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猶未盡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7-22 12:39      字數:3036
  河穀,直水自東向西流淌,將河穀內平地分為南北兩段。

  直水北岸,有一小城,名為直城,之前為魏軍占據,此時已被梁軍收複。

  自安康而來的梁軍,在此經過數日血戰,先擊敗試圖前往安康的魏軍,又拿下直城,打贏了關鍵一戰。

  此處距離安康近二百裏,為東梁州西麵門戶,控製在手中,東梁州就安穩了。

  東梁州穩了,襄陽西側方向就是萬無一失。

  然而,就當主將王琳躊躇滿誌、要繼續西進,看看有無機會收複漢中(南鄭)時,後方傳來命令,讓他止步於東梁州。

  因為官軍不僅收複沔北地區,新平侯李笠還奇襲武關道得手,殲滅一支魏國援軍的同時,將武關道堵塞。

  於是,如今首要之務是加強沔北地區防禦,其他事務,都要為此妥協。

  王琳由進攻轉為防禦,防守東梁州,就能確保漢水下遊襄陽的安全,而隻有襄陽安全,才能更好地讓官軍在沔北地區站穩腳跟。

  此刻,直水邊,王琳看著大群低頭喝水的戰馬,和一旁的梁森及彭均聊天。

  “這就是子午道。”王琳指著直水上遊方向山穀,“我聽說,當年漢高祖在鴻門宴逃得性命後,就是走這子午道入蜀。”

  “為了向楚霸王表明自己無意北返,漢高祖還把子午道沿途棧橋給燒了。”

  梁森讀了許多書,又常聽張鋌講曆史,所以知道王琳所說是楚漢相爭時的事,彭均也知道,隨後看向另一邊。

  那是西邊,直水下遊方向。

  數裏外,直水注入漢水,在河口沿著河岸向上遊走,先經過漢水邊上水陸要地磝頭,然後沿著蜿蜒山路西行,過黃金山等關隘,走將近五百裏,才能抵達漢中。

  現在,他們止步於此,除非魏軍來犯,否則就沒仗打了。

  方才閑聊時,彭均聽王琳提起百餘年前的故事,才知道在此之前,也有軍隊從襄陽出發,沿著漢水西進,收複梁州。

  大概一百二三十年前,還是劉宋時,仇池國主楊難當入寇梁州,宋梁州刺史棄城而逃,隨後,宋軍自襄陽出發,沿著漢水西進。

  過安康轉向西北,也是從這裏再次進入漢水河穀,攻克上遊磝頭,又連破黃金山等地,最後直抵漢中。

  當時宋軍的對手實力相對較弱,所以即便宋軍過了磝頭之後,被敵軍阻擋一個多月都前進不得,最後還是收複漢中。

  如今,魏軍的實力不俗,又有了準備,這一路過去都是嚴陣以待,己方繼續向前進攻,確實已經沒有意義。

  “直口戍,扼守漢水航道,直城如同安康西麵門戶,兵馬駐守於此,可為安康屏障。”

  王琳指著西麵,緩緩說:“安康所在東梁州,又是襄陽西麵屏障,此次西征,雖然未能收複漢中,但收複東梁州全境,也不虛此行。”

  “多謝二位帶兵助戰,不然,我還拿不下直城。”

  這是客套話,梁森和彭均連稱“愧不敢當”。

  他們率領騎兵助戰,奈何一路過來,沿途都是狹長地形,騎兵施展不開,沒打過像樣的仗,如同春遊。

  不過,親眼目睹了狹長山地間的作戰情況,倒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現在止步東梁州,王琳確實覺得有些不甘,但大局為重,他不能任性,也沒資格任性,因為李笠已經返回穰城,所以,梁森和彭均要回去了。

  “二位東返,想來會隨李郎駐防沔北,若魏軍入寇,可就有施展身手的機會了。”

  王琳看向梁森和彭均,笑道:“我提前祝二位,立下大功!”

  。。。。。。

  襄陽,某酒肆,在城裏待命的李笠,此時正和夥伴們尋歡作樂,什麽金戈鐵馬,什麽馳騁沙場,此刻都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一臉鬱悶的梁森和彭均,見李笠喝酒喝得如此快活,覺得奇怪:幾個大男人喝悶酒,怎麽偏偏就你喝得如此開心?

  “今日有酒今朝醉,想那麽多做什麽?”

  李笠哼哼著,他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拿著根箭矢,瞄準一步外的長頸銅壺,輕輕一投,將箭矢投入壺中。

  “沔北無戰事,你們急什麽喲,來,喝!!”

  又喝了一杯,彭均問:“李郎,我們就這麽收刀入鞘了?”

  “不然呢?該打的仗都打完了,當然要鳴金收兵了。”

  李笠說完,嘿嘿笑起來:“此次出征,起因是什麽?是我獻投石機攻城法,說動陛下,出兵收複江陵、襄陽。”

  “然後,官軍勢如破竹,短時間內收複江陵、襄陽,而魏國還沒反應過來,那麽,我們就趁熱打鐵。”

  “現在,鐵都打好了,向西,收複東梁州,向北,收複沔北地區,還把武關道堵了,殲滅一支魏國援軍,擊殺不少將領,活捉大將楊忠。”

  “事已至此,此次出征已經大功告成,助戰的我們鳴金收兵,不對麽?”

  李笠說得有道理,但夥伴們有些不甘心,梁森撓撓頭:“可,可接下來,沔北各地要駐防,我們就這麽走了?”

  “釣魚的時候拿魚竿來用,釣完魚了,魚竿不收起來,莫非拿來捅樹上果子?”

  彭均有些不滿:“這...這不就是把我們當廁籌,需要的時候拿來用,用完了就扔?”

  “別說得那麽難聽,雖然道理沒錯。”李笠笑著搖搖頭,“應該是鳥盡弓藏。”

  彭均就是不滿:“為何?為何會如此?我們也能打仗,魏軍總是要大舉入侵,不讓我們駐防要地,莫非嫌兵太多了?”

  李笠知道彭均是在為他打抱不平,笑道:“原因有二,其一,沔北、雍州、司州如今連成一片,朝廷必須重新考慮攻防布置,那就涉及許多任命。”

  “各地郡守、縣令,要地防主、戍主、助防,需要任命許多人,這得陛下說了算。”

  “但是,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對每個官職的人選進行琢磨,所以,得方鎮大員以及重臣給出建議及待定人選,最後由陛下做決定。”

  “那麽,這些方鎮大員、重臣,放著自己熟悉的文官武將、門生故吏、世交後輩不舉薦,憑什麽舉薦我這個微末之人?”

  寥寥數語,就點名明了事情本質:打仗是戰場上的廝殺,官職任命,是官場上的廝殺。

  李笠在戰場上能打,不代表他在官場上能打。

  李笠根本就沒有像樣人脈,何來的提攜,別人為何會讓他在沔北、司州、雍州的大規模人事任命上分一杯羹?

  彭均聽懂了,黃?卻若有所思,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出口,李笠隨後說:

  “其二,我其實有貴人提攜,但是,那貴人是陛下,所以接下來我要何去何從,得陛下說了算,別人,誰敢多嘴?”

  他給自己酒杯裏倒滿酒,舉杯向夥伴們示意:“可以說,我不能拜投哪個貴人門下請求提攜,因為我的貴人貴不可言,所以,隻能做孤臣。”

  “什麽是孤臣?孤,就是孤立無助,孤臣,就是孤零零、不拉幫結派的臣子,唯一能依靠的,就隻能是天子。”

  “所以,不會有人提攜我,以至於我現在無所事事,因為唯一能提攜我的人,隻能是陛下。”

  “現在,我隻能在襄陽等著,等陛下的決定。”

  “我閑下來,而你們作為我的部下,自然也無仗可打,隻能陪著我在這裏喝酒了。”

  這話說得有些心酸,武祥忽然開口:“這話說的,多少人想得陛下青睞而不得,李郎脫穎而出,為何大夥都苦著臉?”

  武祥是為李笠緩和沉悶的氣氛,不過話說的也在理:能受天子青睞,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沒必要著急。

  李笠沒必要急,他們更不用急。

  李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說:“本來,今年我們該在鄱陽忙碌,為何會來此處?當然是為了給陛下分憂。”

  “如今沔北局勢穩定,但不代表一直穩定,待得來年,魏軍入寇,說不得,我們還得為陛下分憂不是?屆時,還怕沒仗打麽?”

  “我們能打仗,能打勝仗,這就是得陛下任用的最大依仗,回到鄱陽,你們不可懈怠,繼續練兵,總結經驗教訓,做好再戰的準備。”

  梁森又問:“李郎,到了年底,你上任就滿三年,先前的約定,毫無疑問能完成,那,陛下會不會另有任用?”

  “誰知道呢?”李笠聳聳肩,再次舉杯:“不過,既然大夥意猶未盡,我,倒是可以想辦法,今年再拉一個大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