還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八卦閑聊，他看到幾個自己的名字，都和這次期中考試第一名有關。

  距離顧承哲跳樓自殺已經過去了一周，不過一周的時間，人們就已經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明明是一個人死了，可世界卻還在原封不動地旋轉著。人們該吃吃，該喝喝，該聊的八卦一樣都不少，用不了多久，也許人們就會徹底忘記顧承哲這個人的存在。

  無論他之前拿過多少次比賽的冠軍，高考時考出了多麽優秀的成績，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緩緩流逝，最終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來。

  隻剩下那麽幾個與他關係最緊密的人，會被他的死深深影響，那處陰影最終會成為心口上抹不掉的疤痕，永遠地留下一個印記。

  顧承祁深吸一口氣，把這些念頭清出腦海，正想退出校園論壇的時候，眼角突然瞥到了一個帖子的標題。

  【女神最近怎麽了？狀態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啊？】

  顧承祁愣了一下，沒有猶豫立刻點進了帖子。

  一樓：女神最近怎麽了啊？成績居然下滑得這麽厲害，他之前不是一直穩坐年級第一嗎？這次居然直接滑出前三名了？？不要緊吧……

  二樓：我今天還在想這個事呢，他期中考突然就掉到第五名去了。剛去看成績榜的時候還以為把名字貼錯了呢。

  三樓：我看了下總分，好像比第一名的付景天低了將近十分，他之前向來都是比付景天高十好幾分啊。

  四樓：你們就這麽直接討論別人的分數真的沒問題嗎……不怕校花看到這篇帖子？

  五樓：唉，我是希望女神大人一路平步青雲啊，本來把女神視作榜樣的，現在有點擔心了。

  六樓：好像他最近缺課也缺的挺多，也不怎麽穿裙子來學校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希望女神大人早點恢複元氣啊。

  顧承祁的腦子有點亂，他放下手機發了好一會的呆，才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次他沒看成績榜單，也就是說，他沒有看到秦鈺的成績。

  他壓根沒有考慮過秦鈺的成績，在他心目中，默認秦鈺肯定也是高二的年級第一才對。

  怎麽會？他現在可是跟秦鈺天天呆在一起，電影也是一起拍的，籃球也是一起打的。秦鈺缺的課他也都缺了，不應該啊。

  難道是因為這次高二的考卷特別難？出了某些秦鈺特別不擅長的題目？

  盡管顧承祁心裏知道，題目的差別不可能讓秦鈺的總分比之前低上將近二十分。

  不多時，浴室裏的水聲停止了，秦鈺穿著浴袍，擦著滴水的頭發走出來。

  “寶寶，你可以去洗了。”隨後他看著顧承祁笑了起來，“坐在這發什麽呆呢？”

  “秦鈺。”顧承祁抬起頭來，“你這次期中考試，隻考了第五名？”

  秦鈺先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你這口氣，聽起來怎麽那麽像我們班主任呢？”

  顧承祁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沒有接他的話茬，“我在認真問你，你是不是隻考了你們年級的第五名？”

  秦鈺平靜地答道，“嗯，是啊。”

  “為什麽？”

  “還不允許我有點發揮失常嗎？”秦鈺無奈地說道，“好歹我也是考了個第五名，又不是倒數第五名。”

  “狗屁，我才不相信。”顧承祁不死心，“我他媽跟你在一個社團，拍一個電影，住一間屋。你缺的課我都缺了，我怎麽沒掉名次？”

  “那是因為我們寶寶是個天才啊～”秦鈺笑嘻嘻地說道。

  不過顧承祁很明顯不吃這一套，仍然直勾勾地瞪著秦鈺。

  秦鈺歎了口氣，“我沒事，真沒事，考試的時候有點肚子疼，注意力就沒之前集中，可能錯了幾道不該錯的題，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顧承祁懷疑地看著秦鈺，“真的沒有別的了？”

  “真～的～”秦鈺坐在床邊，親了親顧承祁的鼻尖，“就是考試那天有點鬧肚子而已，真的沒有別的原因。放心吧，期末考的時候肯定再考一個第一出來的。”

  秦鈺既然把話都說成這樣了，顧承祁也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嗯”了一聲。盡管他知道秦鈺肯定沒有跟他說實話，但也不得不放棄了追問。

  “好了，睡覺吧，明天可不是周末，還得早起去學校呢。”秦鈺又在顧承祁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自己也翻身爬上了床。

  關了燈，顧承祁在黑暗中隻能看到秦鈺身形的一個輪廓，其他的一切都融化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