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夠了，由他們去吧！”

  當王衝和程千裏還在進一步乘勝追擊的時候，高仙芝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阻止了兩人。他的目光望著前方，聲音中透著一絲特殊的波動。

  王衝抬起頭來，順著高仙芝的目光望了去，頓時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茫茫如海的大食大軍中，兩道巍然的身影，騎著兩匹高大的神駒，有如山巒大海般矗立在那裏。盡管周圍是數以十萬計的大食鐵騎，也壓不住他們的鋒芒。

  兩人沒有出手，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但卻有兩股龐大的精氣，浩如煙海，從兩人身上爆發出來，直貫天地。即便隔了遠遠的距離，王衝也能感覺到兩人身上磅礴的能量，而且和自己化身的閻魔天神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艾布穆斯/林！”

  王衝望著大軍中那道披著黑色大披風，身軀魁梧，整個人的氣質如鋼似鐵，看起來極其強悍的大食統帥，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王衝從來沒有見過艾布穆斯/林，但是就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王衝一眼就辨了出來。

  艾布穆斯/林的眼神冷酷、強悍，不帶絲毫的感情，就好像一塊冰冷的鋼鐵一般，而他身上的氣息如潮水起伏，浩翰無邊。在王衝的感覺，甚至比西突厥汗國戰鬥力排名前三的天狼大將都烏思力還要強大。

  這一刹那，王衝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自己剛剛抵達怛羅斯的時候，以高仙芝西域戰神的實力，為什麽會傷成那樣了，連身上的鎧甲都破碎了。這一位的實力，強大到了極點，甚至比高仙芝都還要強大。

  “在他旁邊的是大食副都督齊亞德，艾布穆斯/林和他的實力都極其強悍。如果我們再繼續前進，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就要上場，以我們現在的情況，恐怕會兩敗俱傷，占不了多大便宜。如果火樹歸藏他們再在這個時候去而複返，就真的陷入極度的被動了。”

  高仙芝道。

  談到艾布穆斯/林，高仙芝的聲音中明顯透露出極度的忌憚，很明顯，對於這位在過去兩個月裏不斷交手的大食總督，高仙芝也是視為大敵。

  整個戰場靜悄悄的，隻餘下雙方大軍潮水般撤退的聲音。

  王衝等人和兩位大食的最高統帥遙遙相望，誰也沒有說話，雙方同時保持了克製。

  ……

  “大欽若讚，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下達撤退的命令？如果再給我一點時間，說不定我就能替你殺掉那小子。”

  於此同時，當茫茫如海的大食人全軍撤退的時候，都烏思力也騎著高大的突厥神駒，返回到了戰場後方高高的丘陵。他和王衝的這場戰鬥，就在戰鬥到最激烈的時候，因為大欽若讚這一通號角，而煙消雲散，不得不主動後退，這讓都烏思力心中很是不滿。

  “大將軍別急，王衝還被困在怛羅斯，大將軍想要和他一戰，殺掉他，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不過這場戰鬥如果再繼續下去，就對我們非常不利。”

  大欽若讚淡淡道，神情雲淡風輕，絲毫沒有因為都烏思力很衝的語氣而產生絲毫波瀾。

  “不利？什麽不利？”

  聽到大欽若讚的話，都烏思力終於清醒了幾分。大欽若讚是個文相，他本身的武功並不高，但是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能夠令最暴躁的人也冷靜下來，恢複理智。這也是大欽若讚所獨有的。

  就連都烏思力也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

  “大將軍想要替阿骨都藍報仇，在下可以理解，想要替沙缽羅可汗平息那二十萬匹戰馬的怒火，在下也同樣可以理解。不過現在卻遠不是和大唐決一死戰的時候。大將軍不會忘了，這次和唐人的真正主力是誰吧？”

  大欽若讚微笑道，他的大袖一拂，雙手背在身後，整個人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儒雅氣質。

  “嗡！”

  聽到這句話，都烏思力腦海中陡然一震，終於回過神來。原本被怒火所刺激的眼眸也漸漸恢複了清醒。

  “嗬嗬，看來大將軍已經明白過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是和大唐人決戰的主力，僅憑我們這點人，更本不可能戰勝得了大唐。大將軍難道沒發現嗎？大食人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能夠成功的突破唐人的第一道鋼鐵防線。”

  大欽若讚說著，袖袍微擺，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遠處如潮水般撤退的大食鐵騎道。

  這一場戰爭，火樹歸藏，都鬆莽布支，以及都烏思力都身在彀中，沒有注意到其他方向的戰場，但是大欽若讚卻始終在統籌全局，所有的變化，整個戰場的各個區域，全部都在他的關注中。

  這場戰爭，本來極其簡單，就是烏斯藏、西突厥，以及大食三方聯合，憑借絕對優勢的兵力，以及頂端戰鬥力，將大唐徹底的摧垮。大食人以幾十萬主力，拖住大唐，然後烏斯藏和西突厥從旁輔佐，在幾個時辰後徹底的結束戰爭。

  但是一場普普通通，簡簡單單，並不需要太多的戰術和戰略的大決戰，卻因為王衝的兩道鋼鐵城牆和王衝的特殊戰術，變成了大食人從旁“輔佐”，而烏斯藏人和西突厥人成了決戰的主力。

  這和大欽若讚以及都烏思力的計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版本。

  “你的意思……大食人在利用我們的力量消耗大唐？”

  都烏思力突然開口道。

  “這倒不一定。大唐把所有的重甲盾兵，矛兵，以及其他全部防禦力量放到了第一道鋼鐵防線後，把主力用來對付我們，這本來就是他們刻意想要營造的結果。但是也不排除你所說的，我們畢竟和大食人還是第一次聯合，還遠沒有那麽深厚的盟友關係。如果能夠借用我們的力量削弱大唐，想必艾布穆斯/林也會樂見其成！”

  大欽若讚淡淡道。

  這場戰爭如果決戰的主力變成烏斯藏和西突厥，那他就徹底的輸了。最後受益的隻會是大食或大唐。

  “我明白了。”

  都烏思力沉默片刻，終於眉宇間的怒氣漸去，王衝固然要殺，但大欽若讚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這場怛羅斯之戰太特殊了，這和都烏思力以往經曆的戰鬥都太過不同了，小小一個怛羅斯聚集了太多的大將，太多的兵馬，也聚集了太多的勢力。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是任何一方都需要仔細思量的。

  “你對大唐比我了解，這場戰爭就交給你來吧。”

  都烏思力道。

  從最開始的磨合到現在，大欽若讚終於獲得了他的承認。

  “嗡！”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一陣巨大的騷動，遠遠的，從怛羅斯戰場的西麵傳來，大欽若讚，都烏思力，火樹歸藏，都鬆莽布支都是心中一動，齊齊望了過去。

  “是他！”

  大欽若讚瞳孔一縮，心中猛地震動了一下。

  “這小子到底想做什麽？”

  幾乎是同一時間，都烏思力，火樹歸藏等人也同時注意到了第一道鋼鐵防線前，那道瘦小，但卻充滿了無窮偉力的身影。

  ……

  “艾布穆斯/林！”

  第一道鋼鐵防線前，一個洪亮的聲音響徹高空，王衝騎著白蹄烏，就在無數人震撼和敬畏的目光中，緩緩從大軍中駛出，向著艾布穆斯/林所在的方向走去。這個名字，王衝並不是用大唐的語言說出來的，而是用略帶生澀的大食語說出。

  聲音剛落，立即引起了遠處幾乎所有大食鐵騎的注意。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從唐人的主帥口中，聽到自己主帥的名字。

  “王衝！”

  不遠處，高仙芝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吃驚的看著王衝。他並不精通大食語，但是從王衝的發音，他依然辨別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管是高仙芝還是程千裏，兩位安西都護軍的正副主帥，誰也不知道王衝在這個時候走出來想要做什麽。

  王衝沒有回頭，隻是背對著兩人，打了個安心的手勢。

  遠處，正在撤退的大食軍隊一片騷動，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並肩而立，那鋼鐵般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一絲波動。一個大唐統帥，竟然會說大食語言，這可並不常見。

  “大食帝國東方總督艾布穆斯/林在此，對麵說話的是誰，報上名來！”

  艾布穆斯/林輕輕一拍胯下黑色的薩珊神駒，逆著撤退的大軍，緩緩的往前行去。他的速度不急不緩，但卻給人一種極其有力的感覺，就好像一座龐大的山巒正朝著自己緩緩移動。

  每一個看到他身軀的人都會感覺到一種迎麵撲來的，如同汪洋大海般的強大壓力。

  “大唐帝國，磧西大都護，王衝！”

  說到最後兩個字，王衝目光熠熠，渾身上下陡然暴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盡管還沒有達到艾布穆斯/林這這種級別，但是這一刻王衝，渾身氣息浩浩蕩，有如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一般，居然絲毫不遜色於艾布*。

  ——這一刻的王衝，終於爆發出了自己中土兵聖的氣息！

  一個是中土最強大的兵聖，一個是西方最鐵腕的總督，東西方兩個帝國最傑出，也最重要人物，有如隕石撞地球般，第一次在怛羅斯這座大陸地上小小的城池碰撞、匯合！

  這是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