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8)
作者:有錦鯉      更新:2020-06-21 11:34      字數:10545
  經不在了,其餘恕老婢無可奉告,請殿下不要再問了。”

  李觀瀾溫聲道:“嬤嬤,是本殿的不對,你去忙你的吧。”

  高嬤嬤告退離開,李觀瀾心中卻埋下了一根刺。

  這個天心公主,到底是誰?

  為什麽高嬤嬤提起她,帶著明顯的懼怕,不在了,是回了突厥,還是,死了?!

  薛澗聽說李觀瀾受傷,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執起李觀瀾的手腕,仔細查看了一番,滿眼心疼,好在杏兒包紮手法嫻熟,此時血已經止住了。

  “明溪哥哥今日不用上朝嗎?”

  薛明溪輕撫過紗布,“還沒到時間。”隨後歎了口氣。

  “那你去吧,含元殿的鍾聲已經響起了。你放心,我會讓楊杏兒或秦非陪在我身邊。”

  薛明溪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離開前吻了吻她的額頭。“等我回來。”

  李觀瀾不想讓薛澗擔心。乖巧的點頭,眼睛笑成了月牙樣兒,而暗地裏卻盤算著今日進宮一趟。

  一來看望皇貴妃,二來打探一下天心公主的消息。

  皇貴妃的殿中此時卻是靜悄悄的,李觀瀾吩咐楊杏兒在殿外等候,自己推開了宮殿的大門。

  嫋嫋檀香中,皇貴妃與另一位嬪妃正在下雙陸棋。

  兩人興致正濃,皇貴妃隻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沅沅來了。”

  另一位嬪妃卻是話多了點兒,笑道:“沅沅快來,為貴妃籌劃一下,你娘可是快輸了。”

  皇貴妃嘖嘖有聲,“話忒多,仔細你的棋。”

  李觀瀾上前,見兩人之間一長方形棋盤,皇貴妃執白馬棋,嬪妃執黑馬棋,白棋隻剩五枚,黑棋還有十枚,心中了然,便也不多聲,安靜候在一邊兒。

  皇貴妃執起骰子,口中念念有聲,等骰子落地,卻是個二點,頓時氣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對麵嬪妃笑出了聲,她一向與皇貴妃親厚,此時不禁念起皇貴妃的小名,道:“顰顰,此時天不助你。”

  兩人你來我往,下了一盤又一盤,李觀瀾看的無聊,便要告辭離去。

  臨走前,冷不丁問道:“你們知道天心公主嗎?”

  嬪妃臉上並無異樣,似乎並不識得此人,而皇貴妃卻是臉色一沉。

  但她也並未說什麽,隻是吩咐宮女取出一柄玉如意,賜予了李觀瀾,並叮囑她路上注意安全。

  走出宮殿,李觀瀾看著手中的玉如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情形,皇貴妃是認識天心公主的,可是她又不願意多說。

  李觀瀾走在出宮的路上,不經意經過關押廢太子的離宮,四周一片靜悄悄,連廢太子的哭號也聽不見,李觀瀾久不見他,心下幾分惻然,不知不覺來到了離宮門前。

  廢太子已瘋,看守離宮的護衛自是離開了,也不知是多久沒來人了,連門檻之上都生了荒草。

  李觀瀾心裏盤算著怎麽把李明成從這兒弄出去,怎麽安置。腳步不停,卻在碰到一座清幽大門的時候,停了下來。

  原來她不知不覺偏離了大道,也早已離開了離宮,回頭不見楊杏兒的身影,眼前卻是一座荒廢殿宇。

  門前枯枝斷木,雜草叢生。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要進入這座殿宇。

  吱啞一聲,青銅門打開,院子裏的荒草足有半人高。

  她徑直穿過幽靜曲折庭院,來到一座正殿門前,朱紅的大門結著蛛絲,淒清的環境竟然透出一種幽怨感。

  李觀瀾推開殿門,如同腐朽的老木頭的聲音響過,然後,一陣風吹迷了人眼。

  等她再次睜開眼,見這是一座嬪妃的寢宮,破敗的外表下可以看出昔日的繁華,順著雕花木床,紫檀梳妝台,可以看見一副美人圖。

  圖像惟妙惟肖,是一副美人月下彈琵琶的畫,畫中女子國色天香,卻帶著異域風情。

  李觀瀾不知不覺走進,卻看見畫圖一角寫著兩字,月妃。

  突然一陣異香撲鼻而來,風中緩緩送來極輕極輕的聲音。

  李觀瀾側耳細聽,琵琶聲。

  此時她心中大怖,急切想要回轉,耳邊一聲淒厲的尖叫。

  她匆忙轉身,慌不擇路的逃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抹汗,跑了大概半盞茶時間,直到站在大太陽底下,才停了下來。

  四下一望,原來是跑到禦花園裏來了,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不過她也反應了過來,最後那一聲不過是發/春的貓叫。

  暖洋洋的太陽照射在身上,眼前是浩瀚無波的玉和池。

  李觀瀾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殘荷香氣的空氣,心中漸漸平緩下來。

  前頭有一個老婢在垂釣,悠然自得的樣子。

  好不容易見到個人,李觀瀾上前站在她身邊,享受著暖洋洋的陽光。

  卻聽那老婢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你是從月殿出來的嗎?已經很久沒有人去那裏啦。”

  李觀瀾一愣,“月殿?你是說月妃。”

  老婢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歎了口氣,“月妃,是她。”

  “剛來時還是個孩子,不過是父兄用來政治聯姻的工具。”

  “後來……孽緣啊,孽緣!”

  …… ……

  李觀瀾在玉和池邊聽這個皇爺爺時期留在宮中的老婢講了一下午的故事,方才了解了天心公主的來龍去脈。

  天心公主,就是月妃。

  打馬球(一)

  天心公主就是月妃,處羅可汗之妹,土穀諢的親姑姑。

  因為政治聯姻嫁給了父皇為妃,卻在後宮傾軋中沒有保存自身。

  父皇因為某種原因封鎖了月殿,至今那兒還是一片荒蕪。

  這次土穀諢來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為天心公主之死討個說法。

  但其實這一切也不過是想要開戰的借口。

  是的,突厥現在兵強馬壯,水草肥美,他們一再試探大唐的底線,蠢蠢欲動了。

  李觀瀾從禦花園回到出宮主幹道,就看見了蹲在街道邊的楊杏兒。

  “杏兒?”李觀瀾疑惑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

  楊杏兒一把抱住李觀瀾的大腿,哇哇大哭了起來,“公主,我以為自己又把你弄丟了。”

  李觀瀾沉默半晌,安慰道:“對不起,下次不會再擅自行動了。”

  待她哭完,李觀瀾和她報備了一下自己的動向。

  楊杏兒聽聞月殿的故事,自己倒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好你沒事。”

  回到公主府,第二日,一大早李觀瀾就收到一個請帖,邀請駙馬和自己前去打馬球。

  薛澗一手托腮,一手執一本古籍,笑看了眼李觀瀾,“去可以,但不準上場。”

  李觀瀾是個球迷,準確的說李觀瀾全家都是馬球迷,父皇可謂是球場上的健將,幾個成年兄弟是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泡在馬球場。

  李觀瀾笑眯眯回道:“好啊!”

  二人一齊乘坐馬車來到西郊的馬球場,舉目都是熟人。

  “長姐!!”小九兒站在看台上衝她又蹦又跳,揮舞著雙手。“這邊!這邊!”

  二人來到看台上,小九口齒伶俐問候道:“姐夫好。”

  薛澗點頭示意,拉著李觀瀾尋了個位置絕佳之處。

  李觀瀾有點兒幽怨,真的隻看球,不下場嗎?心裏有點兒癢癢的,說起來自己也好久沒摸馬球杆兒了。

  球場上的兩對人馬正縱橫馳騁,激烈交戰。

  看台上的觀眾也氣氛熱烈,歡呼聲不絕。

  不過,在李觀瀾看來,球場上的兩對人馬太弱,簡直弱爆了!

  要是自己上場,應該半盞茶時間就能進三球,基本定勝負了。

  沒想到還有人和她又一樣的看法,突厥來的土穀諢直接出言冷笑道:“這就是大唐的球技嗎?真是不夠看的。”

  在場眾人一聽,都是渾身一激靈,公然挑釁大唐球技,這是要宣戰嗎?

  土穀諢向著坐在上方的皇帝行了個禮,眼球狡詐的轉了轉,“陛下,我遠道而來,原本希望能夠見識到大唐的強大,如今卻給我觀賞這等兒戲,這場上的人,哪裏是在打馬球,我看不過是些玩鬧的婦孺。”

  坐在上方的大唐天子聞言捋了捋頜下之須,“嗬嗬,好個狂妄的土穀諢!不如你下場與他們比試一番。”

  土穀諢仰天長笑,笑聲回蕩在整個觀球場,“在下正有此意!”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袍,率領著一眾突厥勇士走向球場。

  抱拳道:“各位,請吧,請讓在下見識一下大唐的厲害。”

  球場上的隊員見他三句話不離挑釁,早已經暗自握緊了拳頭,發誓要給他個教訓。

  可是一上場,這些球員就發現這些突厥人並不簡單。土穀諢在球場上往來奔馳如電,揮動馬球杆擊球如同流星趕月,不一會兒,就洞穿了對手球門。

  其他突厥勇士也表現不俗。

  一場結束,果然土穀諢大獲全勝,他囂張的笑聲在場上眾人耳邊是如此刺耳。

  球場上的隊員都垂頭喪氣的,連座下的馬都垂著腦袋。

  大唐天子看向場上的土穀諢,兩眼微眯道:“世侄好生厲害!”

  土穀諢笑道:“這些都是手下敗將,不足掛齒!”

  大唐天子手指微張,修長入鬢的眉毛蹙起,竟是被挑動了肝火,想要親自下場挫一挫這黃口下兒的銳氣。

  李觀瀾見此,上前勸道:“父皇,您天子之尊,不宜與此人計較。”

  球場之上的土穀諢看見李觀瀾雙眸一亮,高聲道:“可是大唐清河公主李觀瀾?聽聞你球技絕佳,可否下場比試一番?”

  比就比?!誰怕誰?!話說一年前,李觀瀾還是個混不吝的,從來不懼怕任何挑釁。如今雖然重生了,但要她改了那個臭脾氣,難,比登天還難。

  李觀瀾就要應戰,被薛明溪和楊杏兒一人一邊拉的死死的。

  “沅沅……”薛明溪眨巴著一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看著她。

  “公主!”脾氣一樣火爆的楊杏兒眉毛豎了起來,大有她敢下場,就此絕交的打算。

  李觀瀾知道二人是為了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考慮,這口氣還沒出,就一下子蔫了。

  場上的土穀諢見她有退縮之意,用言語相激道:“這……這……這!哈哈哈,這大唐無人呐!”

  周圍和他一起的突厥勇士一齊哄堂大笑,李觀瀾眼睛紅了。

  這時,突然一個一身勁裝打扮,體型修長俊秀的女子單膝跪地,向天子道:“小九願代長姐出戰!”

  看台上一時鴉雀無聲,九公主才十五歲,竟如此英勇,看台上的貴族子弟紛紛坐不住,一一起身和小九站在一起。

  大唐天子第一次認真審視了這個一向忽略的小女兒,溫聲道:“好!不愧是大唐公主!你去吧,盡力就好,勿要傷了自身。”

  小九長揖到地,起身走下看台,選了一匹青馬,利落翻身上馬。

  小小的人兒坐於馬上,身姿筆直,眼神銳利,如同一隻藏起王羽的鷹,將要用利爪迎上敵人的血肉。

  土穀諢愣了一瞬,問道:“來者何人?”

  小九扯了扯嘴角,“大唐九公主。你不是說大唐無人嗎?今日就由我這小兒來給你這個突厥勇士一個教訓。我長姐可是你這呆子可以匹敵的?”

  土穀諢若有所思,看向這群新集結的貴族子弟,露出一個嘲弄的笑。

  “這馬球場可不是遊戲之地,小心傷了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哦哈哈哈……”

  突厥人再次哄堂大笑。

  小九咬了咬牙,“是良是莠,戰場上見真章,耍嘴皮子算什麽本事?”

  土穀諢看了她一眼,喝道:“給小姑娘一個麵子,兄弟們,準備上場!”

  黑衣打扮的突厥勇士和紅衣半臂裏衣雪白的貴族子弟對峙在球場兩邊。

  土穀諢緊緊盯著對麵坐於馬上的九公主,露出狼一樣的笑來。

  打馬球(二)

  端坐於馬上的小九何嚐不害怕呢,她的一隻手緊緊的握著馬韁,用力的四根手指頭發白。

  但是,她又不得不麵對這次對戰,這關係著大唐的榮耀。她不經意抬頭,看見看台上長姐和父皇的笑容,心中就升起一股少年意氣。

  她想要讓父皇和長姐為她驕傲,讓整個大唐為她驕傲。

  一身朱衣的小廝上前敲響了銅鑼,當啷一聲,比賽正式開始。

  球杆揮舞,馬球旋轉前進。

  小九驅動□□青馬上前,搶先一步將馬球攏在了球杆揮舞範圍之內。數名京都貴族子弟環繞在周圍為她保駕護航。

  這一個五人組成的保護圈向著突厥的球門進發,眼看進球在望,有貴族少年出言不遜道:“突厥小兒,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今日我們大唐公主是怎麽打敗你們的!”

  土穀諢漫不經心對著兩邊看了一眼,數名突厥勇士突然上前與五人保護圈並行。

  不一會兒,左右的貴族子弟紛紛掉隊,與突厥人陷入對峙當中。

  九公主停了下來,在她麵前橫坐於馬上的就是土穀諢。

  他漫不經心的笑道:“此時認輸,還來得及。”

  小九咬了咬唇,揮動著馬球杆衝了上去,兩馬相遇期間,短兵交接,球杆碰撞在一起。

  不過刹那間,兩人已是過了數招。土穀諢驚訝看向她,“沒想到小殿下如此厲害。”

  不論是力氣還是勇氣,絲毫不屬於他的那些突厥勇士,難道這就是大唐公主的實力?

  滴溜溜的馬球從土穀諢馬下飛過,小九絲毫不戀戰,驅動青馬從側邊繞行,不過土穀諢也是反應敏捷,很快就再次擋住了小九的去路。

  小九抬頭,衝土穀諢一笑,揮舞著馬球杆,道:“沈少爺!進球啊!到你發揮餘熱的時候了!”

  沈介是禮部尚書之子,自小生的瘦弱可憐,是個病秧子,走兩步路就會咳兩聲,京都人士偷偷給他取了個綽號“病西施”,以形容其弱柳扶風之質,平時走在街上,即使身穿綾羅綢緞,穿金掛銀,但其天生的弱氣總是讓人對他視而不見,是個天生的隱形作弊器。

  但沈介卻酷愛打馬球,即使每場下來要吐上那麽兩口血,惹得老娘痛罵,也是非打球不可,因此和皇室的幾個也酷愛打馬球的殿下很是相熟,與小九更是熟絡,因為佩服九公主的球技,曾經揚言任憑九公主驅使。

  “沈介!上啊!”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沈介一個螺旋杆,將馬球擊進了對方的球門之中。

  進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第一分竟然是由沈介取得的。

  整個觀球場上一片歡呼,這可是首分啊!看台上尤為激動的是沈介他爹沈尚書,他摸了摸左右,沒有找到揮舞的東西,一把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

  揮舞著高帽子道:“兒砸!爹為你驕傲!!”

  高位上的皇帝看見沈尚書如此作態,非但沒有批評,反倒笑道:“沈大人真是性情中人!”群臣稱讚,把個沈尚書的老臉燥的黑裏透紅。

  土穀諢一張臉整個陰沉下來,他手下的勇士一部分被他安排在九公主的大後方,準備抄底。一部分用來攔截九公主的保護圈。竟然沒留神被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土穀諢嘴裏發出一聲鷹鳴,聽聞此聲的突厥勇士迅速撤退集結在他的前方,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城牆。

  土穀諢變換哨聲,隊伍立馬變換隊形,成一個半弧形的包圍圈,將大唐馬球隊整個包圍在了其中。

  形勢嚴峻了起來,小九的柳葉眉整個皺成了波浪形,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貴族子弟,嬌俏聲音喝道:“小侯爺,你領五人專攻右翼;王參軍,你領一人破其左防;沈介!衛彬!你二人隨我牽製土穀諢!”

  土穀諢眼睛一亮,這個女人竟然有將才!可是她為什麽要這樣安排?土穀諢一時不解,竟有些發愣。

  直到九公主的馬球杆擊來,他險險側身避過。

  大唐馬球隊兵分三路,其中以小侯爺所領的人群最為龐大,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裏吸引,連土穀諢都不得不分神關注那裏,生怕被對方攻破的防禦。

  而九公主與土穀諢互相牽絆,誰也不能前進半步。

  此時馬球還在九公主球杆之下,她與土穀諢你來我往,使出了精妙絕倫的球技,此時真是巔峰球王的對決,看的看台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了什麽精彩瞬間。

  一來二去,土穀諢不禁心中對九公主生了敬意。這麽個小小少女,似乎身上藏著不敗之魂,將燃的意誌發揮到了極致,雙眸中透露出的戰意讓人不敢直視。

  小九抬眸,皎潔清透的眼睛中透出一抹惡意,唇角微勾道:“世子,不如我們打個賭,這局就定了勝負如何?你若是輸了,不許再與大唐開戰。”

  土穀諢苦笑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不過,這局若是輸了,我願意許你一個承諾。”

  小九道:“好!就讓我們一決勝負吧!”

  土穀諢嚴陣以待,他看見九公主做了個假動作,卻迅疾將球傳給了左方。

  原本還在懶懶散散與突厥勇士做樣子的王參軍,一瞬間衝破了對方的防禦,帶著馬球向著對方球門疾駛而去,而原本不起眼跟在他身後的灰衣人,此時展現了完美斷後,給他進球留下了充足的時間。

  唰的一聲,馬球帶著疾風飛向對方球門。

  球進,一杆定勝負。

  這回,不禁突厥人愣了,連看台上的人們也愣在了那裏。以最強將攻其最不備,示咽喉於對方以展現柔弱,以眾雜兵亂其眼線,待時機一發入魂。

  這……這……這哪裏是比拚馬球,這是軍事策略啊!

  眾人不禁向著看台上的天子看去,李家的血脈真是強大,連這小小的少女也有著軍事奇才。怪不得當其亂世,□□皇帝能夠平定紛爭,取得天下。

  土穀諢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明白了小九的策略,看向小九的眼神就不同了。

  這樣的奇才,若是不能籠絡,則必將成大患。

  “陛下!”土穀諢在馬球場上當場跪地,揚聲道:“陛下,在下對九公主一見傾心!希望能夠迎娶九公主為天妃!”

  倒吸氣聲此起彼伏,眾人都驚詫於土穀諢的大膽,但他們都不知道李唐皇室欠突厥可汗一份解釋,一份人情。

  “你想娶我們家小九?!”李觀瀾驚詫的站起,直想揮起馬球杆打他。

  皇帝陛下沉思良久,終究道:“此事再議,容我考慮一下!”

  李觀瀾的心頓時七上八下起來,這是沒有明確拒絕,父皇他在顧慮些什麽。

  不過,小九,長姐絕不會讓你嫁去突厥。

  鳴泉行宮

  風吹楊柳,馬球場上的比賽繼續著,匈奴勇士們一改囂張神態,安靜垂首立於土穀諢身後。

  九公主提著衣擺,蹬蹬蹬的一路小跑到看台頂端。

  有些含羞的看向長姐和父皇。

  “小九幸不辱命!”

  李觀瀾看去,麵前少女容顏正介於青澀與明朗之間,眼神明亮清澈,仿若初升的太陽。

  這神情與晨霜甚至是秦非是如此的相似,這就是少年人啊,大唐的少年。

  咳,李觀瀾回過神兒,發現自己想的比較遠了,她神情灼灼地盯著眼前的少女。

  從腰間解下一柄隨身佩劍,遞給小九道:

  “這把劍已經跟了我十年了,如今我把它送給你。記住,它叫旭。”

  小九接過這把劍,手指摩挲過劍身,觸手寒若冷泉,卻叫旭,真是怪名字,不過,真是把好劍,想來幹將莫邪也不過如此。

  “謝長姐!”

  李觀瀾伸出手,本想摸一摸小丫頭頭頂的發髻,但臨到頭,卻收回了手,改為拂了拂九公主的衣擺上的灰塵,溫聲道:“玉蓮啊,你是個大人了,你要記住,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什麽。”

  高高坐於上座的皇帝眼睛眯了眯,歎了口氣,對身邊隨侍的太監揮了揮手。

  大太監揚聲道:“天子擺駕回宮!!”

  眾人匍匐在地,恭送天子起駕,那突厥來的土穀諢單膝跪地,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皇帝沒有明確拒絕他,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心中升起一絲竊喜。

  本來以大唐天子的性子,他以為肯定會被拒絕,看來天心公主終究使他心中產生了愧疚。

  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大唐天子尚餘人情,是人,而他土穀諢和突厥父漢,則是一直潛伏等待殺戮的狼,看來這次戰爭,他們勝算很大啊。

  馬球賽之後,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人們幾乎忘了馬球賽上的風波,也對一直無聲無息的土穀諢掉以輕心,直到了重陽節。

  又到了登高郊遊的日子,李觀瀾吩咐家中仆役準備馬車,婢子收拾衣物食具,準備出個遠門。

  五日前,清河公主和駙馬抓鬮,準備了四五個紙團,紙團上寫著太乙山,萬花山,洪慶山,太白山,都是京都附近的山頭,有遠有近,薛澗抓了個紙團,李觀瀾也抓了個紙團。

  攤開來,薛澗的紙團上寫著太乙山,李觀瀾的紙團上寫著太白山。

  薛澗摸了摸下巴,“太白山雖是遠了些,不過娘子想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李觀瀾神向往之,“聽說山下有著不下於驪山華清池的湯峪鎮溫泉,山頂終年積雪,真想去嚐試一下。”

  薛澗看了一眼李觀瀾,笑道:“五日後就出發吧,正好在重陽節前趕到。”

  李觀瀾歡快的站起來,“我去吩咐婢子們收拾衣服被褥。”

  薛澗哭笑不得道:“不急,小心你的肚子。”

  他一說李觀瀾若有所思的隔著衣物撫了撫肚皮,“你說小寶是不是太貪睡了?這都五個月了一定動靜都沒有。”

  薛澗放下手中的書,來到李觀瀾身邊,一手輕扶在腰側,將之攬入懷中。

  溫聲道:“莫擔心,小寶他不是貪睡,隻是性子沉靜,不愛吵鬧,此刻他定是在偷聽著你我的言語。”

  “真的嗎?”李觀瀾好奇道,“你能聽見什麽嗎?”

  薛澗彎下腰,傾聽了一會兒,道:“嗯,小寶喃喃道,‘我有個天下最美麗的娘親’,我以後要和爹爹一起去關心她,照顧她,陪伴她一生一世。”

  李觀瀾心中一動,“這哪是他說的,這分明是你說的。”

  她突然反應過來,卻是臉頰通紅。

  薛澗背過身去,如瀑發絲遮住了麵孔,卻傳來了憋笑的聲音。

  “好啊,你還敢笑我!”李觀瀾上前扯過薛澗的胳膊,作意打鬧起來。

  門外執勤的左側婢子聞聲竊竊私語道:“這公主和駙馬結婚有一年了吧,感情還這麽好,真是讓人羨慕。”

  右側婢子低聲道:“那你是不知道了,咱們家這位公主,以前可是個混世魔王,不僅張揚跋扈,而且禦下麵首過千,自從遇見了咱們的駙馬爺啊,這才回轉了性子。”

  左側婢子唏噓道:“也是,我若是公主,遇見駙馬爺這麽俊的人,也要收了心,我還從沒見過比駙馬更好看的人。”

  右側婢子啐道:“小蹄子,你想的倒挺美。”

  蜿蜒馬車隊從京都出發,一路向西,沿途風景秀麗,越往西越是層巒疊嶂,到的太白山腳,已是五天後的半晚。

  黃昏的湯峪鎮有著一種別樣的魅力,層層疊疊的青瓦房上冒著滾滾白煙,空氣中飄著一種濕潤而又沁人心脾的霧氣。朦朦朧朧中,瓦房前高高挑起藍底白字的布招牌,上麵繪著梅花、白鶴、祥雲。

  李觀瀾不欲打擾此地官員,身邊的人都是便服裝扮,她自己則是一身青衿布衣,青玉冠束發,與駙馬走在一起,倒像一對容貌不凡、舉止親密的兄弟。她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此地風情,在青瓦房外打掃的民間女子都偷偷的打量二人。

  有那大膽的,直接將一盆撒滿花瓣的溫泉水潑在了一行人前方的路上,眼波流轉看向領頭的青衣少年和白衣公子,眼睛轉了轉,就將眼睛盯在了那少年身上,靈動嬌笑道:“幾位客官遠道而來,不如進這湯屋沐櫛梳洗一番,洗去身上風塵。”

  李觀瀾微欠身拱手溫聲道:“這位小娘,多謝美意,我等急著趕路,就不叨擾了。”

  女子聽見這溫潤清朗的聲音一怔,勸道:“前方就是太白山,要繞過這太白山,還有一日的路程,你們不如在湯峪鎮休息一晚,明日在趕路。”

  李觀瀾微微一笑,宛若花開,“我等就是要入這太白山中。”

  一行人漸行漸遠,女子握著手中被賞賜的銀珠子,失神喃喃道:“湯峪鎮何時來了此等貴客?”

  旁邊有那嫉妒的上前道:“我說霞妹子,你怎麽不留下那夥人?那看起來可是有錢的主。”

  女子搖了搖頭。

  李觀瀾雖是便服出行,不想過於擾民,但為了自己和身邊人的安全,她還是沒有選擇留宿民居,而是選擇了皇室設立在此的一座行宮,而這座行宮就在太白山腳,獨占著一口天然溫泉眼,專為皇子皇孫出行留宿所用。

  而此時留在行宮中的不過是幾個年紀頗大的宮人,日複一日的在這裏負責灑掃和器具的保存。

  李觀瀾看見了行宮的簷角,心中一喜,忽然覺得腰側一痛,就看見外表風光霽月的薛明溪剛剛撤回手。

  “明溪哥哥,你又掐我,你怎麽老掐我,你又不是個老娘們?!”

  “不掐不長記性。”薛澗低語道。

  “什麽?”李觀瀾一臉正直的看過去。

  “我是說,你是個女子,遇見女子,當端莊肅穆,不可調戲,懂否?”

  噗嗤一聲,李觀瀾破功了。

  遇見這個無時無刻不在吃錯的男人,她能怎麽辦!

  “好好,聽你的!”李觀瀾舉雙手表示了投降。

  薛明溪莞爾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盒酥餅,遞給她道:“剛才在路上買的。”

  好啊!打一棒子再給顆糖。薛澗,你學壞了!!

  李觀瀾咬了咬牙,正要發作,卻聽見了吱啞一聲,行宮大門洞開,從裏麵魚貫而出一行年老婢子。

  “恭迎振國清河長公主駕臨!”

  李觀瀾連忙上前,扶起前頭跪在地上的女婢道:“您就是鳴泉行宮的掌宮女史吧,請起,今日我攜駙馬微服而來,不過是想在爬一下太白山,宮中事宜一切從簡。”

  女婢低頭道:“一切憑振國公主吩咐。”

  李觀瀾還是第一次來這鳴泉行宮,隨著朱紅宮門打開,裏麵出現的景色美不勝收,讓她這個常年浸淫在美色中的皇親國戚也不禁歎為觀止。

  引蛇出洞

  朦朧水霧間,有一口泉水波光粼粼,近在咫尺巍峨的山巒,盛開敗落灑滿地的靡靡桃花,皎潔溫柔的月色,都倒映在那一口泉中。

  李觀瀾靜靜地浸在那口泉水中,閉目沉思。

  旁邊漢白玉欄杆上倚著一蘭色布衣麵目清冷的姑娘,吹奏著一首動人蕭曲。

  不遠處一個胖胖的小丫頭正蹲在地上翻看著地上的花草,玩的自得其樂。

  在遠點兒,一位白衣公子手執一卷書坐於涼亭之中,趁著月色和燭火,翻看一卷醫經。

  炳炳燭火將他的側顏映襯的恍若謫仙。

  李觀瀾幾乎都要睡著了,實在是因為溫泉水太舒服了,溫溫潤潤,不僅把皮膚,甚至連骨頭都浸潤了。突然,她聽見了鳥類振羽的聲音。

  刹那,兩眼睜開,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

  白鴿扇動著翅膀停靠在她的臂膀上,取下鴿子腳下的細竹管,展開裏麵的信紙。

  看了一眼,李觀瀾嘴角勾起,敵人,上鉤了!

  她故意離開京都,就是要使土穀諢放鬆警惕,引蛇出洞。

  果然,她前腳出了京都,後腳土穀諢就在朝堂上再次提出尚公主。

  當下,她取來筆墨,修書一封寄與了父皇。

  土穀諢想娶九公主,她就把水攪渾,她可是在京都留了個當代韓信般的秦非。

  白鴿帶著信筒飛進了夜色之中。

  “公主,不要泡久了,小心著涼。”楊杏兒為她披上一匹錦緞披風。

  夜晚,李觀瀾抱著薛澗的腰睡的香的很,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的山風透過窗子飄進來,清涼沁人心脾。

  蟲鳴鳥叫,還有宮婢們打掃的輕微聲音。

  李觀瀾睜眼,對上薛澗清澈明淨的眼眸。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見她醒來,不自然地垂了垂,在眼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

  “你在想什麽?”李觀瀾清晨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沙啞。

  奇怪的是,薛澗卻沒有回答她,隻是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山頂寺廟的鍾聲傳來,李觀瀾這時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把自己吵醒了。

  薛澗披衣起身,立於窗前,凝望著遠方的山巒。

  李觀瀾上前,摟住了他的腰,輕聲道:“明溪哥哥,你不會還想著出家吧?”

  薛明溪輕笑道:“不是,隻是憶起這山上有位名僧,據說能卜算人的前程,盡知前塵往事。”

  他回身,回抱住李觀瀾,溫聲道:“你放心,今生我不會離開你們娘兩的。”

  李觀瀾喜道:“能卜算前程,正好請他卜算一下大唐的國運,和小寶的未來。”

  “你怎麽不算算自己?”

  李觀瀾捶了他一下,“我有什麽好算的,今生貴為公主,又嫁你為婦,我已無欲無求。”

  薛澗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還真是好滿足。”

  李觀瀾雙手叉腰,雙眉輕挑道:“說的什麽話,君子立於世,萬事求諸於己,何謂不滿足?!”

  薛澗震耳欲聾的笑聲吵得屋外的鳥兒四處驚飛。

  “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