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祁的餘光瞟到秦鈺似乎在往這邊看，但當他抬頭看向秦鈺時，又發現後者隻是在看夜晚的街景。

  “加個微信？”許涵拿出手機問道，“回頭拍攝上有什麽事情，我可以直接聯絡你。”

  “那個，我已經有孫曼曼的微信了……”顧承祁想要婉言拒絕。

  “加上吧，萬一有什麽時間可以直接通知。”

  顧承祁無可奈何，一旁孫曼曼投來的揶揄眼神也讓他渾身不舒服。

  “那……好吧。”

  沒有辦法，隻得跟許涵加上了微信，顧承祁的餘光還瞥到孫曼曼用口型朝許涵說“還說不是想追人家”。

  其實許涵人挺不錯的，顧承祁也挺欣賞這種有才華的人，但……

  這種明顯試探性的接近，讓顧承祁渾身難受。

  你個腦殘，為什麽要說自己單身？

  操，因為他本來就是單身！因為某個傻/逼堅決不承認他們倆有什麽特殊關係！

  “你們還有時間嗎？我還想把這場戲的兩個鏡頭補一下。”許涵看向顧承祁，“一個是肖然剛出場的鏡頭，剛拍的視角不是太好，一個是程軒走出暗巷的鏡頭，可以做一個幾秒的拉鏡頭。”

  “啊，好。”顧承祁答應下來，看向秦鈺那邊。

  秦鈺似乎剛要說話，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沒事，你先接吧。”許涵體貼地說道。

  秦鈺抱歉地笑了笑，走到一邊去接起了電話。

  “我大概跟你說一下我們想要個什麽樣的效果。”許涵繼續說道，“肖然出場的時候我們想要鏡頭有一定的力度，所以……”

  然而許涵說了些什麽，顧承祁已經沒在聽了，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秦鈺。

  “我沒有在外麵鬼混！”秦鈺的聲音拔高了些，“我在幫朋友拍電影！……我回不去，我們還沒拍完——”

  秦鈺頓了頓，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隨後由震驚轉為了憤怒，“我他媽就算出去拍片也比你強！”

  秦鈺怒吼的聲音把周圍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許涵也怔了一下，停下講述回頭朝秦鈺的方向看去。

  “你不是我媽！我就算出去賣了你也管不著我！”秦鈺的聲音持續憤怒著，他連拿手機的手都在顫抖，“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吧，別再讓他倆出去順人家的東西回來了！”

  秦鈺掛斷了電話，抬起頭看著黛藍色的夜幕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秦鈺。”顧承祁走了過去，“你……沒事吧？”

  “沒事。”秦鈺深呼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剛才說還要補拍什麽？”

  “其實……”許涵立刻說道，“今天也挺晚的了，補拍也可以下回再說，不著急的。要不你們就先回吧，沒關係。”

  秦鈺歎了一口氣，“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許涵連忙說道，“你們倆今天拍的真的很棒，大家都很滿意的。”

  秦鈺沒再說什麽，他滿臉的倦意，隻是點了點頭，把假發摘下來還給蘭蘭幾個女生，長發披散下來。

  “那，下次見。”顧承祁朝許涵揮了揮手。

  “微信聯係吧。”許涵笑道。

  錦華路跟老街那片一樣，也是幾十年前的老街區，柏油路上坑坑窪窪的，方磚也被樹根頂得高一塊低一塊。顧承祁和秦鈺並肩走著，有好幾分鍾誰也沒有說話。

  “你敢相信嗎？”秦鈺先開了口，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她說我出來拍片，說我出來賣，說我骨子裏就是個騷/浪同性戀。她已經扔了我的裙子，扔了我的化妝品，我都不知道她還想幹什麽。既然那麽討厭我，當初為什麽要跟我辦收養關係？是不是就跟養狗一樣，有些人養狗就是為了打，為了發泄的？”

  顧承祁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話。

  “她好像覺得把我收養了，我就是她兒子了似的。明明她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天天又瘋又鬧，還敢去偷地痞流氓的東西，她是不是覺得很驕傲啊？覺得小兒子敢偷東西，比我這個人妖娘炮要強多了？”

  秦鈺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低聲說道：“你知道嗎？我不喜歡吃內髒，吃不下去，覺得味道怪怪的，什麽心肝肺之類的，從小隻要一吃就會吐。我姨媽明明知道這一點，有一回還買了一大塊豬肝回來，炒出來以後騙我說是羊肉，我吃到嘴裏就吐出來了，然後她大發雷霆，說她花了多少錢給我買來的豬肝，又多麽辛辛苦苦地做出來，我挑食毀了她所有的心意，大罵我沒有良心……我可能真的沒有良心吧，在她眼裏我就是一條狗，就應該不論是非對錯，隻要聽她話就行了。”

  秦鈺聳了聳肩，眨了兩下眼睛。他本以為自己會流淚，或者起碼眼眶會紅，但眨了幾下眼睛，還是幹澀的。

  夜晚的秋風很冷，吹得眼睛又痛又幹。

  “寶寶，你有沒有過這樣的衝動，就想把所有的事都拋在腦後，什麽都不管了，找個高的能俯瞰整個城市的地方，看一眼然後跳下去。”

  “懷水電視塔。”顧承祁低聲道。

  秦鈺看向他。

  “電梯旁邊有個員工通道，平時不怎麽鎖門，晚上能從那裏溜上去。”顧承祁頓了頓說道，“最頂端有個平台，踩著點東西上去就能打開窗戶。窗戶很大，能容下一個人。那差不多是我能溜進去的懷水最高的地方了。”

  秦鈺怔怔地看著他，顧承祁歎了一口氣，“你……打算回去嗎？”

  “你覺得呢？”秦鈺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顧承祁問道。

  “靠，去電視塔嗎？”秦鈺笑了。

  “去你媽的電視塔，你要真跳下去了我不成最大嫌疑人。”顧承祁拉起了秦鈺的手，“這邊。”

  秦鈺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隻好跟著顧承祁往前走。

  手牽著手，他們一路上沒有說話。

  顧承祁拽著秦鈺，繞過幾棟樓，來到一個破敗的小巷子裏，繼續往前走。

  “哎，我記得是這邊啊……”顧承祁嘴裏喃喃自語著，“這片樓都長得差不多，我還特意記了一下了……啊，找到了，這邊。”

  顧承祁往前疾走了幾步，秦鈺莫名其妙，“你——”

  “我最近也沒什麽錢，太好的房子是租不起了，這一片的位置還行，也算有電有水，離學校也不遠。你別嫌破就行。”

  秦鈺有點迷茫地看了看顧承祁，後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過來。

  秦鈺往前走了兩步，抬頭看著麵前破舊的公寓。顧承祁拉開生鏽的樓道門率先走了進去，走上二樓，停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鑰匙，遞給了秦鈺。

  “你……”

  “你開。”顧承祁把鑰匙放在了秦鈺的掌心裏。

  那把鑰匙是嶄新的，一看就是剛配出來的，不是原裝。

  秦鈺把鑰匙插進了門鎖，扭動一下，老舊的木門吱呀呻吟著打開了。

  裏麵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屋，但是被收拾得很幹淨，沒有太多家具，拐角處卻有一個很大的衣櫥，十分顯眼。

  “從你上次跟我說，你姨媽把你的裙子和化妝品扔了之後，我就在想可以從校外租一間房了。其實我原本也琢磨著要租一間房的，每個大周末都呆在學校有點太無聊了，而且放假出去住賓館也太花錢。”顧承祁把外套隨手往床上一扔，說道，“你不是說，想要個秘密基地來放你的小裙子和化妝品嘛，我特意問了房東，有沒有有大衣櫥的房子，她就給我說了這間屋，不知道夠不夠裝你那些小裙子，反正我也盡力了。那把鑰匙你拿著，隨時都可以過來，就當是國慶節禮——”

  “顧承祁。”秦鈺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還叫了全名，把後者嚇一跳。

  “怎麽了？你哪不滿——”

  “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秦鈺抬起頭，看向了他。

  顧承祁張著嘴，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話一出口，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直到此時，秦鈺才猛得感到一陣後悔。

  這話說得太過衝動，太過情緒化，他甚至在話出口之前連思考都沒思考過，就直接說出了口。

  說得太直接，說得不給對方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就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他本來始終不願意正視這個問題，始終在回避顧承祁炙熱的感情。

  可他真的逃避太久了，他這三年來都不停地在逃避，逃避母親的死，逃避姨媽的家庭，逃避自己滿是創口的過去。

  他就是，突然之間，看著這間小小的甚至還充斥著些黴味的出租屋，再也不想逃避下去了。

  “秦鈺，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不知過了多久，顧承祁開口了，“你是想做我的男朋友，還是想讓我做你的男朋友？”

  顧承祁抬起頭來，雙目毫不遲疑地對上了秦鈺迷茫的眸子。

  不過就在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秦鈺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做我的男朋友，還是說，你隻是想要一個男朋友陪著你。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是愛情，還是說隻是想要隨便什麽人擁抱一下你的傷口，讓你在痛苦的時候有個倚靠罷了。

  顧承祁是在向他要一個誓言，要一個承諾，要一份彼此平等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