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蓮花仙境(二十六)
作者:藍楹      更新:2020-06-22 05:42      字數:3579
  霍己厭附在白千行一起一伏的胸膛上,頓了一會,才小聲地說:“我可能真的是你說的那個教主。”

  白千行有些懵,“你本來就是啊。”

  “沒有,”霍己厭說,“我之前都是哄哄你的。但是現在我相信了,我一出生就有人死亡,我出生的那年也是葬花清剿的那一年。”

  那一年,輪回殿的鬼使奉鬼王之命在地府等著過來輪回的葬花教主,但是卻沒有等到。也就是說那一年,葬花教主並沒有通過輪回就投胎了,他沒有選擇死亡,而是選擇重生。

  那場大火曆曆在目,劍鋒所指、眾叛親離,他的師兄——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師兄度寥,居然也是要他命的人群之一。他知道師兄對他有感情,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度寥選擇了入佛,而他選擇了入魔,這輩子,就再也沒有什麽兄弟情了。

  他帶著仇恨、帶著憤怨、帶著不甘,將自己的靈魂寄入了最後來收拾他的女子體內,那位女子便是邱緣,也恰好剛剛懷上孕,對於當時的葬花教主來說,這是個完美無缺的契機。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這輩子為了自己的野心,殺過很多人,就算是殺胎兒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內心波瀾。

  白千行沒有其他人那樣複雜的內心,他覺得這件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你就是教主。”

  霍己厭很不明白白千行對於葬花教主的執念和近乎瘋狂的愛慕,他幾乎不理解這種感情。白千行愛的,到底是哪一個他,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無情教主,還是現在這個又慫又無能的自己。他幾乎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

  我到底是誰!

  “嘭!”一聲,霍己厭的腦海裏震響了一陣鼓聲,這個鼓聲他很熟悉,雖然隻在刀輪地獄出現過一次,但是那一種直逼他發狂的感覺還是刻骨銘心的。他幾乎同一時間掙脫了白千行的懷抱,雙手捂著自己的頭,痛苦不堪。

  白千行心一慌,教主這一定是在他不在的時間裏發生什麽事情了!他連忙上前替霍己厭捧住他的腦袋,搖晃著霍己厭就快神誌模糊的身體,連忙大聲叫喚:“教主!不要想其他的,沒事的,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現在,白千行的任何聲音在霍己厭聽上去就好像是背影音,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雙瞳開始赤化,如同兩顆血寶石;額間由淺到深開始綻放一朵紅黑色的三瓣紅蓮;周身散發出極其詭異的藕荷異香。瞬間,距離霍己厭方圓十步的地方,所有因為季節原因從來沒有經曆春天的樹開始開滿了花,那一刻竟有些春風十裏的錯覺。

  然而錯覺就是錯覺,因為那片花海,就好像提前消耗了它們一輩子的生命,瞬間開花,然後瞬間枯萎,瞬間從春風十裏進入了千裏雪飄的冬季。

  從前的葬花教主並不是這樣對萬事萬物有威脅的人,但是因為從葬花教主的靈魂重生後,霍己厭就被巫術壓抑著天性。也許被壓抑的那段時間是看似和平美好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積聚的壓抑越多,最後釋放的時候就越肆無忌憚。

  白千行很熟悉此刻霍己厭的氣息,他看著霍己厭那雙無法聚焦的雙眼,萬分心疼,心就像是跟著這瞬間花一樣被迫枯萎、被迫冰凍。他不想再看著霍己厭這麽痛苦,他努力地想要上前安撫他、抱住他。

  霍己厭此刻已經幾乎被另一個人所代替,但是他仍舊在和自己的那一點點僅存的本性而鬥爭:“停下,別擊鼓了,我叫你停下!求求你,快停下……”

  他的腦海裏,還是那揮之不去的鼓聲,就好像遠在天邊,又好像近在眼前,逼迫著他精神錯亂。

  雖然此刻的霍己厭戾氣很大,但是白千行的人形畢竟是個青壯年,他用力扳開霍己厭捂著腦袋的手,眼看著霍己厭就快痛苦到咬舌自盡的地步。

  他嚇得來不及思考,一吻便附了上去,強行把躁動的霍己厭按在自己的胸膛,逼迫著霍己厭張開嘴,他把自己的舌頭伸進去,試圖控製霍己厭的舌頭和牙齒,至少不能讓他咬舌。

  霍己厭此刻已經漸漸喪失理智,取而代之的是那位沉睡很久的葬花教主。他狠狠用力咬住了白千行送進來試圖控製他的舌頭,頃刻,一股血腥味彌漫了兩個人的嘴。

  白千行疼地倒吸了口氣,但是仍舊沒有將自己的舌頭從霍己厭的嘴裏出來。

  霍己厭對血液的渴望,已經完全支配著他的大腦。他近乎貪婪地吮吸地白千行的舌尖血,一場本該纏綿情深的吻,變成了苦痛與無奈的索取和給予。

  漸漸地,霍己厭得到了他想要的血液,慢慢冷靜下來。其實並不是任何人的舌尖血都能壓製霍己厭黑化的,邱緣的血算一個,而白千行,他是狼族,他是生活在四聖法界的佛獸,四聖法界擁有最純淨的心,而白千行不僅僅擁有一顆最純淨的心,他還有一顆,很愛很愛很愛霍己厭的心。

  他和霍己厭的母親一樣,是心甘情願將自己的血,近乎虔誠地奉獻給霍己厭的人。

  霍己厭清醒過來,舔了舔白千行鮮血直流的舌頭,漸漸鬆開了他,抬眸望著白千行有些蒼白的臉,忽然舒眉笑了一下:“是你啊,顧護法。”

  這種笑曾經是刻在白千行心尖的,他怎麽能不記得,他很想激動地說一聲“是我。”可是舌頭給他的劇烈疼痛感讓他說不出話來。

  此刻,尋找了霍己厭一大圈的邱聞歆趕了過來。剛入眼簾的景象就把她嚇了一跳——這一片的花草樹木,就算沒有經曆春天的盎然景色,但也不至於像冬天一樣枯萎敗落。然後在看著還鬆鬆地抱在一起的霍己厭和白千行二人,她忽然覺得這件事不對勁,這個弟弟似乎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弟弟,“你到底是誰?”

  是啊,我到底是誰?

  我從出生,就開始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東暝太子?法華弟子?還是落凡上神?或是雲遏小公子?還是……他們人人畏懼的葬花教主?

  都不是!

  那麽我到底是誰!

  最後一絲餘暉落下,天色漸漸變得昏暗,西方的晚霞似乎不舍得離開而苦苦掙紮著,但也不過是無濟於事。

  霍己厭此刻的精神力過於強大,通靈共情咒突然中斷,他與邱聞歌的聯係斷開了,蓮花城被籠罩的咒語突然消失。霍己厭突然像是變臉似的以真麵目出現在邱聞歆的麵前。

  邱聞歆看著自己的弟弟忽然變沒了,頓時一晃神差點絆一跤。但是出於對弟弟極其地在意,他立刻克服了自己內心的不適,三步並兩步地衝到霍己厭麵前,質問:“聞歌呢!你是誰?你把他怎麽樣了!?”

  霍己厭又是一聲不動聲色地笑:“他早就死了。”

  “你……”邱聞歆頓時不可置信到說不出話來。

  黑暗籠罩,從霍己厭的身體中漸漸分離出真正的邱聞歌。如今通靈共情咒被迫斷開,邱聞歌再沒法寄居在霍己厭的身體裏了。

  他走到邱聞歆的麵前,“姐,不怪他,他是來幫我的。現在我的遺願也差不多完成了。對不起,姐姐,現在恐怕是我要說一句‘替我活下去’了。”

  邱聞歆看不見邱聞歌,但是卻能聽見弟弟的聲音,她的雙手隨意亂舞動著,似乎想要抓住一絲一毫的憑借。她近乎聲淚俱下:“告訴我,是誰害的你!是誰!”

  邱聞歌:“姐姐,恐怕這雲遏你還是不能這麽撒手不管了,東暝日漸強勢,絕不可以讓雲遏臣服於他。”

  邱聞歆何等聰明,就這一句她就已經猜到了,“是東暝,是東暝的人害的你是不是!”

  邱聞歆的聲音很弱:“姐姐,我想見見淩奚……”

  邱聞歆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淚水簌簌而落:“好好,聽你的,你別走……別走……我們現在就去見他。”

  因為得到了白千行的舌尖血,霍己厭漸漸冷靜下來,瞳色開始迅速褪去,額間的三瓣紅蓮也悄悄隱入了皮膚中。雖然這個過程很短,但是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霍己厭都記得很清楚,沒有辦法故意忘記。

  他拉著白千行,似乎想要假裝忘記剛剛他黑化時所發生的不開心的事情,“我們也過去吧,這個任務也應該接近尾聲了。”

  “唔……”白千行腫著舌頭答應了一聲。

  霍己厭轉頭看了他一眼,白千行的嘴邊還有一絲剛剛沒有舔盡的血漬。霍己厭一陣尷尬,隻聽說過瘋狗咬人的,還沒聽說過瘋人咬狗的。

  他低著頭,臉漸漸就像燒起來一樣紅,“咬了你,真是不……不好意思了。”

  “木……古西。”白千行依舊腫著舌頭說了句“沒關係”。

  霍己厭忍不住想笑,但是又覺得這樣嘲笑很不道德,硬生生地憋著。情不自禁中,剛剛的悲傷壓抑的情緒,都隨著這隻狗子的一句沒關係而消失了。

  不管自己是誰,不管自己的出生如何,不管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眾叛親離……隻要身邊還有那麽一個人,能夠在自己累了、走不動的時候,立刻伸出扶自己一把;有那麽一個人,能夠在每一次別扭和爭吵後還堅定地在自己身邊,並一次又一次地說抱歉;有那麽一個人,能夠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不在乎彼此的身份,始終如一地平等相伴終生。

  這就足夠了。其它的,等到了棺材裏再糾結吧。

  霍己厭轉身麵對著白千行,踮起腳尖在白千行微腫的嘴邊親了一口,嘿嘿一笑:“回去親口給你上藥!”

  親口!

  白千行立刻屁顛屁顛地點頭答應,歡歡喜喜地搖著尾巴跟著霍己厭往淩奚的屋子裏走去。

  這對虐戀情深的師兄弟,也該有個結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追文的小夥伴注意了哦

  應該能夠把榜單的字數還完,明天去見習,今天還得準備資料,我已經預感到下個禮拜得忙成陀螺QAQ

  感謝大家的不離不棄,端午節再給大家加更吼=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