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四十二章 石榴花開照眼明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7-01 16:17      字數:3247
  “青蓮上仙,我們這麽做,將來小姐不會怪我吧?”

  “明明是你拉我來的,你倒問我?我本不想來的,還不是你說,事情辦好了,有一壇五百年的紫葡萄陳釀!”青蓮上仙咂了咂嘴,好像已經聞到了濃鬱的酒香。

  名喚紅兒的小丫鬟自言自語道,“嗯,應該不會的,我畢竟是在幫姑爺!”說到“姑爺”二字,她又想起小姐在時的對話。

  那時,小姐臉皮子薄,喜歡人卻不說。

  紅兒隨口一句“不知道姑爺現在在做什麽?”

  小姐就紅著臉,又假裝沒聽清,故意問紅兒剛才說什麽。

  小姐的小心思,紅兒當然看穿了,但也並不說破,就又重複了第二遍,隻不過這次“姑爺”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但小姐不知一下子又想起了什麽,臉上紅雲未散,卻杏眼圓睜,尖聲嗔道,“整天招蜂引蝶的,不許叫他姑爺!”

  “得!主子的心思真是難猜,陰晴不定。”但她知道,小姐總歸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為了他自願去下界。當時小姐說,“我得把他看住了,不能讓他到了那兒還這麽招蜂引蝶。”

  紅兒想到這裏,又是歎氣,操著一份看戲人的閑心,“唉,不知道他倆什麽時候能遇上,愁死個人了!上仙,你就沒有辦法找到小姐在下界的位置嗎?我想看看小姐在下界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青蓮上仙搖頭道,“你家小姐和詩律郎不一樣,沒有那麽大的氣象,不好找的。詩律郎即使是被貶下界,仍是身負滔天文運,我對文運這東西比較敏感,所以找到他比較容易些。”

  “那等會,還讓姑爺輪空嗎?會不會被人察覺到異常啊?”

  “這倒不會,運氣這東西本就虛無縹緲的,而且我僅僅是在抽簽的木牌上動了一些小手腳,在場的人看不出來的。”

  事實上,陸通也覺得梅夏的運氣似乎好的離譜了些,每次想要根據線索略微推演一下,總是不得要領,就幹脆放棄了,或許隻是單純的運氣好而已,聰明人有點壞處,就是凡事總喜歡往深處想,很多時候又往往自尋煩惱。還是祖師爺說得好啊,“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明日又是十天一次的休息日,卜丹青把幾本上課用的課本整整齊齊擺放在書桌的右上角,拿一塊洗的發白的青布手絹把書桌擦得纖塵不染,又認真審視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備離開學塾時,卻被黎老夫子叫住了。

  黎老夫子正手捧一本《古文辭類纂》,招呼丹青過來,然後說:“丹青啊,這是你端木先生給你的信。”

  幾年來,丹青跟端木先生之間互通書信都是通過黎老夫子代為傳遞,大概一月一封,每次都要詳細問詢丹青的讀書進度,於丹青而言,是一種督促,也是一種信賴,像來自親人的關懷。除此之外,有讀書中不解的地方端木先生亦會詳細解答。

  通過端木先生留下的那本書,

  丹青還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修行的世界。不過丹青總覺得自己太笨了,現在還在儒道第二境“致知境”,按照師父的說法,基礎打的好一點,慢一點也沒關係的。

  丹青曾在一次信中開玩笑似的問老師,到第幾境才可以行走江湖,遊曆世間,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隻不過先生肯定能猜到,自己所謂的行走江湖,既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也不是為了廣見聞,增學問。

  不過師父是從哪裏聽說的呢?也許是黎老夫子吧。

  但師父並沒有說破,雙方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件事。不過丹青發現,先生在信裏漸漸地勸說自己,等再長大一點,可以選擇去北方求學,說他家還算有些本事,可以介紹她去有斐書院或者求仁書院去,丹青聽說過這兩個書院,畢竟是儒家四大書院的其中兩個,即使是在清源小鎮這樣小的地方,也偶爾能聽見些有關的傳聞,比如誰家孩子進了四大書院,那一家就算是在小鎮上揚眉吐氣,光宗耀祖了。

  可丹青舍不得離開,萬一哪天父母和弟弟又回來了呢?

  丹青伸手接過信,愣了許久,黎老夫子也不生氣,等了半天,丹青才反應過來,剛才走神了,連聲向夫子道歉,夫子隻是擺擺手,“無妨,我知道你不是不懂禮貌的孩子,這些年,你一直都是學塾裏最勤奮最優秀的孩子,也跟著先生學習了幾年時間了,我想從下個月起,你可以嚐試著給孩子們講書,不熟練沒關係,慢慢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嘛。然後我可以每月付你十五文錢,別嫌少,夫子我每月也才三十文。”

  丹青拚命搖頭,眼裏噙著淚花,然後深深一揖到底,一切盡在不言中。

  學塾院中雜植桃李,隻在角落裏有一棵突兀的石榴樹,去年丹青還壓條移栽了一棵在自己院子裏。在所有花中,丹青最喜石榴花,不僅是因為端木先生在時曾講過的一句“石榴花開照眼明”,能將石榴花之鮮亮熱烈道出,也不僅是因為丹青從書裏讀到的那句“榴心空疊舞裙紅”,紅衣少女婀娜萬方是她心中隱秘的想望。

  很久很久之前,母親在時,極喜畫花品花,曾說:“春花爛漫固然可喜,夏蓮出淤泥而不染、秋菊淡而悠然固然可敬,冬梅淩霜亦複可畏,然百花皆有其特點,比如石榴花,鄉野村夫也覺得它可愛,開花結果,甘甜多子,是吉祥之物,文人亦不乏歌詠,尤以蘇學士那句‘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言情狀物,渾然一體,最得花之精神。不僅石榴花,其他花亦有各自精神。而花開一季,便如人之一生,都需要仔細對待,真誠活過。”

  對著一樹鮮紅耀眼的石榴花,丹青不知不覺間,進入了第三境“誠意境”。

  觀棋台上,原本四個方位都有的擺放棋盤的石桌,隻留下東西兩個。隻不過和上次一樣的是,梅夏依然站在台下,九進五的時候輪空,五進三仍舊輪空。

  台上四人都已落座,因為還未正式開

  始,隔絕台下觀棋之人的陣法就尚未開啟,東側的那一麵便擠了不少妙齡少女,尖叫吵嚷著為雲溪加油。在他們看來,什麽本次比賽的最大黑馬,一定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他們的雲溪哥哥是全天下第一。

  梅夏正好也在這邊,身邊一左一右分別是明月和程秋,兩人分別挽著梅夏的左右手臂。看到那些含苞待放“色令智昏”的無知少女,明月和程秋難得意見一致地露出鄙夷的神情。一個覺得自己的師弟是天下最厲害的師弟,一個覺得自己的梅夏哥哥如果和那個雲溪下棋,一定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毫無縛雞之力。

  “呃,好像這個詞用得不太對,總之就是完勝!”

  台上雲溪依舊是那一身淡青色道袍,雖然麵無表情,但皮囊委實出色,清秀中有一分剛毅,方正中有一分悠然,也怪不得台下甚至有不少出身儒門的女弟子,敢無視門戶之見,表達出這種虛無縹緲的仰慕之情。

  王也依舊是一臉的懶散表情,像是剛睡醒午覺的樣子,輕輕挑過鬢角的一綹頭發,“喂,你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啊!”

  雲溪麵露一絲苦笑,“王也道長說笑了。來之前,我曾卜了一卦,卦象說我會遇到一個意外,而且似乎很可能會栽在那個意外上。我開始以為那個意外是那個叫梅夏的人。”

  王也罕見地神色肅穆起來,“不,你個那個意外是我。”然後往台下張望,瞥了眼台下的梅夏,“而他,可能是我的意外。”

  雲溪一臉驚詫,“看來真的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從我四歲那年上了白雲山,十年沒有下過山,看來真的是井底之蛙了。”

  王也將手裏的黑白棋子顛來顛去,笑道,“怎麽說,直接認輸?不是我吹牛,你真沒什麽贏麵的。我看過你的棋,太散,遊而無根。你似乎太過追求自然悠然的神韻,而忽視了圍棋本身的規則。換句話說,自由不是藐視一切規則,而是察天地之道,悠遊其中。”

  雲溪先恍然,又苦笑搖頭,對方評論一語中的,跟掌門師兄曾經說的大致意思差不多。他雖然知道自己和眼前的對手差距不小,但要讓他還沒開始下就直接認輸,他過不了心裏那一關。“不試一下,怎麽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王也點頭道,“可以,我們武當山也有待客的規矩,我雖然學藝不精,但既然代表武當來了,認真對待每個對手是最起碼的尊重,也是我們武當的禮儀。”

  台下的梅夏被王也瞥了一眼,心中納悶,“他瞅我幹嘛?”

  觀棋台另一邊,陸通、魯山海和卜如春都在這裏,卜如春自然是因為上麵有她的侄兒卜閑,陸通則說自己跟出雲觀的那位是老朋友了,來看看他的徒弟也是理所應當的,至於魯山海,看起來純粹是湊熱鬧的。

  人群中有些認出他們身份的,神情就有點緊張,頗有些“蓬蓽生輝”的意思。畢竟這幾人皆是當世第一流人物,即使混入人群,也自有一股凜然難犯的氣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