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裏。大家都辛苦了！泉君，辛苦啦——”

  “啊，您也是，辛苦了。”

  在最後一陣連續的快門聲響之後，攝影棚裏最刺眼的幾盞燈被熄滅了。已經習慣了先前光照的瀨名泉本能地眯起眼睛，略微適應過突然暗下來的環境之後，像是平時一樣，禮節性地向工作人員欠身致謝。

  “今天泉君的狀態不錯哦，這套片子的效果會很好的。”合作的攝影師是之前就打過若幹次交道的人，算是有些交情，在工作結束之後也可以再多說幾句話。此刻朝著他們晃了晃相機，泉的經紀人便主動走過去，一邊說笑著一邊查看之前完成的照片效果。而泉站在原地，在攝影助理的幫助下卸下了身上的飾物——今天攝影的主題是青春校園之類的內容，他穿的原本就是自己的一套私服，倒是省去了換衣服的時間。

  另一邊的攝影師和經紀人看起來是相談甚歡的模樣，說笑的聲音越來越高，忽然又一起轉過來朝著他笑。“怎麽樣，”攝影師先生說，“我們一會兒去一起吃頓飯，就是新開的那家燒肉店，泉君要不要一起來呀？”

  還不等泉開口，經紀人倒是主動接了話：“隻有那個是不會被答應的啦——啊，泉君是要直接回家去嗎？還是去學校？現在時間還算早，可以讓公司的車把你送回去呢。”

  “我……”泉略微沉吟了一下，隨後倒是搖了搖頭，“還有事要回學校一趟，我自己乘電車回去就好。”

  “泉君的學校是——啊，就是那個最有名的，夢之咲吧？那可不近呢，乘電車是不是慢了點。”攝影師先生倒是還有印象，“去年有一套寫真，那還是剛剛入學的時候拍的吧？這麽說來時間過得還真快啊……”

  還真快啊。

  穿過學校的走廊時這個念頭也從泉的腦海裏滑了過去。初春的黃昏來的很早，天色已經在漸漸暗下來了，這時候的走廊是難得的安靜，想來學校裏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回了家……說不定電車真的是個錯誤選擇，他想。

  在夢之咲的第一個學年仿佛是一眨眼就已經快要結束了。偶像科學生的生活在普通科眼中說不定是十足的神秘和刺激吧，但是對泉來說卻並非如此。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同之前的沒什麽太大的區別，按部就班地出席學校，完成應有的課程，繼續從小時候就在進行的模特工作。這和他入校時的計劃一樣，他原以為自己對學校裏那些層出不窮的組合也會一直是冷眼旁觀的態度，難以產生什麽確切的興趣。

  ——但上天總不會把現實安排成事事遂人願的模樣，那也太沒意思了。

  轉過前麵拐角之後的第二間教室，應該是這裏吧。泉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又在校內留言板的專用板塊上確認了一次之前發布的信息。他所屬的組合Knights今天在這裏有一次集體練習，而他本人因為臨時的攝影工作沒能參加。不過現在的時間已經有些晚了，留言板上最新的消息是五分鍾前有人貼出了新買到的CD封麵，看起來大家也都已經結束練習回家去了吧。

  那我到底還回來做什麽。泉這麽想著，還是伸手去轉動了門把。明明做好了房門已經上鎖的心理預期，卻意料之外地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咦？誰還——”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緊接著在看清了房間裏唯一的那個人時頓時又完全不覺得意外了，“什麽啊，你怎麽還在這裏。”

  月永Leo在黑板下麵的角落裏寫滿了最後一行音符，興高采烈地轉過身來。他誇張地揮了一下手，幾乎是跳躍著衝到了泉的麵前：“完成了！剛剛完成的！這次的曲子也來自於絕對天才的靈感。如何，瀨名，是專程來聽聽看的嗎？”

  不等泉給出什麽回應——或者他原本也並不真的在意泉的回應，Leo已經再次衝到了黑板旁，伸手比劃了一下寫滿黑板的樂譜，隨後便自顧自地開始了哼唱。深知這時候即使開口勸阻也不會有什麽效果，泉索性雙手插著口袋，在一張被推到教室側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至少，這家夥所作的曲子確實有著非常出眾的旋律，聽一下也沒什麽損失。不如說是賺到了吧。泉隨意地想著。在踏進教室的時候就已經猜出了前因後果，他們的隊長想必是在訓練結束之後又突然產生了什麽珍貴的靈感，那可是稍縱即逝的寶物，為了防止它們流失，月永Leo可以在身邊的任何地方記錄曲譜。而這次中選的是黑板……一會兒應該提醒對方用手機把曲譜拍下來嗎，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記得啊。

  如果再不動手的話就要徹底天黑了——雖然打開燈再拍攝也沒關係。但是，鑒於那確實是一首還不錯的歌，泉想了想，索性掏出自己的手機，借著一點點夕陽的餘暉，把滿滿當當的黑板拍了下來，然後用郵件的方式發給了月永Leo，手機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後者剛好唱完了最後一句的旋律。

  “什麽什麽——哦！幫我拍下來了嗎？多謝啦，瀨名。”Leo一邊查看郵件一邊伸了個懶腰，忽地又笑了起來，“哎呀，你把我也拍進去啦！”

  “別挑剔那麽多，天都黑了，”泉沒好氣地說著，從桌子上跳了下來。他眼看著Leo滿臉迷茫地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圈，有些看不下去地把一旁的製服外套和背包一並塞進了對方手裏，“差不多該走了吧……晚上保安會來檢查的，撞上很麻煩，在那之前就離開學校吧。”

  Leo這次倒是非常配合地換好了衣服，他們並肩向著學校的外麵走去。走廊上的燈隨著二人的腳步聲亮起來又熄滅，泉察覺身邊的人還在低聲地哼著斷斷續續的旋律——是他所從未聽過的。他們踩著這段陌生的旋律走出了夢之咲的大門，泉瞥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家夥，又回憶了一下先前兩周的節食計劃，非常突兀地做了個決定。

  “那個啊，你，”在開口說出幾個音節之後才覺得似乎哪兒不那麽對勁，泉迅速地皺起眉，不過話已出口，也隻好說完了。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他有點不自在地說出了和自己一貫風格並不相符的邀請，“要一起去吃拉麵嗎？我知道一家店。”

  “啊，好餓。”似乎是被提醒之後才意識到身體的需求一樣，Leo立刻發出了一聲非常真切的歎息，隨後就頗為熱烈地點起了頭，“好啊，拉麵的話，說不定會帶來什麽新的靈感嘛。而且——但是瀨名，你不是不吃晚飯的嗎？”

  瀨名泉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你怎麽知道——你怎麽會記得這種事了？”

  “哈哈哈，宇宙人什麽都知道。”Leo給了個完全不著邊際的回答。

  雖然有點小波折，不過兩個人還是一道坐進了拉麵店裏。泉在短暫的內心掙紮之後選擇了小份，而Leo在一番好奇的打量之後反倒是選了大份的拉麵。泉有些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非常好心地比劃了一下大份拉麵碗的尺寸：“有這麽多，你能吃完嗎？”

  “差不多吧？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這次泉確實有些意外了，他不自覺地又上下打量了對麵的人一遍——的確是和印象一般，可以用“矮小”和“纖細”之類的詞語來形容的家夥。莫非是吃不胖的類型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倒是值得身為模特卻偏偏容易發胖的自己羨慕的體質了。

  “咦，很意外嗎？”大概是察覺到了投向自己的眼神，Leo倒是主動地開了口，“我還是能吃不少的。但是，但是啊！吃飯之類的事情……有時候，很容易就會忘記的吧？畢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泉發出了一聲悶悶的哼笑。不用問也知道對這個人來說“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什麽。他有點想說點什麽，用那種帶了幾分冷嘲熱諷的常用語氣。不過拉麵在這時候非常適時地被送了上來，恰好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

  “瀨名啊——”

  Leo忽然就擱下了吃到一半的麵，猛地朝著這邊湊了過來。泉被他嚇了一跳，愣了愣才皺著眉伸手把人給推回對麵去：“怎麽了？……不要突然湊過來啊，Leo君。”

  “那首歌，上周發給你的，已經學會怎麽唱了嗎？”Leo雙手一合，神情裏很有些期待，“唱給我聽吧，快，現在——就現在。”

  ……什麽啊。泉在心裏用力地吐槽了一句，在這裏——拉麵店裏嗎？不過他們的位置附近倒也確實沒什麽人就是了。

  泉四下看了看，隨後也放下了手中的竹筷。他清了清嗓子，又做了個深呼吸，最後還是在開口時不自覺地略微漲紅了臉。而在唱了兩句之後——即使不去看對麵Leo完全沒有掩飾的笑容，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是唱的非常不好聽。

  本來就是嘛，誰都有不擅長的地方，模特出身的自己即使已經努力地練習過了，在唱歌這件事上也實在沒辦法一下子提高太多的水準。

  泉唱了一段副歌，看著Leo快要笑出眼淚的模樣，非常果斷地決定不要再唱下去了。

  “哎呀，哈哈哈哈，不行不行——”Leo大笑著說道，“這真的……真的非常難聽。嗯，讓我想想……啊！瀨名，春假的時候來我家練習唱歌吧！”

  這又是什麽突兀的邀請了。泉剛想拒絕，Leo卻又苦惱地揉亂了自己本來就隻是隨意攏起來的頭發：“畢竟……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即使麵孔再怎麽好看，瀨名也可能會在“審判”之中輸掉的哦？”他抬起頭來，直視著對麵的泉，一雙碧色的瞳仁折射著燈光，或者是原本就會閃閃發亮。明明是非常純粹的神情，卻又帶著渾然天成的狡黠，讓泉覺得難以拒絕，“那可不行啊——瀨名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同伴，我這麽喜歡你，可不能讓你隨便就輸掉——所以，來我家練習吧？”

  事情的展開順理成章，其實也算不上是鬼使神差。瀨名泉看著月永Leo的眼睛，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慢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