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做為京城白氏的子女，白思菱從小就聰慧，而且生為女兒身，也很少有什麽值得她憂慮的事情。

  這一次西行路上，其實也就是徐乾、黃永圖和王衝之間的矛盾，至於白思菱反倒一直能夠坐壁上觀，置身事外。

  但是這一次，白思菱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憂慮。

  這次的試煉任務是訓練營和朝廷交下來的，就算明知道前麵有危險，他們也不可能停下來。而那個鐵衣賊看起來更是不簡單，白思菱到現在都沒有發現他們的任務蹤影，但這些卻已經連他們有多少人都摸清楚了。

  這讓白思菱很是不安，也是她把王衝叫過來的原因。

  “思菱，他們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到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軍伍中有數灶點人頭的做法。我們一行八十人全部都是正規的大唐老兵，生灶做飯也是軍伍中的那一套，對方隻要派人繞過我們，數一數有多少灶就知道了，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本事。”

  王衝淡淡道，很快就知道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你叫什麽名字？”

  王衝轉過頭來，望向地麵的那漢子。

  “李倉啟！”

  那漢子怔了怔，還是挺著身子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李倉啟慢慢感覺出來，眼前這個劍眉星目，麵如敷玉，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似乎才是此行的真正首領。

  而且自己明明已經告訴他鐵衣賊的厲害，但是這個少年一點也不慌張，甚至一口點出鐵衣賊是通過點灶數人的方法探查他們的人數，這給李倉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個少年似乎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李倉啟！”

  王衝點了點頭，瞥了他一眼：

  “看起來你對西行路上的那些山賊馬匪倒是很了解，我問你，如果你是那夥鐵衣賊，以你的了解，他們會什麽時候行動？”

  “現在！”

  李倉啟正色道。

  王衝和白思菱對看了一眼，兩人都變了臉色。

  “你們距離鐵衣馬賊的地盤太近了，隻有一百多裏。以鐵衣馬賊以往的風格，他們絕不會等到你們跑到他們的地頭才動手，而是更加習慣長途奔襲，主動進攻，這樣可以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以我的了解，我勸你們趁現在你們的人還在這裏，還沒有和鐵衣賊接觸，一切還來得及，趕緊撤退。否則僅憑你們這八十個人，是絕對不可能是鐵衣賊的對手的！”

  李倉啟鄭重道。他的本意是提醒王衝等人趕緊，但是聽到他這翻話，王衝卻是陡的變了臉色。

  “不好，得趕緊通知徐乾、黃永圖他們！”

  王衝陡然轉過身來，二話不說，閃電般往外衝去。

  李倉啟以為他們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但王衝心知肚明根本不是這樣子。其他官軍或許是一夥人上山剿匪，另一夥人在山腳等待，但是他們這夥官軍卻根本不一樣。

  以他對徐乾和黃永圖的了解，這一刻他們根本就不在山腳。隻怕他們兩人剛剛出發，這兩個人就急衝衝的帶領大軍衝出去，奔赴三十裏外的另一處山寨了。

  ——那裏距離鐵衣賊的地盤隻有七十裏而已!

  如果鐵衣馬賊喜歡主動出擊，那就是說，徐乾、黃永圖他們就有很大的危險遇上他們。

  “全體撤退，趕緊出發，快！”

  白思菱也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驚，整個人如同觸電一般從虎皮大椅上彈了起來，二話不說，緊跟著王衝往外衝去。

  “希聿聿！——”

  戰馬嘶鳴，整個山寨中一片混亂，明白了所麵臨的危險，四十名大唐鐵騎幾乎是從山頂上怒衝了出去，連戰利品都來不及打掃。

  官道上煙塵滾滾，四十多人組成的隊伍如同一條大龍般向著三十裏外的地方衝去。

  雖然和徐乾、黃永圖發生過很多矛盾，但是王衝也並不會因此就希望他們就被山賊、馬匪殺死。

  更重要的是，那裏除了徐乾和黃永圖，還有四十名忠心耿耿的大唐鐵騎。

  為大唐奉獻一身的騎兵卻被山賊、馬匪殺死，這是一種恥辱，更是一種不名譽的結局。

  王衝上輩子戎馬一生，最能體會到這種感情，所以也越發的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駕！”

  雙腿一夾馬腹，胯下的白蹄烏也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意，使勁了全力往前奔馳。

  徐乾和黃永圖出發的時間非常早，加上眾人在山上耽擱的時間，要趕到三十裏外的那處山寨，至少是數個時辰後的事情。

  第一次， 王衝感覺到三十裏的路程是如此的漫長。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王衝暗暗捏緊了拳頭，現在隻能希望鐵衣馬賊沒有那麽快行動，一切隻是自己一方想多了。或者徐乾、黃永圖和他們還沒有遇上。

  “轟隆隆！”

  數個時辰之後，距離目的地還有十餘裏，遠遠的，就看到一陣滾滾的黃沙衝天而起，黃沙之中人仰馬嘶，呐喊陣陣，一時間也不知道聚攏了多少人，氣息肅殺無比。

  “不好！”

  看到這陣衝天的黃沙，王衝和白思菱兩人心中一涼，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幹幹淨淨。

  “我們來遲了！”

  白思菱嘴唇哆嗦，臉上蒼白無比。她就算反應再慢也知道，兩人還是來遲了。看那滾滾的黃沙和衝天的氣勢，那裏聚攏的馬賊何止上百，能聚攏出這麽多的匪眾，十有八九就是李倉啟所說的那夥鐵衣馬賊了。

  王衝此時的臉色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遠處喊殺陣陣，就憑那衝天的氣勢，李倉啟對於鐵衣馬賊的評價一點都沒有錯。

  在隴西和京師這一段的路徑，那個鐵衣馬賊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我們現在怎麽辦？”

  白思菱勒住了疆繩，扭過頭來，下意識的望向了一旁的王衝，整個人看起來六神無主。

  她雖然武功高超，又是世家女，見多識廣，在女子之中是少有的富有主見的了。

  但是說到底，也終究是個女兒家，這種兩軍對壘，軍伍般的陣仗她以前還從來沒有經曆過。

  而且對方人數眾多，遠遠的，人聲嘈雜，隔著十餘裏的距離，不大聲點近在咫尺連說話都聽不清。

  僅憑兩人身邊四十幾個大唐鐵騎，恐怕很難很難對付這數以百計的山賊、馬匪。

  進，兩人絕對不是對手！

  退，徐乾、黃永圖他們絕對是死路一條！

  麵對這艱難的抉擇，白思菱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幾乎是下意識的望向了王衝，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依靠。

  一路上，王衝的果決、勇毅和決斷，給她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這個時候，白思菱幾乎本能的選擇了相信王衝的判斷。

  遠處喊殺聲陣陣，白思菱，還有四十多名大唐鐵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著自己的決定。

  這一刹那，王衝肩上沉甸甸的。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來，一刹那間，王衝似乎又回到前世那曾經肩負了無數期望的時候。

  那時候，眾人也是這樣望著自己。

  時間仿佛停滯了下來，隻餘下心中怦怦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仿佛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又似乎是隻有彈指一揮的刹那，王衝很快冷靜下來。

  “別急！”

  王衝突然開口道，聲音給人一種安撫的力量，令人無形中鎮定、平靜下來：

  “遠處還有喊殺聲，這說明戰鬥還沒有結束。也就是說，徐乾、黃永圖他們還有希望，事情還有可為。否則的話，我們到達這裏絕對聽不到任何的喊殺聲！”

  一句話說得本來彷徨不安的眾人精神大振。

  沒錯！如果戰鬥結束，徐乾、黃永圖他們已死，大家根本聽不到什麽喊殺聲。有喊殺聲就說明徐乾他們還沒死。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但是如果不是王衝提起，誰也不會想到這一點。這一刹那，眾人看著前方的王衝，心中都敬服不已。

  “這個小子，真是天生的領袖！”

  白思菱望著前方的王衝，美眸中異色連連。王衝一句話就穩定了軍心，簡直是天生的領袖之才。

  這讓白思菱不由暗暗慶幸，自己一路上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

  “……兵法之道，貴在知己知彼。不管打還是撤，我們都需要知道對方的實力如何，戰鬥力怎麽樣，然後才能決定怎麽。如果可為，我們就去救出徐乾、黃永圖他們，如果不可為，我們就要及時撤離，避免近一步損失。為將之道，需要避免感情用事。這一點我希望你們明白。”

  “另外，一會兒不管做什麽。我希望所有人都令行禁止，全部聽從我的命令，絕不可意氣用事，違背軍令，明白嗎？”

  最後一句話，王衝說的特別凝重。眾人就隻有四十個人，數量遠遠比不過對方。如果還不能令行禁止，統一步伐，到時候衝過去隻是自尋死路。

  “是，大人！”

  這一次，沒有白思菱的命令，所有的大唐騎兵不管是王衝的麾下，還是白思菱的麾下，全部轟然應命。

  這段時間的相處，王衝已經用自己的舉動，獲得了他們的尊重，也獲得了他們絕對的信任。

  而將將兵，這裏的大唐騎兵雖然不少，但真正具備指揮才能的也隻有王衝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