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噠！”

  突然之間，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鏗鏘有力，從樓梯口的方向傳來。同一時間，酒樓小二的聲音從王衝耳邊響起：

  “客官，您等的人來了。”

  “不必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還沒有看清遠處的情況，耳中就聽到一個醇厚而威嚴的聲音，那聲音似乎勸阻住了小二，然後徑直朝著王衝的方向走來。

  隻不過片刻的時間，就看到一道身影慢慢走近。隻見那人身軀筆挺，目含精光，行走之間雖然已經極力收斂，但是渾身上下依舊不自覺散發出一股莫大的威嚴。

  王衝也是見多識廣之輩，身邊認識的人不是高仙芝，就是章仇兼瓊之類，身份顯赫的帝國大將，但哪怕是高仙芝之流，在眼前的人物麵前，氣勢也不自覺矮了一截。

  而尋常人物隻要看上一眼，恐怕就會心生顫栗，惶恐不安。

  放眼天下，能有如此威勢，但卻平常不會讓人太過留意的，恐怕也隻剩下宮中那位太子少保，大唐帝國上一代最顯赫的戰神王忠嗣了。

  王衝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王忠嗣，王衝以前和這位太子少保之間其實並無交集，這一次算是他們第一次打交道。

  王忠嗣急流勇退，在人生正值壯年，最為巔峰的時候，選擇了將兵權交給哥舒翰，而自己則退隱深宮，深藏功與名。

  在戰功上，王忠嗣絕對已經達到了人生的巔峰，東南西北，除了大食帝國因為太過遙遠而沒有打過交道外，其他所有諸國，都幾乎統統被他擊敗過，他甚至一路打到過烏斯藏的皇宮，導致烏斯藏的藏王帶領大臣們倉惶出逃，這件事情到現在都被烏斯藏人視為奇恥大辱。

  這一點，雖然王衝南征北戰，同樣號稱戰勝無數，但也沒有做到過。

  隻是後來，王忠嗣因為士兵不能克服高原反應的問題，同時也沒有發現紅景天的妙用，所以最後不得不急匆匆退了回去。

  整個時代，能夠和王忠嗣平起平坐的，恐怕也隻剩下烏斯藏那位以智慧著稱，同樣從一線退下來的烏斯藏帝相大論欽陵了。

  功高震主！

  急流勇退！

  對於這個時代，名相大將的做法，王衝並不陌生，不管是千年前的大秦時代，又或者是後來的大漢，以至於現在的大唐，因為害怕功勞太大，讓皇帝不安，主動辭官，或者主動留下把柄的名將們不計其數。

  千年前大秦時代的王翦大將軍就曾經廣置良田，大興土木，又購買了數以千計的貌美婢女、丫鬟們，極盡奢華之能，甚至連他居住的府邸都逾越了規矩，差一點就要犯忌了。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為了給君王留下把柄，讓君王放心。

  王衝現在也踏上這條道路，隻不過和自己的那些前輩不同，王衝擁有著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君王的猜忌從來都不是他關心的。

  對於王衝來說，他在意的隻有那個最終的使命！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一掠而過，王衝很快回過神來。

  “異域王真是好雅興！”

  還沒等到王衝開口，王忠嗣瞥了一眼王衝身前的金壺玉盞，一份份精致的小菜，以及那雕飾精美的憑欄和憑欄外鱗次櫛比的風景，突然開口道。

  “不過我和王爺往日並無交集，王爺叫我過來，應該不是單純為了在這裏欣賞風景的吧？”

  王忠嗣站在王衝的桌前，但卻並沒有坐下。

  隻要在京師待得夠長的人，一般都會知道太子少保極其低調，而且和朝堂上的大臣根本沒有什麽往來，即便有人登門拜訪，一般也會被王忠嗣主動謝絕。這一點，倒是和蘇正臣的做派有些類似。

  事實上，今天的宴飲，王忠嗣能夠赴王衝的約出現在這裏，已經是破例了。

  如果這事被傳揚出去，恐怕又會被京師中人議論很久，畢竟這是大唐新舊兩代戰神的正式會麵。

  “嗬嗬，少保大人，時間尚早，大人不會連坐下小聚的時間都沒有吧？”

  王衝微微一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一下對麵的座位。

  王忠嗣聞言，遲疑了一下，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坐下來，不過終究還是衣袖輕拂，坐在了王衝的對麵。

  王衝一笑，也不著急，雙手提起桌上的酒壺，給王忠嗣斟上了一杯。

  “對於大人，王衝向來敬佩，這一杯，王衝敬大人！”

  王衝舉起酒杯，恭恭敬敬道。

  這番話真心實意，雖然對於王忠嗣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做法，王衝並不是很苟同，但是王忠嗣南征北戰，替大唐立下赫赫戰功，為大唐的太平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這一點卻是無可爭議的。

  僅憑這一點，對於王衝來說，王忠嗣就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這也是今日兩人有這次會麵的原因。

  “王爺客氣了。”

  王忠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和王衝輕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一杯下肚，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融合了許多。

  “王爺少年才俊，為大唐立下赫赫戰功，王忠嗣其實也相當的佩服，如果大唐的年輕人都能夠和王爺一樣，那麽大唐的百姓千秋萬載，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王忠嗣也回了一句。

  王忠嗣雖然謝絕所有訪客，刻意疏遠所有的王公權貴，但卻並非不關注朝堂的時事，恰恰相反，對於帝國的安危，這位戰神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要不然也不會在西南之戰的時候再次披掛，抵達隴西對抗烏斯藏的白獅大將悉諾邏恭祿了。

  坦白說，整個帝國上下，真正能夠入王忠嗣眼的，也就隻有一個王衝了。

  在高仙芝、哥舒翰這些帝國大將之後，大唐已經十幾載沒有出現過什麽璀璨的將星了。之前的李正己雖然也號稱年青一代最傑出將領，同樣也入不了王忠嗣的眼。

  直到王衝橫空出世，他的存在，他所立下的那些顯赫戰功，以及傑出的兵法戰略，足以讓這個時代的所有武將都黯然失色。不過短短數年時間，王衝就一躍而起，從籍籍無名最後成為了聖皇以來，大唐第一位異姓王，並且一舉超過了高仙芝、哥舒翰等帝國大將。

  王忠嗣雖然身居宮中，但是對於王衝的成長以及他的功績，他一直都在關注，這和很多人想象的相反，王忠嗣不但沒有絲毫的嫉妒，反而為大唐後繼有人而深感欣慰。

  這也是他這一次受到王衝邀請而破例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不過王爺有什麽事情，還是請直說吧。”

  王忠嗣接著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絕不相信王衝約自己隻是為了喝茶飲酒，王衝的目的，才是他最在意的。

  “嗬嗬，其實這次除了約少保大人，也沒什麽事情，就是見見麵，順便想問一下，少保大人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大皇子？”

  王衝微笑道，一邊說著，一邊放下酒壺，不著痕跡道。

  “嗡！”

  聽到“大皇子”三個字，王忠嗣的眉心猛的跳動了一下。雖然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深居宮中，走在街上，如果不仔細，甚至都不會特別的注意到，但這並不代表王忠嗣就是什麽愚直之輩。

  王衝這翻話特別的突兀，他別的不提，突然之間卻說起“大皇子”，王忠嗣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知道今日的事情恐怕很可能和大皇子有關。

  一刹那間，無數的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但王忠嗣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異域王為何有此一言？”

  王忠嗣盯著對麵的王衝，沉聲道。

  天下人皆知，王忠嗣是太子少保，也就是大皇子的老師，換句話說，王忠嗣和大皇子之間自然應該是頻繁會麵。王衝這翻話，本身就很奇怪。

  “嗬，這麽說來，少保大人確實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大皇子了。”

  王衝淡然一笑，目光洞察，立即明白了什麽。

  王忠嗣身軀微震，很顯然，王衝的機敏，實在讓人心驚。不過這一次，王忠嗣卻並沒有否認。

  “我確實有數月的時間沒有見過大皇子，聖皇退隱，大皇子現在代替聖皇攝政，政務繁忙，諸事纏身，沒有時間見麵，也是正常。”

  王忠嗣淡淡道。

  “籲！果然如此！”

  就連王忠嗣都沒有發覺，王衝聽到這翻話，心中不自覺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王忠嗣被大皇子變相綁架，被動的參與於“三王之亂”來。

  那可以說是整個事件，最遺憾的事情。

  “三王之亂”，聖皇誕下的三位龍血皇子，為了能夠登上聖皇之位，叛逆作亂，這絕對是有違倫理綱常。

  事後，因為這件事情引發的悲劇和殺戮不計其數，而王忠嗣就是其中之一，也可以說是王衝內心之中，最為遺憾，也最為惋惜的存在。

  大皇子想弑父，帶領兵馬殺戮了不知道多少大臣，太子少保王忠嗣做為大皇子的老師絕對是難辭其咎。

  事實上，這位大唐赫赫有名，曾經立下無上戰功的中土戰神，最後也被貶在位，沒過多久，就內心抑結，鬱鬱而終。

  這絕對是大唐有史以來最大的損失。

  人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但是王忠嗣卻因為這件事情而死，是所有人都感到惋惜的！

  王衝當初聽到這個消息，也感到深深的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