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三十二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7-15 19:52      字數:3859
  再看其他人,何默可是半點歇不住的。早在剛才,方一拿到鑰匙,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說是想要在這洛城先逛一逛。而想要休歇的王瀟茜,此刻正身處房間中,與那位富態中年人相對而坐。

  那人態度十分的畢恭畢敬,正襟危坐,屁股隻占用凳子一半的麵積。方才王瀟茜將要進入房門中時,便見其有些神色猶豫,似有話說,所以便將其請了進來。此人是受王家之命,在此經營此間客棧,已經是很有些年頭了,許多王家子弟出行,經過此地,休歇等事宜,便是由他一手操辦。其實就算他不來找王瀟茜,王瀟茜也是有要事需要與之相商的,既然已經請了進來,那也就暫時顧不得休息了。

  至於店中的夥計,倒是經常更換,一般都是在這洛城之中就地選擇的,所以才會如剛才一般,並不認得王家子弟。

  王瀟茜接過那富態中年人遞過來的茶水,輕抿一口,與之笑言道:“張叔叔,可是有事情相商?”

  此人名叫張垣,其祖輩跟隨王家一同出生入死,闖下了一份大的家業,此後也是世代侍奉王家,而他,正是這一輩張氏子弟中,比較出色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才會在年輕那會兒,便被安排到這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的地方,替王家經營客棧。

  聽聞一聲張叔叔,張垣麵上頓時笑容更多了幾分,隨後又是微微歎氣,說道:“恐怕王家子弟當中,願意稱呼我一聲張叔叔的,也唯有德才兼備的大小姐了,隻可惜鄙人實在是有負王家重托,十數年來的經營,毫無建樹,實在是愧對大小姐的這一聲稱呼。”

  王瀟茜說道:“張叔叔過謙了,張家對於王家的付出,我等晚輩又怎可忘卻?更何況張叔叔常年在外勞累,且將此地經營的有聲有色,無論是功勞,還是苦勞,又如何能夠視而不見呢?族中子弟,不懂禮數,太過眼高於頂,狂妄自傲,我多少還是有些數的,隻要我一日不曾大權旁落,定會好好敲打敲打他們一番。”緊接著又抬眼望向張垣,麵上滿是溫柔深色,眼中滿是笑意,繼續道:“更何況,族中晚輩,可不全都不濟事。隻說瀟苑若是在此處,也一定是願意稱呼您作張叔叔的。”

  聞言張垣有些恍然,同樣也是笑容更加燦爛了起來,他還記得那個小時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總是光著腳丫子在府中上下亂跑,就算是一不小心給摔了個狗吃屎,也隻會拍拍屁股,站起來繼續奔跑,隻不過更加小心了些。經常的就會使得一身華麗的衣物,變得髒亂不堪,滿是塵土,給老爺瞧見了,就免不得要挨一頓訓。可就算是被訓的再厲害,也從來不會哭泣。等到好了傷疤,疼痛也就一並忘去,依舊是那個府上府下亂竄的活寶。

  她還經常會跑到下人們工作的地方,裝模作樣的做那監工,奶聲奶氣的指手畫腳,若是有些不符合心意的,甚至還會親自上手擺弄擺弄,雖然也使得好幾位下人都因此挨了不少鞭子,可也不會有誰會記恨那個可愛的小姑娘。

  在張垣的印象中,這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唯一一次哭泣,便是因為自己被認定為最適合持有赤火珠的人。那一次是又哭又鬧,死活都堅持自己不要赤火珠,這個應該是要給姐姐的才對。也就是那一次,從來不對五小姐發脾氣的老爺,難得在她麵前動了真火,大喝一聲“胡鬧。”而後隨著兩聲“啪啪”清脆聲音響起,好似全府上下心肝都猛烈顫抖了一下。

  方一出手,其實老爺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滿臉歉意的望向五小姐

  ,可還是個孩子的五小姐,隻記得更加撕心裂肺的哭。最終老爺也隻覺得倍感無奈,便吩咐王瀟茜將她帶下去,因為看似與誰都能友善相處的五小姐,其實隻對同父同母的大小姐最親近。

  而當時的王瀟茜,滿腦子都是想著“為什麽?憑什麽?”為什麽天賦出眾的自己沒有被選為赤火珠的持有者?憑什麽這個喜歡跟在自己屁股後邊的小跟屁蟲,不僅將大人們的喜愛統統拿去,就連赤火珠都要一並拿去?那自己呢?身為長女的自己,即便是一身劍術已通天,又能如何?又能得到什麽?

  這也是王瀟茜首次對自己父親的命令,做出反抗,雙手攥緊,任憑那個小跟屁蟲如何哭泣,都撇過頭去不看一眼。氣氛一下子就微妙了起來,全場寂靜,隻剩下那個傷心的小孩兒,仰著頭哭叫個不停。

  隻是不消多時,感受到父親如炬目光的王瀟茜,隻好滿眼噙著淚水重新看向那個小跟屁蟲,遵從父親的命令,將其帶回房間。

  隻是在這之後的事,便隻有王瀟茜一人知曉了。心中滿是憤懣的她,領著那個依舊哭鬧個不停的跟屁蟲回房,走在路上,心情糟透了的她,隻覺著平日裏瞧著花花綠綠煞是好看的路旁花木,甚是礙眼。

  已經被煩的不行的她,滿臉怒容,轉過頭去,大喝一聲:“哭哭哭,哭夠了沒有?”此話一出,對麵那小跟屁蟲,哭鬧聲瞬間沒有了,隻是低著頭,抿著嘴,雙手扯著一角,讓王瀟茜覺得愈發厭煩,轉身正欲邁開步子,發覺袖口上傳來輕微的拉扯。

  她頭也不回,隻是狠狠一扯,簡短的一聲“走”,便繼續前行。稍稍走出一段距離,腳步又放慢了一瞬,與此同時,腦袋微微偏轉,眼角餘光瞥見那小矮子,在後邊亦步亦趨的跟著呢,隻是腦袋依舊低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又是獨自朝前走出一段距離,再看時,兩人便已經隔了一段不小的距離,畢竟還是有些年歲差別,對於處在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腳上功夫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王瀟茜往回徑直走向王瀟苑,臉上本就滿是不耐煩,臨近時,又聽聞她一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對不起。”便讓她更加惱火不已,一把扯過她的手臂,聲嘶力竭的喊道:“王瀟苑!不要說對不起,我不用你可憐!”

  情緒瞬間傾瀉而出,王瀟茜眼中打轉的眼淚便是再也繃不住了,如江河決堤一般,布滿清秀的臉龐。王瀟苑從未見過姐姐這般神情,隻覺得更加的傷心不已,重新嚎啕大哭了起來。扭過臉去不願意讓那小矮子見到自己失態的王瀟茜,隻得拖拽著王瀟苑,一點點的向前,回到住處。

  她們二人,房間是相鄰的,可平日裏,王瀟苑總是喜歡粘著姐姐,所以就連睡覺,也是去往姐姐的房間,而自己的房間,則一直交由下人們打理。待到二人來到房間前,便見到她們共同的生母,在等待著她們。

  當時的王瀟茜,十分痛恨這體弱多病的母親,為什麽明明是正妻,卻從不在父親那邊進言,任由那些個騷狐狸在父親耳邊吹著枕邊風,任由自己這些年來一次次的被他們以言語做劍,給刺個遍體鱗傷,隻曉得描眉畫鬢,瞧著柔弱不堪的騷娘們,卻一個個好似頂一流的劍客,傷人於無形。也痛恨她,為什麽,不能將自己生做男兒身。

  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哭得傷心的母親,隻能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裘衣,默默地跟著傷心。王瀟茜將王瀟苑拉到那交由下人打理的房間前,輕輕一推,然後又重新返回自己的

  房間中,在王瀟苑還未能追趕上來之時,“嘭”的一聲,將房門緊閉。那婦人,也隻好拉住傷心不已的王瀟苑。

  “娘,我不要赤火珠,你跟父親說一說,把它給姐姐好不好。”

  聽聞此話的婦人,麵容慈祥,隻是又難掩傷心神色,摟著王瀟苑,語氣柔和,說道:“我苦命的兒,這是上天交給你的任務,好讓你呀,可以為你勞累的姐姐分擔分擔呢。答應娘,一定要用這枚赤火珠,保護好姐姐,好嗎?”

  也不知道懷中的王瀟苑到底有沒有聽見,抓在婦人衣服上的小手,更加的用力,也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而獨自縮在床頭一角的王瀟茜,一字不漏的將這句話給聽了去。可麵上卻沒什麽表情,甚至是身子也一動不動,讓人懷疑其是否還有生息。

  經此之後不就,那婦人便與世長辭,而房間相鄰的兩姐妹,也再沒有同床睡過。王瀟茜時常也會感到後悔,隻有在失去至親之人之後,方才知道珍惜,對婦人的怨恨,早已化作思念,而笨拙的自己,也找不到機會,與妹妹說上一句久違的“對不起”。也難怪族中會有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兩姐妹,已經反目成仇。

  甚至那些擅自揣測、擅自得出結論的家臣們,明裏暗裏爭鬥不斷,隻為能夠站對邊,其中爭鬥最為激烈的,也是最大的黨派,便是支持德才兼備的王瀟茜繼任家主的,與支持赤火珠持有者王瀟苑繼任家主的。

  見到大小姐麵上的點點愁容,張垣便已心中了然,看來那些個捕風捉影的傳聞,並非全都是假話,可若說兩位小姐反目成仇,那便是打死他也是一萬個不相信。

  張垣開門見山的說道:“大小姐,屬下本不該如此擾您清淨,隻是怕這一次錯過,便不知得等上多少年了,所以這才鬥膽前來,說些隻與自己相關的言語。”

  王瀟茜從遺憾中回過神來,微微點頭,說道:“張叔叔但說無妨。”

  張垣猶豫片刻,這才說道:“屬下其實是想要辭去自身職務,交由後生來繼續打理這邊的生意,而我,此後便歸隱鄉野間,便可知足了,還望大小姐可以成全。”

  王瀟茜似早有預料,卻說道:“張叔叔,若是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您可以回到王府中,擔任大管家一職。”

  從一名常年身在外邊幫著王家操持一份不大的家業的掌事人,晉升為王家大管家,這提升可不是一星半點,饒是見慣了風浪的張垣,也是嚇了一大跳。且不說自身能力夠不夠,誹議肯定會不少,難以服眾。

  剛想要拒絕,卻被王瀟茜打斷:“張叔叔不用有過多擔憂,族中現在黨派的明爭暗鬥尤為明顯,這大管家職位,無論是誰勝任,都會引起其他人的強烈不滿,隻怕會引來更糟糕的結果。所以,若是能夠由身為局外人的您,來當此大任的話,效果會好很多。對於您的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而此後的鋪路,我也會盡量的幫著您。”

  張垣此次也沒急著拒絕,也並沒有著急答應。果不其然,王瀟茜繼續說道:“隻希望,若是此後瀟苑繼任家主之時,張叔叔可以幫襯幫襯,好叫那些個族中不知天高地厚之輩,知道些厲害。”

  張垣瞬間瞧著精神了不少,猛然一抱拳,笑著說道:“承蒙大小姐看重,張垣定當再赴犬馬之勞。”

  此後便是一些家長裏短的寒暄了,隻是片刻過後,張垣就告辭離去,隻餘下王瀟茜一人在房間中休歇,緩解連日來奔波的勞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