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行刑
作者:卯牛      更新:2021-03-06 20:24      字數:5434
  翌日,清晨。

  緊挨著棲鳳鎮工坊的一條小河邊,那裏剛好有一塊稍稍傾斜的平坦沙地。

  此時被俘虜的四百多名夷人全都反綁著雙臂,然後按照每二十人拴成一串的方式,排著隊由幾十名官軍押著來到工坊。

  此刻的官軍手中除了刀劍之外,還有近半數人手持長槍,這些夷人在官軍的嗬斥聲中老老實實地在工坊內的大院中坐成一片,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這些被俘虜的夷人因為已經解除了武裝,渾身上下隻剩下那套大晉官府發放的灰黑色粗布勞工服,加上被俘後官軍甚至連他們用來裹腳的粗布也全都去除,夷人如果想要逃跑就隻有光著兩隻腳丫跑路了。

  可是沒有一名夷人膽敢逃走,他們所有人全都耷拉著腦袋,似乎已經認命了。

  此戰之中,棲鳳鎮所屬幾個礦場的主要兩名頭領,鬆穀男在青川嶺礦場就已自殺,而青木力鬥在戰鬥結束後立刻被蔡祖明下令當著所有夷人俘虜的麵斬殺於鎮東的牌坊旁邊,其他礦場的小頭目早在戰鬥中就已喪命,現在剩下的夷人俘虜完全就是一盤散沙,根本沒有人敢於挑頭起來反抗,他們都知道到了這個時候誰來帶這個頭那下場肯定是第一個被殺。

  沒有人願意做這個出頭之鳥。

  於是所有夷人就帶著戰敗被俘後深深的頹喪心情,任由數量隻有他們五六分之一的官軍押解著緩緩來到自己人生中最後的一處歇腳地。

  俘虜被押到工坊後,官軍隻留下二十人看管坐在地上的俘虜,除了守衛工坊大門的兩名軍士,其餘十八人就在工坊的圍牆邊分散站立警戒。

  這些官軍麵色陰沉,手持長槍,腰挎刀劍,他們每個人都有兄弟袍澤在這場戰鬥中陣亡或者負傷,如果俘虜們膽敢有任何小動作,這些官軍絕對會立刻上前當胸刺上一槍,反正蔡祖明已經下令將這些俘虜全部處死,至於他們會得到一個怎樣的死法對於官軍來說是毫不在意的,而且敢於反抗或者逃跑正好給了官軍下手的理由,這個時候軍士們的心理上根本不會有任何負擔。

  在剛才的押解途中就已經有十幾名夷人因為身上帶傷,腳上的裹腳布又被摘取,走的稍微慢了一些就被官軍刺殺在官道路旁,所以此刻剩下的夷人全都心驚膽戰地坐在地上,根本不敢有絲毫異動。

  其餘六十名官軍則每次帶走一串二十名夷人,將他們拉到小河邊的沙地上,就在靠近岸邊的河水中,二十名夷人麵對小河跪成一排,他們身後則是二十名負責行刑的軍士。

  隨著站在一旁的王校尉一聲令下,二十名軍士同時揮刀,緊接著便是二十顆人頭掉落水中,無頭的屍身一下子便癱軟在河水裏……

  有條小河就比較容易處理血跡,等到這一批夷人被行刑完畢,立刻有其餘的軍士上前將屍體和頭顱一起撿拾起來,首先割去每一枚首級上的一隻耳朵,用一根麻繩穿起來,然後將屍首和頭顱再扔進縣官早就在鎮中征調來的幾架驢車中,運到距離工坊兩裏之外的山腳下,那裏是棲鳳鎮的一處亂葬崗,此時已經有征召的百姓和幸存的衙役鄉勇團等幾十人在此地挖坑,就等著驢車運來屍首後就地掩埋。

  運送屍首的驢車被分成三批,剩餘的四十名軍士也分成三批來完成這個任務,否則就是到了天黑這四百多人也難於殺完……

  殺人絕對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別看夷人俘虜被分成二十人一組,看起來像是流水作業,拉來一批砍殺一批,血水被河水衝走,屍首被驢車運走,這一切仿佛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隻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而已。

  但是無論是行刑軍士的心理承受力還是斬首使用的刀劍,都不可能一直隻用一個人或一把刀,必須要輪換著來,因此每名軍士最多砍殺三人後就要換人行刑,順帶著他使用過的刀劍也需要更換,或者就在一旁的河邊重新打磨。

  餘一丁作為欽差大人,也是目前此地最高的行政長官,於是就被縣官和蔡祖明趕鴨子上架充作了監斬官,那位縣官還直說由欽差大人來坐這個位置最為合適,餘一丁推脫不過隻好依了他。

  隨後縣官又派人搬來桌椅涼傘,放置在沙地坡頂處的一個草坪上,餘一丁便優哉遊哉地坐在椅子上監督行刑。

  可是我們的餘大人可沒有古羅馬帝國的貴族那種變態嗜血的癖好,僅僅隻觀看了三輪行刑,餘一丁就受不了了,他的感覺就是想吐。

  這可不像是在戰場上,刑場上殺雞一般地斬殺毫無反抗之力的活人確實令人觸目驚心,心理承受能力差得人可能看到第一批夷人被殺後就看不下去了。

  此時不僅在沙坡的四周都充斥了一股令人惡心的血腥味,因為地勢平緩,所以小河流速也非常緩慢,河水已經被鮮血染出了一片深深的血紅色,從沙坡下麵的河岸一直向外擴散到河道中心,並向下遊緩緩地蔓延出去,足足有十幾丈遠……

  餘一丁隻得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刑場。

  這場行刑可能一直要持續到傍晚甚至深夜去了,餘一丁可沒興趣在河邊就這樣觀看下去,三輪行刑過後已是辰時將盡,雖然餘一丁看了行刑後沒有一點胃口,但是他仍舊找了個想要吃點早飯的由頭離開了河岸回到鎮區。

  縣衙公堂之上縣官帶著師爺正忙著聽取軍士的匯報並著手書寫給朝廷上報的戰況奏章,他是本地縣令,而棲鳳鎮唯一的一名校尉軍官也在此戰中陣亡,所以本該是李校尉完成的戰報隻好由他來寫了,陳平是青川嶺礦場的官軍首領,雖然他是裨將,但是棲鳳鎮可不歸他防衛,戰報自然輪不到他來寫。

  蔡祖明倒是可以完成戰報的編寫,但是他此時根本不願意理會這些瑣事,他到礦區後可以臨時指揮戰鬥,這一點隻是履行一名四品武將的職責,但是此次出行他的主要職責還是奉平洛郡王府命令保護欽差餘一丁,並尋找到他的夫人,這是官麵上的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打仗的事情可以幹,事後擦屁股的事情就交給當地的縣衙吧。

  說起來淩晨時分戰鬥結束,蔡祖明便帶著陳平指揮軍士們看押好所有俘虜,打掃戰場,經過此戰棲鳳鎮就像是被血洗了一般,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斑斑血跡,蔡祖明又命人收殮戰死的官軍屍首,同時還要將那些夷人的屍體裝車拉倒亂葬崗掩埋,然後他又前往軍營查看傷兵的狀況,此戰官軍已經獲得了全勝,寫戰報這樣的事情他就不想參與了,隻要當地官員據實上奏,朝廷自會有獎賞和撫恤派發下來,對此他沒有太大的興趣。

  其實蔡祖明還有一點點私心,現在整個平洛郡最靠近西北部邊緣的棲鳳鎮夷人之患已經平定,就算礦區其他地方的夷人暴動也隻會向東前往洛西鎮,不可能再到棲鳳鎮來肆虐,所以經此一戰此地肯定已經變得非常安全,蔡祖明現在想的就是趁此機會趕緊出發上路,餘一丁倒是尋到了自己的老婆,可是他的未婚妻還不知道是怎樣的情形呢,誰能保證他的兩名親衛就能順利地護送沈月嬋和婉晴安全抵達平洛城?又何況現在的平洛城中就一定平安無事嗎?這些未知無一不令他暗自心焦。

  蔡祖明已經安排陳平帶領官軍做好整個小鎮的戰後秩序恢複工作,昨夜之戰中衙役死傷大半,這還得虧蔡祖明對防衛監獄的官軍下了一道可以根據戰況自行處置俘虜的命令,就在夷人攻擊監獄甚急之時,俘虜中有幾名彪悍的家夥就想趁機衝破牢獄,結果被七八名官軍直接砍翻在地,否則一旦俘虜衝破牢籠,監獄守衛能否抵擋的住夷人內外兩麵的夾擊,堅持到蔡祖明陳平的援軍都說不一定,如果那樣的話整個戰局很有可能就將被改寫,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不過即便如此,原本有十五名衙役的棲鳳鎮現在隻剩下兩人完好無損,幸好現在各個礦場已經不能再繼續運作了,因此小鎮的防衛可以暫時讓官軍代勞,直到官府再招到衙役為止。

  就連那名油嘴滑舌的本地衙役蔣四也在此戰中喪命,鄉勇團更是十去七八,五十人的隊伍隻剩下十三人毫發無傷,所以此刻小鎮裏已經有好些人家已經開始在操辦白事了,就算蔡祖明身在軍營也能隱隱聽見附近的街道上傳來辦白事時那些鼓樂的吹吹打打,以及孤兒寡母的嚎啕大哭之聲……

  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所有戰爭中受苦受難的永遠是老百姓,這是一個永恒不變的結果,隻要有人類存在,便會有各種利益衝突,衝突加劇之後便會爆發戰爭,最後的結果就是大批無辜的性命消失,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華夏數千年的文明一直在延續著這個循環……

  柳翠和鍾離雪依舊待在軍營中歇息,戰鬥結束後,當蔡祖明安排好所有相關事宜,便來到軍營查看傷兵的情況,二女碰見他自然要詢問餘一丁的去向,蔡祖明告訴她們餘一丁被拉去做了監斬官,鍾離雪聞言卻是滿心好奇,直嚷嚷著想去看看熱鬧,結果被柳翠一把拉住。

  蔡祖明立刻想到餘一丁的這位夫人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剛才到了軍營後他就向醫官和老大夫詢問她們的情況,得知鍾離雪才清醒不久,柳翠還在一旁照顧她,於是連忙上前勸說,蔡祖明可不希望他跟著餘一丁費盡心思才找到二女,現在戰鬥都結束了,到了這個時候餘一丁的夫人又會出什麽問題。

  而且蔡祖明估計餘一丁也不會在刑場呆很久,雖然說是監斬官,但那確實不是一個好差事,如果是像平日裏處決幾名死囚,壓根用不了多長時間,等到監斬官驗明死囚的正身,劊子手向監斬官求得斬決簽,接下來時辰一到,手起刀落,死囚人頭落地,旁邊負責收屍的人將人犯的屍體往棺材裏一裝,隨後劊子手向監斬官複命,整個行刑也就算是完事了。

  可是眼下是要處決四百多名俘虜,先不說殺了一批後需要簡單清理一下刑場,然後有人上前割耳,再收走屍首掩埋,接著官軍又拉來下一批俘虜斬殺,僅僅是一次就要同時斬殺二十人,那真是刀光血影,血腥無比,如果不是有某種嗜好,隻是看著這個場麵就讓人受不了了。

  果不其然,清早餘一丁跟著押解隊伍出去的,結果才到巳時沒有多久他就跑了回來。

  鍾離雪本來還有一點小小的鬱悶,結果當她看見餘一丁出現在軍營的轅門處便急不可耐地衝上前去,不過看起來她確實還沒有完全恢複,努力跑到餘一丁麵前時又有點頭暈,隻叫了一聲“餘大哥”,整個人就再次暈倒在餘一丁懷中。

  柳翠和蔡祖明跟著一起過來,餘一丁連忙將鍾離雪交到柳翠手中,現在戰事雖了,但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於是便自顧自地往營房走去。

  蔡祖明不知道餘一丁還會有什麽事,衙門那邊的事情他都已處理完了,來到軍營隻是查看一下傷兵情況,接下來他想的就是等到餘一丁從刑場回來後二人再去跟縣官打個招呼就出發上路,蔡祖明的心思現在全在沈月嬋的身上了。

  餘一丁沒有跟他解釋,隻是快步來到營房,此時軍營中又多了近百名傷員,幾乎所有的房子都被傷員占滿了,到處都可以聽見他們的呻吟呼嚎。

  餘一丁找了好幾個房間才尋到和醫官一起醫治傷員的老大夫,此時他們正在為一名胸腹間受了刀傷的傷兵上藥包紮,見他們正在忙碌,餘一丁也不上前打擾,隻是站在門口靜靜地觀望。

  過了一陣等到兩人給那名傷員敷藥包紮完畢,剛抬起頭便看見站在門口的餘一丁和蔡祖明,一驚之下急忙就要行禮。

  餘一丁趕緊上前攙扶,口中說道,“切莫多禮,老先生和醫官辛苦了。”

  “咳咳……,有勞大人費心,這些軍士都是為保衛棲鳳鎮所傷,唉……,老朽作為本鎮之人,隻是有些許醫術,盡些綿薄之力也是應該的……”

  從昨晚到現在,老大夫和醫官可能也就歇息了一兩個時辰,那名醫官還好說,正值壯年,熬點夜不算什麽,可是老大夫六十好幾的年紀,不僅熬夜還要醫治傷員,這一晚肯定把他累得夠嗆,所以多說幾句話都喘息不已。

  “老先生切莫自謙,如此多的傷員,如果沒有您和醫官費心盡力醫治,不知他們這些人還要吃多少苦,又有多少人會性命不保啊。”

  餘一丁感歎,見老大夫又要說話,連忙抬手阻止,隨即將他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後又道,“老先生,這些傷兵還要仰仗您老和醫官辛苦醫治,你們可不能累倒了啊。”

  這回老者倒沒急著說話,坐在椅子上後他便直接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喘息了片刻,又喝了一口他的小夥計遞來的溫水,這才像是得到了一絲恢複。

  餘一丁見老者的精神有些好轉,連忙又道,“此間事了,本官也要和蔡將軍啟程前往平洛城了,還望老先生保重身體。”

  老者聞言忙道,“大人這就要離開棲鳳鎮了?……哦,對了,大人的那位夫人似乎也沒有完全恢複吧,何不多歇息一日再出發?”

  餘一丁很清楚蔡祖明此刻心裏的焦急,但是他不能將這些話說給老者聽,於是答道,“不瞞老先生,本官公務在身,實在不能再在棲鳳鎮耽擱。”

  “哦……,大人所言極是,公務要緊,那老朽祝大人一路順風。”老者連忙拱手施禮。

  “多謝老先生,另外我還有一事,就是醫治我妻所用的熊膽和熊白……”

  “啊!……大人所說的是這事,隻怪老朽隻顧醫治傷兵,倒把此事忘記了,還望大人多多包涵,全福!”這下老大夫連忙起身賠不是,最後還喊他的小夥計。

  那位名叫“全福”的小夥計已經取出兩個油紙包,正是餘一丁拿給老大夫用於醫治二女的熊膽和熊白,怯生生地雙手遞給餘一丁。

  餘一丁伸手接過那兩個油紙包,隻是看了一眼卻沒有放進懷中,而是盯著老大夫不語,老者連忙又道,“這些藥材除了用於醫治兩位夫人以外全都在此,大人……”

  餘一丁趕緊抬手製止老大夫繼續說下去,他覺得老者已經誤會他的意思了,於是誠懇地說道,“老先生誤會了,本官感謝您老醫治我妻還來不及,怎會有其他懷疑?況且老先生又不收取一文診資,本官心頭實在過意不去啊,何況這些藥材放在本官身上確實沒有太大用處,不如送給老先生,在您老手中它們或許能夠救治更多的人呢,還望老先生切莫推辭。”

  老大夫聞言大驚,連連擺手道,“啊?!使不得,千萬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按本官的意思,就這麽定了!”

  餘一丁笑嘻嘻地將那兩個油紙包又交還給目瞪口呆的小夥計,也不等老大夫再說些什麽,轉身便離開了房間,蔡祖明連忙對著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緊跟著餘一丁出了房間。

  這下餘一丁算是真正了卻了此間的所有事,隻等著和蔡祖明出發了,不過這位統領現在正忙著給他的兩位夫人安排馬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