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漸濃。

  照拂在身上的陽光很暖，流淌過嘴角的海水很鹹，橫鋪在身下的細沙輕軟，以及……輕覆在嘴唇上的觸感柔軟而溫涼。

  整個腦子都是暈暈乎乎的，乙羽瞳還記得蔓延在胸腔的窒息感，如同在深海時被掠奪了呼吸，難受的感覺衝刷著每一根神經……所以在感受到嘴唇上呼來的灼熱而清新的氣息時，感覺就像是激烈的晨跑運動最後進入綠蔭地時撲麵而來的新鮮氧氣，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多做幾次深呼吸。

  而事實上她也真的這麽做了，在這個柔軟的觸感又一次貼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雙唇微啟，綿軟無力卻又非常執著的含住對方的雙唇，如同吐納般自然而然地吸允對方口中的空氣。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有此動作，通過相貼的雙唇，乙羽瞳隱約感覺到對方的身子倏然一僵，隨即肩膀被猛力一握，痛的她狠狠的皺起了眉。短缺的氧氣勾動喉嚨深處的燥癢，止不住的咳嗽傾瀉而出，一直緊閉的雙眼在眉頭緊皺之後睫毛輕輕顫了顫後終於睜了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致到有些過分的臉，及頸的酒紅色頭發*的貼在少年消瘦的臉龐兩側，水珠沿著他臉部的輪廓往下滾落，墜在她的臉上，然後從嘴角滑下。

  ……難怪償到了一股海水的鹹味，原來是這麽來的。

  乙羽瞳眯了眯眼睛，還有些聚不了焦的視線愣愣的望著對方與發同色的眼仁，一瞬間分不清那裏麵一閃而逝的到底是什麽情緒。

  等不及她細想，少年已經撐起身體從她視線中移開，緩慢起身的動作是一種漫不經心卻又似乎已經滲透進骨子裏的帥氣，開口的刹那眼神同時從她身上匆匆一掃而過，略有躲閃嫌疑的落在不遠處的水麵上，低沉的聲線有如滴水穿石般的質感。

  “終於醒了嗎？”

  “咳咳……”

  學著他的樣子撐坐起身，這一連番的動作讓身上本就濕透的衣服更是黏膩的緊咬著皮膚，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從毛孔向大腦傳遞著，縈繞著周身的全是一片冷冰冰的涼意。

  扭頭看了看身前的少年，發現他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黑色的T恤吸了水後幾乎變成他的第二重皮膚，將少年勻稱有力的身體線條勾勒的格外清晰，隱藏在布料下的健美身材好的讓人咋舌，隻消一眼就知道眼前的少年平時的運動量，一定不少。

  收回流連在他身上的視線，轉而爬上少年嘴角微抿的側臉，頂著一頭同樣濕漉漉黑色長發的少女歪了歪頭，聲音低啞的繼續未完的話。

  “我又溺水了嗎？”

  ……又？

  聞言，少年眉尖一擰，有些不可思議的轉過頭，而後咂嘴“嘖”了一聲。

  難不成你還是溺水的常客？

  後麵一句話鬆岡凜沒有說出來，而是在微頓的語氣之後，彎腰勾起落在不遠處沙灘上的包，少年修長的手臂一甩，藍白相間的背包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有力的軌跡然後穩穩的掛在他的肩膀上。

  “……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先走了。”

  轉身的空落看到少女仍舊是一副還在狀況外的模樣，少年腳步一頓，終於還是不放心的又調過頭來，語調略沉的給出警告：

  “不會遊泳的話，下次不要再一個人來海邊了……”

  畢竟現在看著平靜溫和的海麵，並不是真的如看上去這麽美麗無害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美好的記憶，少年說著微垂下臉神色變得晦澀難懂起來。

  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異樣，把眼神改投向海麵的少女好一會兒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少年說了什麽。直直的盯著他看了好幾秒後，她突然慢吞吞的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那個，我剛剛是不是咬你了？”

  “……”

  聞言，鬆岡凜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柔軟的觸感，臉上不受控製的一熱，他一手撫額，然後默默的將頭轉到了一邊，嘴裏幹巴巴的蹦出一句沒這回事。

  聽到否定的答案，少女咦了一聲，疑惑的抓了抓淩亂的長發。

  “奇怪，那為什麽我覺得嘴巴好痛呢。”

  “…………”

  自言自語的說著的少女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品嚐什麽似的咂了咂嘴，歪頭嘀咕著：

  “好像還破皮了。”

  “……………………”

  冥思苦想了一陣也沒得出個合理解釋的少女頓時放棄糾結於此，她搖搖晃晃的起身，赤腳立於細沙之中，夾雜著鹹濕氣息的海風時不時吹過，緊貼在身上的濕衣蒸發出一股刺入的涼意，裸露在外的肌膚不多時便布滿了細小的顆粒，刺激的她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好冷。”

  酒紅色頭發的少年糾結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又掃了下自己正提在手裏的外套，終於還是折回兩步將衣服遞到她手邊。

  “雖然可能沒多大作用，不過你還是先披在外麵吧。”

  “……喔，謝謝。”

  顫顫巍巍的接過少年黑色的運動外套披在身上，尺寸對她來說有些過長，衣擺輕輕鬆鬆地罩到了大腿位置，但的確有效的阻擋了一部分寒氣。

  穿好後乙羽瞳站在原地，扭頭又望了眼風平浪靜的海麵，被風吹起的漣漪像一層長長的薄紗晶瑩而透明，她墨紫色的眼底沉著一抹顯而易見的渴望，但是很快又被苦惱替代。

  “呐，你會遊泳吧？”

  少年隨意地將手插-入褲子的口袋，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聽見他的回答，少女眼睛一亮，有些激動的往前垮了一小步，蒼白的手指抓住了少年的手臂，乙羽瞳微微後仰起臉望著高她一個頭的少年，眼睛裏映出對方眉頭微皺的模樣，卻並沒有鬆開手。

  “那……在海裏麵遊泳的感覺怎麽樣？”

  因為嗆了海水而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和著海風一個字一個字的拂過耳畔，鬆岡凜神色一愣，不禁看了她一眼。他發現那雙深紫色的瞳眸裏是認真的不能更認真的表情，拽著他手臂不見鬆弛反而還越加用力的動作在這個時候充分體現出了少女的小固執，仿佛隻要他一直不回應她就一直不鬆手。

  明明自己剛剛差點因此而死掉，但是此刻的她問著這句話的神色卻是再單純不過的向往，如同被禁錮了自由的飛鳥渴望著天空。

  想到這裏少年表情有一絲鬆動，隨即轉頭視線循著沙灘一路往前。路邊的野草隨風晃悠，再裏麵一點的街道中有汽車鳴笛的聲響傳來，最後都被海浪襲過沙灘的聲響輕而易舉的掩蓋。

  水動。人動。風動。雲動。

  遊泳的感覺……

  鬆岡凜麵無表情的垂下視線，一縷細長的發絲從耳際滑下，遮擋住從他眼中彌漫而出的情緒，聲音低了下來。

  “這種事情問別人是沒有意義的吧？需要你自己去體驗。”

  “那你來教我遊泳好不好？”

  表情一頓，他微皺著眉對上少女依舊炙熱而明亮的雙眼，稍一使力將自己的手臂從對方手裏解脫出來，借著這個動作避開了對視的眼神。

  “抱歉，學遊泳的話建議你還是去找專職教練。”

  遊泳現在之於他，早就不複年少時那種純粹的感情。

  海風似乎變大了一點，夾雜著揚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斑駁出五光十色的碎片，將對麵少年的麵容映照的有些模糊，酒紅色頭發被陽光稀薄出一層淺淡的光暈。

  “專職教練對我沒用！不然我也不會每次覺得自己可以的時候結果都像個秤砣似的往下沉。”

  乙羽瞳一臉不敢恭維的擺了擺手，卻對自己多次溺水的事情表現的輕描淡寫，仿佛這樣的經曆在她眼裏就跟家常便飯一樣不值得在意。

  鬆岡凜心裏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無語凝噎的心情，對眼前的少女此時還能夠站在這裏一臉輕鬆的讓自己教她遊泳表示匪夷所思，但同時又被對方的執著狠狠的震了一下。

  少年的神色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為什麽……不放棄？”

  既然一直都學不會，為什麽不放棄？學遊泳這種事情有重要到值得用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去冒險嗎？

  乙羽瞳雙目灼灼的盯著不斷起伏的海麵，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汗水的水珠從她眉角滑下，沾濕了眼角，綻開一片不斷晃動的流光。

  “也許有這麽一天吧……但一定不是現在！”

  用手指抹掉滑過眼角的水珠，她慢慢地對著麵前的少年露出一個耀眼至極的微笑。

  “如果在這裏放棄的話，也許我一輩子都體驗不到那種在水中徜徉自如的感覺了呢，而且我總覺得水是有生命的，隻要我不放棄，總有一天會被它接受的吧？那樣的話，我就一定可以看到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風景！”

  當最後那句話音落下的時候，鬆岡凜瞳眸倏地一縮，感覺心裏某個地方被瞬間戳中。

  ……隻要決不放棄，就一定會看到未曾見過的風景嗎？

  鬆岡凜說不清少女的這種想法是蠢還是天真，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動搖了。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