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想起自己當年的經曆，想起那一場大叛亂中盈山盈野的屍骸，成片成片數不清倒塌的房屋建築，還有那滿目蒼夷、荒涼的大地，王衝心中便陣陣的剌痛。

  在那場大叛亂中，連王公貴族都不能幸免於難，更別說普通的生民百姓。

  這一次的行動本來是千載難縫的機會，隻要殺掉安軋犖山，自己就可以避免此後十年的內亂，隻可惜，最後自己還是失敗了。

  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想到這裏，王衝心中就痛苦無比。

  王亙和李林聽到王衝的話，心中都是搖頭不已。對於王衝，他們一直都是非常相信的。

  王衝過去的所作所為，也足以證明他值得這種信任。但是這一次，這種解釋實在是很難讓你相信。

  “爺爺相信你！”

  突然一陣蒼老、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父親！”

  王亙和李林回過頭，眼中都是一臉的驚詫。

  “孩子，爺爺相信你！”

  王衝的爺爺坐在上方，再次重複道。他原本一直坐在上方，一動不動，但這個時候，卻扶著扶手，緩緩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爺相信你這麽做，必然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爺爺！”

  王衝握著拳頭，眼睛紅紅的。這個時候，再沒有比來自親人的相任，更讓人感到支持的了。

  “告訴我，是和天機術師有關嗎？”

  王衝爺爺站在上方，身體微微前傾道，聲音越發的柔和了。

  “嗡！”

  一竅通百竅通，聽到父親這句話，王衝的大伯王亙和姑父李林都是身軀一震。之前的時候，還覺得王衝的話令人難以信服。

  但是聽到父親的解釋，這一切突然就說得通了。

  “衝兒，爺爺說的是真的嗎?”

  王亙凝聲道。

  “你真的遇到了天機術師？”

  李林也開口道。

  王衝的行為確實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但如果是遇到了某個神秘的天機術數，地一切就不難理解了。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王衝和那個胡人素未謀麵，卻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恨意，甚至不惜招惹安東大都護張守珪了。

  “這……”

  王衝也怔住了。爺爺的這句話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天機術師”四個字出來，連王衝自己都怔住了。

  他當然不可能見過什麽“天機術師”，不過，從某種程度上爺爺的猜測也不能算錯。

  因為他雖然沒有見過什麽“天機術師”，但他自己就是最強的天“天機術師”。兩世為人，真論對這個世界未來命脈的發展，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王衝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是！”

  王衝點頭道。

  “衝兒，能告訴我們那個天機術師的名字嗎？”

  王亙接著道。

  這次王衝卻搖了搖頭。

  “他不肯讓你說？”

  王亙皺了皺眉頭。

  “是！”

  王衝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再次道。雖然不願意這麽做，但是眼下看來，就算知道了未來，也有很大的限製。

  在不能說出真相的情況下，這恐怕是最好的，也最能讓人接受的做法了。

  王亙、李林互相看了一眼，都皺起了眉頭。那個“天機術師”不出麵，也就沒有辦法尋根究底，知道王衝對他為什麽這麽信賴了。

  不過，天機術師向地位超然，不管是民間還是宮中，他們大部分都極受尊重。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大部分的天機術師也相當脾氣古怪。

  他們向來行事低調，默默無聞，性格怪僻，不願與外人打交道，更不願意名聲被外人知曉。基本上是過著隱士一般的生活。

  王衝說那個天機術師不願意見人，在天機術師中這種性格倒也並不罕見。

  “孩子，即然他不願意顯示人前，那就算了。接下來的事情，你想爺爺怎麽你？”

  依然是王衝的爺爺道。

  “不錯！不管你想做什麽，接下來的事情單憑你一個人的能力都是做不到的。今天爺爺、大伯，還是你姑父都在這裏，你想讓我們怎麽幫你？”

  王亙也開口道，一臉的認真。

  雖然王衝關於“帝國大患”的說法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如果王衝僅僅隻是想殺一個無足輕重的胡人的話，那麽不管是什麽理由，王亙都可以毫不介意毫不計較的去幫助他。

  一旁，李林也點了點頭。

  血濃於水，雖然他不姓，但也已經是王家的一份子。如果王衝想殺一個人，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幫助他。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

  王衝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暖暖的。這輩子，他最珍視的，也最寶貴的，就是這些家人了。

  “爺爺，大伯、姑父，謝謝你們。”

  有那麽一刻，王衝心中真的非常心動，想要再次發起行動，但是很快，王衝就打消了念頭。

  安軋犖山的實力從來都不是關鍵。自己身邊有太多人可以殺掉他了。但是最終，自己的行動全部都失敗了。

  第一次失敗的莫名其妙，連李嗣業都被雷劈了，第二次，直接出現了一堆幽洲勁卒，最後連張守珪這種帝國最頂尖的大人物都出現了。

  就像命運之石一直提醒自己的，想要改變命運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安軋犖山最虛弱，最沒有什麽防備力量的時候，自己都失手了，王衝擔心再進行下去，還會出現什麽的變數。

  而且，安軋犖山現在有了警惕，一定萬分的小心。再加上有張守珪這種絕頂強者守護，已經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王家雖然是將相世家，但是對上張守珪這種帝國重臣，邊疆大吏，也一樣沒有什麽辦法。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現在的我還太弱小了，根本殺不了他。至少在幽洲叛亂之前，還沒有人殺得了他。隻能待到以後了。”

  王衝心中暗暗道。

  從戰鬥結束到現在，他已經漸漸明白過了，也想明白了很多東西.安軋犖山絕不是什麽小人物。在這個世界，他占有著極其重要的一席之地。

  他發動的幽洲叛亂，是這個世界的重要進程。如果殺了安軋犖山，那將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所以安軋犖山絕對不能死，至少在他發動幽洲叛亂，完成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使命之前，根本不可能輕易死掉。

  所以自己才會糾集了這麽多的力量，卻還是殺不了他。所以命運之石才會提醒自己，不要過早的和他“相遇”。

  任何提前的“偶遇”，會導致安軋犖山的實力越發的增強。並且保護他的世界之力也會越來越強。

  因為安軋犖山就算再壞，也依然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自己，卻“不是”！

  打敗一個人容易，但打敗一個世界卻並不是那麽容易！

  “爺爺，大伯，姑父，我需要你們幫我找一個人！”

  王衝抬起頭來，突然開口道。

  ……

  王衝很快就離開了四方館，王衝的大伯和姑父也一起離開。幾乎是在王衝離開四方館之後不久，一陣輕輕的，像貓一樣的腳步聲從大廳的後方傳出來。

  簾子掀起的，一個滿頭銀絲，麵目慈祥的老奶奶端著一盤茶水，從後麵走了出來。

  茶盤裏，四個青瓷茶杯裏的茶水早就已經冷了。

  “這孩子看起來心事重重。”

  看著王衝離開的方向，王家老夫人的眼中看起來憂心忡忡。

  “他不說，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王家老爺子跟著歎息道。

  如果王亙和李林在這裏，必然會大為驚訝，因為老爺子現在的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很顯然，關於什麽“天機術師”的說法，完全是隨口說的。但是不管王亙、李林，還是王衝，全部都被騙過。

  “這孩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連自家人都瞞著的。”

  王家老夫人歎息著道。

  一輩子經曆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兩人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王衝的心思。今天晚上的王衝太反常了，但是他卻又好像什麽不得已的苦衷，無法訴說出來。

  兩人經曆了那麽多的浮浮沉沉，事事滄桑，又怎麽會願意讓家裏的小輩為難。所以王家老爺子才會說出那翻話。

  王家老爺子沒有說話，隻是大廳裏傳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

  從四方館裏出來，王衝心裏亂糟糟。

  雖然和張守珪之間的衝突已經告一段落，但是王衝知道，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坐上馬車，王衝先去探望了一翻堂兄王亮。魏安方他們是在醉雀大酒樓的二樓找到他們的。

  他們受傷雖重，但卻並不致命。王衝去探望的時候，他的傷勢已經穩定了下來。

  有專門的人照料，要不了多久的時間，他應該就可以痊愈了。

  隻是，他畢竟武功不高，所以受傷之後，還一直陷入在昏迷之中。王衝待了沒多久，知道他沒有危險，便離開了那裏，回到了止戈院。

  山頂上，大風襲襲，雖然夜色已深，但是止戈院裏卻是燈火通明。白思菱、趙紅纓、尹侯、趙敬典，方玄英、徐乾、魏安方、黃芊兒、趙綺琴……，所有人全部都在，一個個站在山頂上，默默的看著王衝，似乎待了很久。

  這一次行動，每個人都受傷不輕。但大家都隻是做了簡單的包紮，夜色雖深，但誰也沒有下去休息的意思。

  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不解決，誰也不可能睡得著覺。

  “王衝！”

  尹侯第一個往前走了幾步，開口打破了沉寂。她的臉色凝重，其他的人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院落裏的戰鬥結束之後，所有人都按照王衝的吩咐，回到了止戈院。每個人都像尹侯一樣，在等待著一個解釋。

  今天的行動有太多莫名其妙，令人不解的地方了。突然的行動目標，突然出現的一群胡人，然後就是不停的追殺一個看起來不是很重要的胡人。

  但是最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些人的背後出現的是——“張守珪”！

  眾人並不在意為王衝做什麽，就算因此戰死也沒什麽好抱怨的，畢竟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但是眾人需要一個解釋！

  至少要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夜色寂靜，一雙雙眼睛從四麵八方望向王衝，似乎在期待著什麽。誰也沒有說話，山頂上除了呼呼的風聲，其他什麽也沒有。

  王衝緩緩的抬起頭來，這一刹那思緒起伏，無數的念頭像電光一樣從腦海中飛掠而過。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們太多！”

  王衝的聲音在夜色中飄蕩，迎著眾人的目光，王衝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們，今天的事情，你們不會後悔的!”

  山頂上，靜悄悄的。

  眾人盯著王衝，王衝也盯著眾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在虛空中飄蕩。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下來，每一秒都被拉伸的無限漫長。

  “我相信你！”

  白思菱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第一個打破寂靜。

  “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我相信你！”

  “哈哈，我也相信你。我沒那麽多好奇心，就像在試煉任務中一樣，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

  第二個走出來的是徐乾。

  王衝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一下，眼中突然有些濕濕的。

  “嗬嗬，就憑你那句話，你就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你。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召呼，我們趙家絕對全力以赴。”

  趙紅纓也微笑著走了出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和王衝接觸。王衝早已用自己能力和行動證明了自己，她那個時候選擇了相信王衝，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懷疑他。

  “謝謝。”

  王衝感動道。

  “嗬嗬，少爺，你不必跟我解釋什麽。無論是你決定做什麽，不管是在哪裏，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片刻之後，趙敬典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自然而然的站到了王衝身邊。他隻是早早的在山上等著，才會和眾人站在一起。

  對於自家少爺，他從來都沒有懷疑。如果不是為了避免被誤會，他甚至站都不會站出來，連這翻話都不會說。

  有了白思菱、趙紅纓、徐乾、趙敬典他們出麵，接下來就有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

  尹侯、陳不讓、孫知命、莊正平、池韋思、尹侯……，一道又一道的人影走了出來。

  每個人都說著最樸實的話，用最簡單明了的行動，表明著對王衝的支持！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

  黑夜寒冷，然而看著一雙雙熟悉的目光，看著那些目光中堅定的信念和支持，王衝隻覺得心中暖烘烘的。

  蒼鬆不經曆風雨，長不出“風骨”，玉石不經曆雕琢終不成大器！

  這一次的行動並沒有挫敗眾人，反而讓眾人的心貼的更近。恍惚中，王衝好像看到了一雙無形的翅膀正緩緩的舒張。

  那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自己日後的班底，盟友、可以肩並肩戰鬥的夥伴，正在緩緩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