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原來如此
作者:卯牛      更新:2020-03-07 09:26      字數:5311
  現在雖說是午後,可冬季的大漠多風沙,偏偏這時候又吹起了陣陣西北風,卷起漫天的塵土,這陣風沙的來臨使得二人不得不將整個頭臉都用一大塊粗布包裹嚴實,隻露出一雙微微眯著的雙眼,低著頭順著地麵官道上的車轍痕跡前進,本來天氣就有些陰沉,這下四周都顯得灰暗,似乎夜晚就要來臨一般。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餘一丁心頭不免擔心,現在能見度很低,這樣一直走萬一錯過了番廟豈不是件麻煩事?不過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隨著木金一起繼續向前,但是木金看起來似乎並不擔心找不到番廟,他基本上沒有停下來辨認四周環境。

  二人又走了好一陣,終於看見麵前的官道旁有一條岔道,官道繼續向著西北方向延伸,而那岔道隻是便道,從官道的左側通向前麵的一個緩坡,木金毫不猶豫地走上便道,並告訴餘一丁東勒的信中提到這條岔路,再有一裏多路就能到達番廟,餘一丁抬眼看著四周的風沙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他點點頭也沒有說話,隻是示意木金繼續前進。

  餘一丁感覺他們離開官道後一直在緩緩地上坡,看來那座番廟應該是建在山坡上。

  隨著兩人蹣跚著前進,越往山坡上走風沙也逐漸變小,四周的景物終於慢慢地清晰起來,這是一片並不陡峭的山坡,除了一些貼近地麵的枯黃蒿草就是滿山的石頭,有些石頭被人為地壘了起來,形成一個兩人多高的石台,上麵插著木棍,木棍頂端綁著好幾根掛滿了五顏六色布幡的長繩,繩子的另一端呈放射狀伸向四周,然後被各自用大石塊固定在地麵,就像是一座座拉著彩旗的方台,而且這一片山坡上還有數個這種石塊壘起來的方台,每個石台之間有一丈左右的間隙,從間隙中間向更高的山坡上麵望去,在更遠一些的高地,一座由石頭建造的寺廟以及圍牆顯露出大半個身形。

  有兩座石台間的間隙比較寬,那裏的地麵還有道路的痕跡,木金沒有理會周圍的風景,直接順著那條道路繼續前行,餘一丁緊跟著他就來到了那座並不大的寺廟前,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圈石頭壘建的一人多高的圍牆,在二人站立處留有一個一人多寬的缺口供人進出,也沒有門。

  風沙漸漸止住,二人取下了圍住頭部的麵巾,隨著粗布一起抖落下來的還有許多沙塵,餘一丁暗歎這風沙的厲害。

  圍牆裏麵就是以石頭作牆麵和屋頂,以木頭作門窗的番廟,高度大約兩丈有餘,餘一丁不禁想起了齊格格峰上薩滿修行之地的石頭房子,不過兩者之間的外形差異還是非常明顯,單說番廟屋頂那些掛滿彩幡的長繩就是薩滿石頭房子沒有的,而且薩滿的石屋是樹木枝葉為頂,這番廟完全是以石頭做頂,從牆麵頂端慢慢傾斜著延伸到屋頂,無論從哪一麵看都是一個梯形。

  木金沒有猶豫,取下遮擋風沙的頭布後直接走進圍牆內,餘一丁跟著他,但是心中總是隱隱地有一些不安,雖然廟門是打開的,可以清晰地望見廟內供奉的神像,但是四周實在是太安靜了,連個人影子都看不見。

  兩人左顧右盼地進了廟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餘一丁抬眼看著那座鍍了金的神像,盤坐於供台之上,大約丈餘高,有點怒目金剛的味道,座前的條桌上還點有香燭和一盞長明燈,地麵擺著三個蒲團。

  餘一丁可以確定眼前的塑像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佛道神像,而且金剛好像是立在廟門通道的兩旁,一般也是四個,取的是站姿或坐姿,沒有盤坐的,餘一丁並不多的宗教記憶讓他無法判斷這是座供奉何方神聖的廟宇。

  木金還在四下打量,東勒的信中隻說在此處會合,再無其他說明,所以他也是一頭霧水。

  眼前這座番廟也就四五丈的寬度,光是那座神像就有一丈多寬,兩旁另擺有一些桌椅板凳和零散的蒲團,兩側的牆麵上浮雕著一些圖案,像是在講述一個神話故事,而神像後麵應該還有空間,可以從兩側繞過去。

  這座番廟明顯沒有廢棄,卻空無一人,太過反常,餘一丁和木金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也都有繞到神像後麵的想法,隨即輕輕一點頭,兩人各自從一側小心翼翼地向後繞去,餘一丁已將心頭的警覺暗自提到最高。

  二人繞到後麵,隻見一片空地,後牆一丈左右的高度上開著兩個二尺見方的窗戶,朦朧的光線就由此透射下來,神像離後牆麵隻有一丈左右的距離,在神像背後座台前立著一個與常人差不多高的奇形怪狀的泥塑小鬼,生著四隻手臂,各持一件法器,麵生三隻眼,站在一座二尺高的半圓石台上,正怒目橫眉地俯視下方的二人。

  小鬼正對的寺廟後牆正中有兩扇漆成暗紅色的緊閉木門,門上掛著一把銅鎖,不知門後通往何處。

  整個大殿就這麽大點地方,沒有半點人影,四周都非常安靜,可以從後牆的窗戶上聽見外麵的風聲,而北風穿過窗洞時又發出陣陣呼嘯,餘一丁感覺很不好,這座番廟到處都透著一股詭異。

  “木金大哥,這裏啥也沒有,我們還是出去到大殿後看看吧。”餘一丁不是詢問而是提議。

  木金沒有說話,不過已經開始向廟門退去,眼神依舊到處搜尋,他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頭不住思索,難道東勒還沒到?或者卡桑之子已經出事?這些猜測讓這名曲洛漢子暗暗焦急。

  餘一丁跟著木金,邊走邊說道,“木金大哥,東勒的信中沒有其他的提示了?”

  木金皺眉道,“沒有了,就是讓我帶著贖金趕到番廟會合,按理來說他絕對應該比我先到,卻不知為何不見蹤影,難道路上遇見其他變故?”

  最後一句木金是自言自語,他並不知道東勒捕捉雲獸之事。

  餘一丁聞言卻是心頭一凜,那東勒擄走了雲獸,一路帶著它趕往呼圖木格,難道路上又遇見什麽事端?但是他記得東勒是帶著十幾個人去碧雲峰,雖然在雲獸的抵抗和柳四七的機關算計下肯定有死傷,但是總不至於隻剩他一人吧?幾個人一起運送雲獸,東勒又是武藝高強之人,難道途中還會遇險不成?

  二人說著話思索著出了大殿,正準備繞到後麵去看看,這時忽然從大殿另一側走出三個人,都是戴著乳白色的番帽,內穿白色的僧袍,外麵還套了一件長及腳踝的黃底帶白色條紋的長襖,腳上是土黃色的僧鞋。

  雙方都愣了一下,中間那位像是主事的中年番僧單手立在胸前,緩緩開口問道,“兩位施主,前來本寺是為祈願還是禮佛?”

  餘一丁二人這才回過神來,木金率先說道,“我們是來尋人,敢問大師,這兩日是否有外鄉人到得貴寺?”

  “哦?二位就是那東勒施主的朋友吧,請隨我來。”中年番僧深深地看了木金一眼。

  木金的一身穿戴如同臨雲城內餘一丁見過的那些曲洛人一樣的裝束,這番僧估計也看出來了,於是他微微側身,左手依舊立在胸前,右手向大殿後側一擺,又對剩下兩名番僧說道,“阿布你在大殿照看,多郎隨我一起去後屋。”

  說完率先向他剛才來時的方向走去,木金聽他說出東勒的名字,立刻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餘一丁雖然有些疑惑,但是仍舊一同跟了過去。

  名叫阿布的番僧直接進了大殿,多郎則陪在二人側後。

  幾人一起往後走,剛過大殿,眼前除了那一圈圍牆外,還有門對門的兩排低矮石屋,看樣子是僧人居住的地方,圍牆後麵是更高的山坡,隻不過在牆根處還有一個人工開鑿出來的洞口,隻有大半個成人的高度,卻有一人多寬,被一扇木門遮擋洞口,看著圍牆外山坡的坡度,那山洞應該是向斜下方挖掘,看起來似乎是個地窖。

  中年番僧繼續向兩排石屋中間的空地走去,那裏一共有六座石屋,排成兩排,一邊三座,他直接走到左邊最後一間石屋,在門前停了下來,然後對木金說道,“請問施主姓名?”

  木金連忙回答,“我叫木金。”

  番僧回道,“那就對了,我與東勒施主早就相識,此屋內的東西是東勒施主兩日前留在本寺,囑托我轉交給名為木金之人,既是木金施主前來,就請你收下吧。”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把鑰匙遞給木金,然後再施一禮就帶著多郎往大殿而去。

  木金迫不及待地拿著鑰匙就準備開門,餘一丁心中更加起疑,忙伸手阻止,見那兩名番僧還未走遠,於是口中小聲說道,“木金大哥且慢。”

  木金轉頭疑惑道,“餘老弟,這是為何?”

  餘一丁解釋道,“木金大哥,東勒與那番僧早就認識你可知道?”

  木金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這有何疑問?東勒武藝高強,是我們曲洛人的驕傲,在外麵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並不奇怪,何況是他讓我們來此會合,豈能有詐?餘老弟你想多啦。”

  說著木金不等餘一丁回話直接就打開門鎖,推門而入,餘一丁也趕忙跟著伸頭向屋內望去。

  這是一間一丈多長寬的小屋,裏麵的陳設非常簡單,一床一桌一椅,桌麵放著一個信封,另外在牆角擺了一個四五尺見方被黑布蒙著的像是個箱子一樣的東西,其他再無一物。

  木金徑直走到那張桌子前,拿起上麵那個未拆封的信封,說道,“餘老弟你看,這裏沒什麽機關嘛。”

  可餘一丁卻不言不語,木金奇怪地轉頭看他,隻見他站在門口像是被點住了穴道似的一動不動,眼睛瞟向半空,滿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木金趕緊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卻隻看見屋頂,那裏什麽也沒有,又轉回頭疑惑地對餘一丁說道,“餘老弟,你沒事吧?”

  隨著木金發問餘一丁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一般,愣了一下後才說道,“沒事沒事,木金大哥先看看東勒留下的那封信中說些什麽吧。”

  木金又狐疑地看了看餘一丁,見他確實再無異樣的表情,這才拆開信件仔細研讀。

  在信中東勒告訴木金,半個多月前他收到卡桑之子阿克洽的求救信,信中提及她在呼圖木格郡遊玩時被途經該地的噶瑪教大上師看中,說她頗有慧根,欲收為座下弟子,曲洛人普遍信教,何況是一個教派的大上師,阿克洽一開始也頗為心動,就跟隨大上師回到噶瑪教的總壇寺廟薩迦寺,哪知到了薩迦寺後大上師就逼她成為照妃,後又被軟禁。

  原來大上師所謂的弟子就是照妃,說穿了就是大上師的私人玩物,阿克洽誓死不從,況且她與東勒早就兩情相悅,麵對大上師的逼迫她以死相拚,大上師見其軟硬不吃,隻好讓她給東勒寫信,提出阿克洽不做他的照妃也可以,但有兩個條件,一是奉上雲獸一隻,二是白銀千兩,如果東勒可以在一個月內將這兩樣東西送到薩迦寺,大上師可以放還阿克洽回家,否則她就隻有留在噶瑪教做照妃了。

  東勒收到阿克洽的信件就找到了他在親王衛隊的幾個死忠手下及一些好友,立刻前往碧雲峰捕捉雲獸,雖死傷慘重,但是最終還是將雲獸擒獲並送到了呼圖木格的這座番廟,此番廟的主人是他的好友修行薩舉教的番僧瑪爾巴,在西域一帶薩舉教與噶瑪教之間勢同水火,老死不相往來,所以瑪爾巴是木金可以信任之人,現在東勒已將雲獸關在寺廟後麵的地洞內,他帶著兩日前到達的那些曲洛武士前往噶瑪教總壇寺廟薩迦寺探聽消息,讓木金留在此地等候他的音訊。

  木金看完東勒留下的信件,心中稍定,對著餘一丁說道,“餘老弟不必疑心,這番廟的主人就是剛才那名番僧叫做瑪爾巴,是東勒的好友,現在我在此等候東勒的消息即可,多謝餘老弟一路相陪,若老弟有公務在身,盡可自便。”

  木金看信的工夫餘一丁一直在低頭思考,其實剛才進屋的時候餘一丁的腦海裏突然傳來雲獸的聲音,驚得他直接呆立當場,緊接著他就在心神中與雲獸感應交流起來,不消片刻,雲獸就將它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了餘一丁。

  原來半個月前的一天,雲獸正在山中與自己的孩子嬉戲玩耍,忽然間感應到一股危機向自己逼來,它急忙前去查看,當跑到溪水潭邊時,正見著柳四七靠在樹邊,身中數刀渾身是血,已是燈枯油盡,一名臉上有刀疤的男子正揮刀追殺沿著溪水逃跑躲避的何叔,雲獸大怒,飛奔上前,那人隻來得及將刀刺入何叔後背,雲獸就已撲至他的身前,那人連刀都未及拔出,急忙翻滾逃避,同時又從四周竄出數名賊人對雲獸前後夾擊,雲獸錯失了殺死那名刀疤男子的最好時機,結果在它撲殺三名圍攻之人後,直追剩餘的七八名賊人,眾人隻顧落荒而逃。

  柳四七已死,雲獸有負餘一丁重托,無奈發狠之下隻是一路狂追,隻為殺死這群賊人替柳四七報仇,在它又殺死四人後,卻一個不留神被賊人設置的機關陷阱套住脖頸,不知那繩索是何物所製,雲獸百般掙脫不斷,又被返回的賊人擊中鼻子而昏厥,當它再次清醒時已被五花大綁塞在一個木箱內,嘴上還套了一個籠頭係在腦後,更是掙脫不得。

  等雲獸再見天日就是在這座石屋內,幾人將它抬出木箱,雲獸看見那刀疤臉男子與一名異族番僧交談,隨後就被人關入一個地洞,這些天除了喂水以外沒人給它喂過食物,幸虧它這些年時常修煉,十幾日不進食也不至於餓死,隻是有些虛弱而已。

  剛才雲獸隱約間聽見餘一丁的聲音,於是嚐試著用心靈感應與他聯絡,不想正是餘一丁,這才有了他像是被點住穴道一般呆立當場的表現。

  木金同餘一丁說完話,卻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又像是剛才那般發呆,不禁奇怪地推了推他的胳膊,餘一丁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木金大哥有何打算?”

  木金啞然失笑,複又說道,“餘老弟怎麽了?我剛才說要在此等候東勒回來,多謝老弟,你要是有公務先去辦理吧,等這事完了老哥再好好謝你!”

  “哦,小弟的事情不急。”餘一丁腦筋飛轉,他在想如何解救雲獸,其實以他現在的本事,要取木金以及那三名番僧的性命易如反掌,隻不過餘一丁不想這樣做,這四人都與他無冤無仇,而且木金是為完成東勒的請求,救回族長的女兒,也算是盡心盡職之人。那三名番僧隻為幫助好友,僅僅是看守雲獸又未加害於它,換做餘一丁也會幫忙,所以他自認沒有殺人的理由,可是這又該怎麽辦呢?

  “木金大哥,小弟原來曾聽過雲獸的傳聞,據說是碧雲峰山區的祥獸,卻從未得見,能否讓我也一飽眼福呢?”餘一丁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