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黃家家主說著，跪在王衝腳下，頭顱垂的更低了。

  這並不是針對王衝個人的，而是代表著整個黃家在這件事情中對整個王家的姿態。

  黃家的子嗣給人通風報信，算計了王衝。這已經是事實。

  世家和世家之間的爭執也是有道理可講的。黃家做出的這件事情，在世家之中也是忌諱，在京城裏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世家會幫助他們。

  王衝是一切的症結所在。

  黃家家主心知肚明，要想取得王家的諒解。王衝就是這一切的核心。如果無法取得王衝諒解，等到九公的長子出麵，等待的，就是京城王家和黃家兩個世家之間的戰爭。

  而在這場戰爭中，黃家絕對不可能贏。

  王衝眯著眼睛，沒有說話。

  王衝心知肚明，整個黃家的命運此刻其實就決定在他的一念之間。世家與世家之間的戰爭沒有硝煙，但慘烈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這個領域，就連武道也派不上太大的用途。

  這是王衝第一次動用家族的力量，掌握宗族的權柄，也是第一次掌握另一個家族的命運。

  王衝心知肚明，隻要自己搖一下頭。不管大伯還是宋王，都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甚至楊釗那邊，王衝都收到了他派人送來的信。

  隻要王衝一個念頭，太真妃那邊絕對會幫助王家，不遺餘力的從各個方麵，全麵打壓黃家。

  經過這麽多的事情，太真妃和王家，宋王早已交織成為一張隱形的利益關係的網絡。

  而在這張關係網絡的核心，就是王衝。

  不管是對宋王，還是對太真妃，王衝這個人都是絕對不能動的。黃家的舉動，觸動的遠不止王衝一個人而已。

  而有宋王和太真妃！

  甚至就連姚家和齊王，在黃家這件事情上也選擇了撇清幹係。

  ——雖然他們才是始作俑者。

  看到王衝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黃家家主咬了咬牙，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如果公子不滿意的話，我可以處理掉那個逆……”

  “不必了！”

  黃家家主話還沒說完就被王衝打斷了。

  黃家家主抬起頭，滿臉的驚愕。他本來以為黃永圖死定了，沒想到……

  “……留他一條性命吧!”

  王衝淡淡道，目光望著遠處，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其他人，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這句話，王衝便轉過身來，背著手，麵無表情的離開了會客廳。不殺，並不代表原諒！

  不殺，也並不代表這樣的事情可以被諒解！

  不殺，更不代表京城黃家就逃過了一劫！

  世家之間的爭鬥，有世家之間的規矩。

  京城之中，以後還有沒有黃家這條根脈，就看黃家之後的表現了！黃家家主如果真的明白了話，接下來就應該知道該怎麽去做。

  黃家家主是搖搖晃晃離開王家的，臨走的時候，他的神情是恍惚。雖然王衝才隻有十五六歲，但是和王衝打交道，黃家家主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輕鬆。

  這一夜，對於京城黃家是難眠的。

  ……

  “公子，外麵有人求見！”

  第二天清晨，天剛剛蒙蒙亮，王衝還在床上躺著的時候，一名護門帶著晨霧走了進來。

  “哦？”

  王衝皺了皺眉，微微翻了個身：

  “夫人那邊怎麽說?”

  府裏的事情，一般都是母親來處理。一般特殊的事情才會輪到自己。

  “老夫人說，讓公子你自己處置。”

  護衛開口道。

  “知道了。”

  王衝目光閃了一下，隱隱明白了什麽，“讓他進來吧！”

  王衝原本以為是個“他”，但卻沒有想到，來的卻是一個“她”。王衝還在房間裏，遠遠的就聽到了一陣環佩叮鐺的聲音，還隱隱夾雜著珞瓔撞擊的聲音。

  氣流湧動，眼中還什麽都沒有看到，王衝耳中就聞到了陣陣清香的味道。

  “這是怎麽回事？”

  王衝怔了怔，還沒有反應過來，房門打開，一名十七八歲妙齡少女，背上背著一把銀色大劍從外麵走了進來。

  這少女手中戴著絡纓金釧、身上穿著白裙，冰肌玉骨的，姿態絕麗，宛如畫中的走出的人物一般。

  哪怕王衝這樣，見慣了美女的人物，也不由眼前一亮，精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隻不過，這少女雖然姿色絕麗，有傾國之姿，但是一張臉孔卻冰冷無比，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川一般。

  “京師黃家黃芊兒見過公子！”

  那少女走進房間，還沒等王衝問話，立即單膝跪伏在地上，臻首垂的低低的，一動不動，就像凝固的木雕一樣。

  而她的雙手舉起，十根碧蔥般的纖纖手指托著一根書函，其他便一句話不說。

  “衝公子，親啟！”

  王衝看到信函上麵幾個蒼勁雄渾的大字，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普通人的手筆。而信函上麵加蓋的京城黃家的家主大印，更是清楚的表明了信的身份。

  “這個黃家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衝一雙眉頭皺了起來，實在是看不懂大清早黃家派人送來這封書信是什麽意思。

  從床榻上站起身來，拿了一件黑色的便衣，隨意的披在身上，然著躡著雲紋龍虎靴，王衝走了過去，從白衣少女手中接過了那封書信。

  在接過書信的時候，王衝的手指無意中擦了一下，一種冰涼、滑膩的觸感從指底傳來。

  對麵，臉色冰冷的少女似乎咬了一下牙，身體猛烈的顫抖了一下。

  王衝也沒有在意，拆開信函，仔細的看了起來。

  王衝的判斷沒有錯，這確實是黃家家主的親筆信函。從昨晚到現在，這麽短的時間，王衝也沒有想到，京城黃家這麽快就有了決定，給出了一個交待：

  黃永圖私自摻和姚王兩家的衝突，暗算、陷害王衝，按照宗規廢除他的嫡係身份，交由刑律堂處罰，並發配嶺南，終身不得再踏足京師。

  終其一生，王衝都不可能再見到黃永圖。

  另外，黃家付出三種產業，四大礦藏，大量的草藥、丹藥，訓練有素的戰馬，以及三百萬兩的黃金做為王衝在這次事件中的賠償。

  另外，黃家三年之內，所有的收入都王家所有。

  最後……

  看到最後一跳，王衝的眼皮猛的跳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地上不言不動的少女，神色突然變得微妙和怪異起來。

  前麵幾條王衝還是可以理解的。三百萬兩的黃金，三條家族產業，四條礦藏，以及黃家三年的產業收入，這樣的賠償不可謂不多。

  基本上，付出這樣的代價，黃家是要元氣大傷了。

  然而這就是世家之間打交道的方式，即便是王衝想要一笑泯恩仇，大伯那裏也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因為這不止是關係到王衝個人，還關係到整個王氏一族，以及帝國裏無數關注著這件事情的世家。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已經由不得王衝。他個人的感受或者喜好什麽之類的已經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京師裏的兩個大世家：

  京城王家和京城黃家！

  這個時候，就算是王衝想要少要一點，京師黃家那邊也是絕對不可答應的。說不定，不但不會感激，反而起了惶恐之心，以為王家要對黃家下手，反而激起困獸之心。

  王衝從小在京師裏長大，兩世為人，這種東西耳濡目染，就算沒有經曆過，也是多少聽說過的。

  像這樣的事例，京師裏的世家子弟已經聽說過太多了。

  世家有世家的規矩，這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一天兩天，或者本朝才有的。而且由來已久。

  從有王朝，有帝國，有世家以來，這樣的規矩就一直在默默流轉。

  黃家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這是鐵律。

  但是關鍵是最後一條——

  黃家家主在信裏提到，由於錯誤是黃家的犯的，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就算黃家再怎麽解釋也沒有用。

  所以為了平息王衝的怒氣，也為了平息黃家和王家兩家之間的罅隙，黃家決定派出家族中最傑出的子女來服侍王衝，以替黃家彌補過錯。

  而且黃家家主在信中隱諱提及，無論王衝對她提出什麽要求，讓她做什麽事情都是可以。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王家的一份子。

  從始自終，都絕不再回黃家！

  這是黃家的最大誠意！

  ……

  看完這封信，哪怕王衝如何的聰敏、睿智，洞察，也刹那間有種錯愕，和始料不及的感覺。

  黃家家主的在信中說的隱諱，表麵上是說將這名黃家的女子送給自己的做仆人，服侍自己。

  但是對這一套，王衝再熟悉不過了。

  在世家裏麵，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世家聯姻！

  當弱小的世家得罪了大的世家，為了保全自己，求得心安，同時也為了求得大世家的原諒，往往會使用這種特殊的方式。

  表麵說是“女仆”，照顧起居飲食，保護人身安全。但實際上，其實就是聯姻。

  通過兩個世家子女之間的聯姻，化幹戈為玉帛，加強兩家之間的聯係。小的世家依附於大的世家，能夠求得發展。

  大的世家，也可以由此真正的原諒的小的世家。

  ——沒有什麽恩怨，是聯姻不能化解的。

  這才是世家大族之間化解恩怨，最快，最有效，同時也是最徹底的方式。

  王衝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傳說中的世家徹底解決恩怨方式居然有一天會降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