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援軍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12-13 19:41      字數:3040
  天寒地凍,雪花飛舞,黃河冰封,南北兩岸連成一片。

  一片白茫茫之中,大量四輪車結成車隊,行駛在凍結的黃河河麵上,自南“渡河”,往北岸而去。

  為了禦寒,駕車的車夫穿上厚厚衣物,一個個裹得像粽子。

  拉車的馬,都罩著“馬衣”,而四輪車車廂裏,梁軍兵卒蜷縮著靠在一起,感受“滴水成冰”的嚴寒。

  他們大多來自嶺表,即便在“中原”呆了十來年,習慣了冰天雪地,也學會了冬天該如何過,如何避免手腳凍傷。

  但從未見過連大河都會被凍結的嚴寒。

  兵卒們乘車行軍,待在車廂裏,雖然避開了大部分的冰雪,但從漏風的木板縫隙裏看出去,隻見外麵一片白茫茫,視線都不到五十步。

  這就是暴風雪,在這種天氣行軍,真的是受罪,他們在車廂裏還好些,那些騎馬行軍的騎兵避無可避,就隻能硬扛。

  等到作戰時,更加難受,可以用兩個字概括:好冷。

  秋天時穿著布麵甲,大夥還覺得好悶、好熱,現在,隻覺布麵甲連同內襯還是太薄了。

  防護麵部的鐵麵,平日戴著能悶出一臉汗,冬天裏若直接戴,臉會被鐵麵凍壞,所還得加一層內襯。

  行軍、作戰時,難免出汗,而濕漉漉的貼身衣物、襪子若不及時更換,會讓人凍傷。

  睡覺時若不注意,腳趾、手指還會凍傷。

  更麻煩的是風雪大作時,視線受阻,結陣時,根本就看不清遠處有什麽人。

  戰場上,風雪中突然衝出來的大量騎兵,是許多人的噩夢。

  在大風雪天氣下的平原地區作戰,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仿佛走在漆黑的曠野裏上,手中燈籠隻能照亮周邊幾步範圍,誰也不知道四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有什麽猛獸潛伏著,或者正慢慢向自己逼近。

  這種時候渡河北上,到齊國的河北地界作戰,讓來這支援軍將士們心中有些不安。

  他們作為百戰老兵,都有如此心態,更別說近兩年入伍的新兵,心中更是惴惴。

  之前,有賴於徐州軍孤軍北渡、在河北折騰,河南戰事進展得很順利,負隅頑抗的河南齊軍,因為梁州被圍、後路即將被斷,不得不從前線後撤。

  卻被官軍圍在許昌附近。

  眼見著河南齊軍主力覆滅在即,河北那邊,徐州軍似乎情況不妙了。

  將士們聽說,徐州軍在齊國境內打了不少惡戰,擊退大量敵軍的同時,自己也漸漸身陷重圍。

  徐州軍仿佛捅了蜂窩的頑童,被瘋狂報複的蜂群圍攻,想撤,已經撤不回來了。

  所以,朝廷派出援軍,由濮陽津渡河北上,接應徐州軍南撤。

  渡河倒沒問題,因為河麵已經被凍住,車馬走在上麵,如履平地。

  但是,抵達黃河北岸後,他們這支以步兵為主的援軍,就要在風雪大作的曠野裏,麵對無窮無盡的齊軍騎兵。

  他們不敢想象,孤軍深入的徐州軍是如何在河北堅持了這麽久,反正自己是沒有信心扛住敵人優勢兵力的不斷圍攻。

  即便此次出擊,大將軍特地安排了精銳帶隊,並且配備了大量四輪車,讓援軍以車陣作戰作為主要作戰方式,兵卒們依舊沒有信心。

  敵人不止齊軍,還有惡劣的天氣,以及孤軍深入、隨時被斷後路所帶來的不安全感,各種負麵情緒積聚在將士們心中,使得援軍士氣不振。

  正當兵卒們隨著車輛搖擺、昏昏欲睡之際,忽然,前方傳來號角聲,聲音急促。

  似乎是前軍外圍遊走的騎兵,發現敵人來襲,於是吹號角示警。

  號角聲驚動了打瞌睡的兵卒們,他們緊張起來,靠在車廂壁上,掀起車窗窗簾向外看。

  刺骨的寒風經由窗簾衝入車廂內,讓車內的人們打起寒顫,但外麵風雪太大,他們什麽都看不見。

  隻知道前軍已經進入北岸,看來,敵軍要來個“半渡而擊”,於是心中滿是疑問:

  敵人數量多麽?騎兵多麽?是聞訊趕來,還是早就埋伏在這裏?

  寒冬時節,在這鬼地方打仗,若打了敗仗,不用敵人追殺,自己都會死在冰天雪地裏啊...

  看著外麵凍結的河麵,以及昏天黑地的風雪,許多兵不由覺得後背發涼,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其他原因。

  車隊漸漸停下,似乎前方爆發戰鬥,各車上的兵卒們做好了戰鬥準備,卻未見將領們要求下車、集結、備戰,也不知是什麽個情況。

  過了一會,車隊繼續前進,離開黃河冰麵,緩緩登岸,行駛在被積雪覆蓋的道路上。。

  一切如常,似乎方才的號角聲,是大夥的幻聽。

  道路一旁,一處土丘避風處,聚集著不少騎兵,騎馬行軍的主將黃?,看著出擊歸來的百餘騎兵,十分滿意。

  他看向身邊陪同的侯安都,笑道:“嶺表豪傑,到了河北,也不輸北虜半分!”

  侯安都趕緊說:“些許蟊賊,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這位將軍是?”黃?問,看著帶兵出擊的那名年輕將領,臉上滿是讚許。

  侯安都趕緊讓那人自報家門,因為是他安排對方出擊的。

  “末將蕭摩訶。”騎在馬上的蕭摩訶向黃?行禮,他奉命率百騎出擊,很快便將來犯的數百敵騎擊退。

  黃?很佩服這位侯安都的麾下猛將,由衷讚道:“好身手,此次入河北作戰,有你這員猛將助陣,可謂如虎添翼!”

  “是,末將願為馬前卒,為大軍披荊斬棘!”

  “好,撥五百騎兵,由你指揮。”

  蕭摩訶聞言大喜:“是!末將定要立功,不負節下信任!”

  別人都怕去河北,蕭摩訶偏偏想去,無他,隻有打最難打的仗,啃最難啃的骨頭,擊敗最厲害的敵人,才能立最大的功勳。

  他已入而立之年,當“立業”了。

  蕭摩訶告退,黃?見隊伍還未完全過河,不急著走,和隨行將領議論接下來的仗,該怎麽打。

  徐州軍在河北,確實是孤軍奮戰,齊軍可以輸許多次,但徐州軍不行,隻要輸一次,處境就會急轉直下。

  當彭均所部兵馬擊破徐顯秀大軍、攻入梁州,威脅河南齊軍退路(糧道)之後,進退兩難的河南齊軍,已經如同被關在院子裏的狗。

  大將軍李笠認為,沒必要投入過多兵力去對付即將斷糧的狗,便分兵一部,趁著黃河冰封,入河北,策應徐州軍。

  此舉風險不小,因為渡河北上的援軍本身也會被大量齊軍圍攻。

  稍有不慎,不要說策應徐州軍,自己都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毫無疑問,援軍自己也要啃硬骨頭,將齊軍主力吸引到身邊,不讓對方從容分兵南下,以便為河南官軍爭取更多時間。

  於是,黃?掛帥,帶著諸將去打硬仗,分擔徐州軍的重擔。

  這之中,就包括侯安都等來自嶺表的將領。

  當年,他們隨著陳霸先北上,離開嶺表家鄉,在“中原”征戰十餘載。

  本來步步升遷,日子過得不錯,結果,陳霸先病逝了。

  陳霸先這一走,嶺表諸將就沒了主心骨和靠山,不過,當時的輔政相王湘東王,有意拉攏他們。

  結果好景不長,出事了。

  事情還鬧得很大,緊要關頭,湘東王病死,為其幹髒活的侯安都等將領,處境尷尬。

  還好,鄱陽王和彭城公說話算話,沒有秋後算賬,後來,當了大將軍的彭城公,對來自嶺表的將士進行了妥善安置。

  侯安都等將領,率部下移防兩淮,參與北伐。

  此次他們隨軍出擊,入河北,雖然在外人看來十分凶險,但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大將軍是看得起他們,才讓他們扛重任、啃硬骨頭,讓他們有機會協同徐州軍作戰,把齊國的河北地區攪得天翻地覆。

  被派去增援的援軍,處境很危險,稍有不慎,自己都會全軍覆沒。

  可若說大將軍派兵渡河北上是借刀殺人,那是胡扯,援軍主將黃?可是大將軍的妻兄,彭城世子的舅舅,大將軍總不能讓自己人去送死。

  話是這麽說,但仗確實不好打,麵對兵力占優的齊軍,援軍將帥可不敢大意,得做好各方麵考慮和安排。

  “我們去河北,不是去送死的。”黃?大聲說著,中氣十足:“要盡可能的拖,把更多的齊軍,拖在黃河以北!”

  “而想要拖住更多的齊軍,就得把他們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