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閃光(續)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8-18 19:36      字數:3397
  夕陽西下,打掃戰場的梁軍將士滿載而歸,繳獲的大量輜重以及俘虜的兵卒、青壯,被分別處置,李笠則在核對首級。

  普通兵卒的首級,隻是個統計數字,值得認真對待的首級,當然是將領或者官員的頭顱。

  一些被俘虜的齊軍將士,對一個個血淋淋的首級進行辨認,而辨認結果之中,發現了齊軍主將慕容恃德的頭顱。

  白發蒼蒼的頭顱,李笠仔細端詳,覺得有些唏噓: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征戰數十年的將軍,一朝兵敗身亡,屍體落到敵人手中,便是如此下場。

  慕容恃德,姓慕容,名儼,字恃德,這個時代流行以字行於世,所以稱為慕容恃德。

  既然姓氏為慕容,當然和慕容燕國有關,這位是燕國宗室後裔,和名將慕容紹宗一樣。

  慕容恃德為沙場宿將,據說早在三十幾年前,就以魏將的身份,率軍與梁軍交戰,幾十年征戰,經曆過各種戰鬥。

  慕容恃德曾在魏國權臣爾朱榮麾下效命,後來爾朱氏敗亡,慕容恃德歸順高歡,多次與西魏作戰,屢立戰功,擔得上宿將之稱。

  年初,齊帝命慕容恃德率軍進入青州駐紮,若南青州、北徐州有變,立刻南下。

  結果,敗在李笠手中。

  一名二十出頭年紀的男子站在旁邊,李笠得部將介紹,說這位就是擊殺慕容恃德的騎兵,便走到對方麵前,笑道:“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擊殺敵軍大將。”

  “可、可他們都死了”年輕人輕聲說著,說的是鄱陽話,但一臉暗淡,眼睛紅腫,看樣子剛哭過一次。

  部將趕緊解釋:“君侯,他們小隊追擊慕容恃德,和對方的部曲交鋒,傷亡慘重。”

  “即便最後隻剩下那慕容恃德,對方一邊騎馬逃跑一邊轉身射箭,又陣亡了幾個。”

  “一個小隊二十八人,追對方七人,到後麵就隻剩下三人。”

  二十八人追殺七人,卻折進去二十五人,戰爭的殘酷,可見一斑。

  北軍騎兵技藝精湛,小規模交戰,稚嫩的梁軍騎兵隻能靠人數優勢和對方一決勝負。

  李笠若不是有火炮壯膽,可不會選擇出大峴山、和齊軍在平原決戰。

  他看著這年輕的同鄉,用力拍拍對方肩膀:“你是好樣的,他們也是好樣的。”

  “哭出來,哭出來,心裏好受些。”

  李笠這麽一說,年輕人再也忍不住,雙手捂臉,嚎啕大哭起來,引得周圍將士不住張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朝夕相處的同袍、嬉笑怒罵的同伴,轉眼間就變成冰冷的屍體,正常人經曆這一變故,心裏如何能不悲傷。

  李笠依舊按著對方的肩膀,說道:“他們征戰沙場、為國捐軀,我保證,該有的撫恤,一文不少。”

  “你立下的功勞,他們也有份,那你就好好活著,回到家鄉,向他們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仔細說說,他們是如何奮勇殺敵的”

  “仔細說說,我們鄱陽子弟,是如何驍勇善戰,沒有一個是孬種!!”

  參戰將士都是鄱陽人,此刻周圍將士自然也是同鄉,聽得李笠這麽一說,隻覺熱血沸騰:“對,君侯說得對,我們鄱陽子弟,沒有孬種!”

  那年輕人用手背擦去眼淚,看著李笠,用力點頭:“君侯,我會把他們的事跡,和鄉親們仔細說的!”

  李笠笑道:“你擊殺了齊國大將,這可是打了幾十年仗的宿將,他殺過的人,比你我殺過的魚還多,可那又如何?敵不過我們鄱陽子弟!”

  看著一張張興奮的臉,李笠繼續鼓勁:“我們還會打勝仗,還會擊敗更多的敵人,不管他們是什麽人,有多厲害,我們一定能打贏!”

  眾人呼喊起來:“我們一定能打贏!”

  打了大勝仗,將士們士氣很高,同袍的傷亡免不了讓人悲傷,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更讓人熱血沸騰。

  而這也是李笠想要的結果:打仗,不斷打仗,率領鄱陽同鄉們獲取一個又一個勝利。

  畢竟那麽多鄱陽子弟從軍,追隨他來到徐州,可不僅僅是為了混一口飯吃。

  若隻是混一口飯吃,留在鄱陽即可,畢竟鄱陽如今持續大規模開荒、屯田,隻要肯幹活,就能填飽肚子。

  所以,來到徐州的鄱陽兵,至少大半有建功立業的心,那麽他作為‘帶頭大哥’,就得帶著同鄉們打仗,刷戰功。

  不僅如此,那些加入徐州軍的兩淮子弟,許多人也盼著戰功赫赫的李三郎,帶著大夥刷戰功,所以,他必須出擊,主動求戰。

  用不斷的勝利,給從軍的人們以晉升的希望,隻有這樣,聚集在他身邊的人,才會越來越多。

  但是吃飯時得看菜下飯,他可不能為了打仗而打仗。

  此戰過後,齊國青州地區必然震動,李笠殲滅了青州地區的一支‘野戰軍’,可以試著有進一步的動作。

  但是糧草接濟不上,也沒有後續兵馬北上增援,所以,這個方向的進攻到此為止。

  李笠作為徐州刺史,此次突然發動進攻,其實是‘便宜行事’,所以,隻是徐州軍府的一次軍事行動,而不是梁國朝廷對青州地區進行戰略進攻。

  以一州軍府的兵力,加上他的部曲私兵,不足以實施這樣的戰略進攻。

  哪怕有火炮支持,也不行,因為李笠要保住這個秘密,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戰鬥力。

  畢竟,他隻不過是個寒人出身的武將,麾下軍隊戰鬥力過於強悍的話,會讓許多人睡不著覺的。

  李笠收回思緒,看著眼前一個個齊將首級,又看看遠處烏央烏央一大片的齊軍俘虜,心情又好了許多。

  此戰過後,青州方向再不會有軍隊可以南下,攻打穆陵關、南青州、北徐州,大峴山以南,穩了。

  他得盡快收兵,回師去救沛縣、蕭縣,這就是“兵貴神速”。

  至於火炮的秘密,見識了威力的齊軍俘虜,卻無法說清楚,且別人也未必相信。

  難道說:卻見前方閃光,於是軍陣糜爛、血流成河?

  這話誰信?

  況且,這些俘虜接下來要在礦山裏挖礦至死,哪來的聽眾呢?

  。。。。。。

  上午,天空烏雲密布,隨時都有可能下雨。

  沛縣,圍城齊軍發動新一輪進攻,大量兵卒推著臨車,從南、西、北三個方向同時攻打城池。

  之所以沒有東,是因為沛縣東麵為泗水,齊軍隻是掘壕將沛縣與泗水隔斷,並未在這個方向發動進攻。

  攻城戰已經持續半個月,齊軍調集大量人力物力,將城外壕溝填平,然後不分晝夜,對沛縣發動進攻,要以車輪戰拖垮守軍。

  經過十餘日進攻,守軍的反擊越來越弱,所以齊軍發動規模更大的進攻,把之前搭建的所有臨車都用上,要在今日一舉破城。

  齊軍攻勢如潮,卻聽得城內號角聲響起,片刻後,有大量石塊從城內飛出。

  這些石塊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向城外地麵落下。

  一座座正在移動的臨車,陸續被這些巨大的石塊集中,然後陸續垮塌。

  木材搭建的臨車擋不住石塊,血肉之軀更加扛不住,攻城的齊兵在守軍頭一次發動的“石雨”攻擊下,傷亡瞬間大漲。

  但催促進攻的號角聲不斷響起,沒有退路的齊兵們繼續對城池發動進攻,越來越多的長梯,被人抬著往城牆接近。

  守軍弓箭手不斷放箭,也無法阻止兵力占絕對優勢的齊兵接近城牆。

  大量長梯搭上城頭,齊軍先登在弓箭手的掩護下,開始螞附登城。

  敵人全力進攻,守將梁森下令弓弩手全力反擊。

  城頭、敵樓上,梁軍弓弩手以強弓、硬弩對準敵兵不斷射擊。

  弩兵在守城時威力最大,而大量隻經練過用弩射擊的新兵,有城牆作為依托,加上身穿鎧甲、戴著兜鍪、鐵麵,所以能夠放開手腳、狀著膽子和敵軍對射。

  箭矢管夠,弩也管夠,所以全力反擊的守軍,很快射得齊兵傷亡慘重,攻勢為之一凝。

  梁森看著城外敗退的齊兵,又看看城頭氣勢高漲的己方將士,很滿意。

  沛縣城牆經過修繕,已是包磚夯土牆,而一座座磚砌的敵樓,根本就不怕敵軍縱火。

  所以,在箭矢庫存極其充裕的情況下,敵軍攻多少次都隻能是徒勞無功,留下滿地屍體。

  沛縣的防禦能力,是以孤軍守一年作為目標,所以,哪怕援軍遲遲不來,梁森和部下都有信心堅守沛縣。

  齊軍營地忽然鳴金收兵,梁森抬頭看天,見太陽隻是略微西斜,看樣子是午後時分,結果敵人不打了?

  不可能,除非,除非我們的援軍來了。

  果不其然,到了太陽西沉,夜幕即將降臨之際,哨兵通過用千裏鏡觀察,發現東南方向,泗水上有船隊接近,且岸上有兵馬相隨。

  自南而來的軍隊,水陸並進,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援軍來了。

  好消息很快傳遍全城,如潮的歡呼聲在城頭響起,而梁森激動之餘,不免期盼起來。

  按照李笠事前的約定,援軍要麽不來,要來,就一定是解決了齊國南青州、北徐州,並且關上穆陵關‘大門’,才會掉頭來增援。

  那麽,李笠所說“會閃光的兵器”,一定是派上用場了。

  站在城頭的梁森,看著城外齊軍大營,信心倍增:寸鯇搞定了東麵,如今帶著援軍來了,你們就別走了,到礦山挖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