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炎門
作者:卯牛      更新:2020-07-15 13:23      字數:5318
  餘一丁心頭不由地生出一絲警兆,這才剛剛來到大晉,入城時就感覺那幾名官差麵色不善,不知河口郡城內發生了何事,官差卻唯獨針對他們三人,這是所為何故?

  現在又遇見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如登徒子一般窺覷二女,主要是此人明明是在娶親途中,卻又有如此的作態,而且婚嫁之時還有打手前呼後擁,看起來肯定是個大戶人家,也可從中看出平日裏此人會是怎樣的囂張跋扈。

  餘一丁雖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何況現在鍾離雪的失憶症還沒有完全治好,她就像個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小女孩一般,越是有一副漂亮的容貌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就越危險,那個中年男人看她和柳翠的眼神就像是餓狼在盯著兩隻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綿羊,這讓餘一丁心頭不禁生出一種吞了蒼蠅屎的惡心。

  強龍不壓地頭蛇,餘一丁心中這樣想著,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就不再逛街,直接牽著馬趕著驢車慢慢溜達著返回客棧休息,隻等著吃過晚飯三人便歇息,明天一早即刻出發,他也不想在河口郡繼續逗留。

  三人回到客棧時距離晚飯時間還早得很,餘一丁吩咐掌櫃的等他來點餐時再將飯菜送到他的房間裏,因為現在離吃晚飯的鍾點還有兩個多時辰,他們可以順便在房間裏打坐修習,隨後餘一丁又讓二女先行回房,他還想在掌櫃的這裏打聽一些事情。

  對於城門口的官差餘一丁心頭一直是疑惑不已,為何見到他們三人便會有那種表現,現在剛到大晉便莫名其妙地招惹上官府之人實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所以他才想同掌櫃的打聽一下這段時間河口郡城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莫非此地還會同疾風閣產生千絲萬縷的瓜葛不成?不消除這個疑問餘一丁心中始終是不安的。

  一問才知果然有事,但似乎與疾風閣無關,反而是同中午那名娶親的中年人有關,從掌櫃的口中餘一丁得知此人名為鄭培雄,乃是此地赫赫有名的青炎山莊的莊主,今天是他迎娶自己的第十七房小妾的日子,因為是納偏房,按照本地的習俗隻能在午後接人,因此才會被餘一丁三人碰巧遇上。

  鄭培雄江湖人稱鬼見愁,此人長著一雙“鬼眼”,雙目白多黑少,活像鬼目,加之麵色青白,看起來狀似厲鬼,此人的名號在河口郡甚至可以做到聞名即可令小兒止啼的程度,特別是那雙鬼眼,不要說小兒,就是真正的厲鬼見到也會退避三舍。

  青炎山莊位於河口郡東南數裏之外的槐樹崗,這裏有一個名為大槐樹村的小村落,三十七年前村中鄭李氏生下鄭培雄,此人出生之時正值夏季午後,烈日當空,天邊卻忽然冒出一片紫黃色雲霧,繼而村口的百年老槐樹莫名遭到晴日雷劈起火,幸虧眾村民奮力施救才得以幸存,但最終半邊樹身都被燒毀,老人們都說此等天現異象,必有妖邪現世。

  鄭培雄自小就頑劣成性,加之相貌醜陋凶惡,據說他的雙眼可見他人不可視之物,每每還能具體指出邪祟所在,從無差錯。並且此人不懼穢物,曾有人見他與幾隻孤魂野鬼廝混數日卻安然無恙,而見到之人離去後便大病一場,體虛久治不愈。

  時間長了不僅本村之人對他退避三舍,就連附近鄉村也傳遍了他的“事跡”,使得他在家鄉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後來他的父母在村中族長的要求下把家搬到小村邊緣靠近山崗深處的一片槐樹林邊,一家人都長期不與周圍的村民接觸,漸漸地造成了鄭培雄的孤僻性格。

  十四歲那年鄭培雄終於獨自離開家鄉,據說是南下去了楚越大澤之地拜師學藝,具體情形外人並不知曉,誰知他才走兩年,父母卻先後橫死,都是在山中意外遇襲,官府派人前來查驗卻查不出為何人所害,附近山野又少有強人出沒,且夫妻二人俱是死狀極慘,可以說是死無全屍,除了血衣以外幾乎找不到任何完整的肉塊,大家曾傳言他們不是死於野獸之口就是被邪祟所害,而槐樹崗不屬於山高林密的山區,也少有猛獸,於是此事越傳越懸,此案的偵辦也是一拖再拖,最後就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十二年後鄭培雄突然返回家鄉,方才知曉父母早已過世,就連後事也是村內族長操辦的,命人打了兩口薄皮棺材就在他家旁邊的槐樹林旁草草安葬,鄭培雄在墳頭跪著大哭一場後隨即消失不見蹤影。

  又一年後,鄭培雄帶領十數人返回大槐樹村,拆除了早已破爛不堪的自家老房子,就在槐樹林邊新建了一座莊院,取名“青炎山莊”,又重新為父母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墓地。

  村民打問後得知跟隨鄭培雄返回的異鄉人都是他在大澤之地的同門小輩,此門派名為青炎門,而他現在已經是此代青炎門的掌門,大澤之地的青炎門因內亂已不複存在,鄭培雄回到大槐樹村就是為了在此地重建青炎門,可是對外他隻說自己是青炎山莊的莊主,從不以青炎門掌門自居。

  再過了五年,鄭培雄的勢力已經逐漸發展成為河口郡最大的江湖組織。他們的生意主要是靠捉鬼驅邪,附近鄉鎮誰家鬧邪祟,隻要鄭培雄或者他的門人出馬,根據邪祟的厲害程度,主家花上一些銀兩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而且這些年河口郡確實也常常鬧出各種妖邪,像什麽十年不遇的蛇妖傷人,百年不見的鼠精害人,甚至有整個村子的人無緣無故同時中邪等等,無一不被青炎門降伏。

  幾年下來青炎山莊便搶了附近所有道觀神漢巫婆的生意,而且投奔其門下的弟子也越來越多,現在已經發展成為一兩百人的一個大組織,漸漸地富甲一方。

  若是想做大事之人在有錢之後必然會朝著有勢的方向發展,鄭培雄也不例外,隨著財富的不斷積累,這些年他又同官府勾結在一起,染指碼頭漕運的生意,守著黃河渡口也是掙得盆滿缽滿。

  當然沒有官府的支持他也做不了這些生意,所以在最初麵對河口郡的大小官員時他也是以銀錢開道,互利互惠,本著有舍才有得,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原則,將一幹官員悉數拿下,不願同流合汙的官員不是被逼無奈轉調他處做官便是突遭橫禍死於非命,幾年下來,河口郡黃河河運生意這塊大肥肉就被青炎門的勢力完全占據。

  可是鄭培雄雖然有錢有勢,但有一個令他十分頭疼的問題至今尚未解決,那就是沒有子嗣,偌大的家業卻無人繼承。

  自打他二十八歲那年娶了正房周氏,直到現在三十七歲,小妾都納到了第十七房,卻沒有一個老婆的肚皮能有半點反應,可以為他生下一男半女。

  鄭培雄雖然暗自苦惱,可是百姓卻在坊間流傳著善惡有報的說法。

  今日便是他納十七房小妾,據說是名年芳十八的美女,又據說有產婆看過此女根骨,絕對是好生養的身坯,又又據說此女乃是從大梁強搶而來,很有可能大梁這邊會有人前去大鬧洞房,奪回小妾,又又又據說因為青炎門與官府交好,上午起就有官差在城門站崗,防備大梁這邊有人前去鬧事。

  餘一丁這才恍然大悟,他們三人就是從大梁而來,穿戴又像是江湖中人,怪不得官差看見他們便麵露異色,不過還好那捕頭製止了手下人的莽撞。

  同掌櫃的聊了半天,餘一丁也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不由地暗自鬆了口氣,管他鄭培雄在河口郡這片地麵上如何地家大業大,勢力滔天,自己帶著柳翠和鍾離雪明日一早便離開此地,身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

  為了方便三人仍舊是開了兩間房,不過現在柳翠和鍾離雪都在餘一丁的房間歇息,等吃過晚飯再回她們的房間,餘一丁和柳翠則想趁著這段時間繼續兩人的修行。

  可是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鍾離雪怎麽辦?她因為失憶見著任何事物都比較好奇,在玉屏山上柳翠修行打坐都是趁著早晚鍾離雪睡下時進行,她並沒有親眼見過柳翠修習,所以進了房間看見柳翠跑到窗邊盤腿坐下,自然而然地就想跟著過去查看。

  餘一丁連忙一把將她拽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雪兒自己休息,你柳翠妹妹在打坐修習,不要去打攪她。”

  鍾離雪撅著嘴說道,“餘大哥,雪兒現在不困,不想睡覺,雪兒想跟小翠妹妹一樣打坐修習,餘大哥可以教我嗎?”

  餘一丁聞言一愣,自己怎麽沒有想過這一點呢?鍾離雪本身也是有一身的功夫啊,她從小跟著郡王府的護衛學習拳腳劍法,隻是這次因為突然被劫,慣常使用的那柄青竹鋒並沒有隨身攜帶,可能自從被解救那一天起餘一丁見著的鍾離雪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倒是把她會武功這件事直接給忽略了。

  餘一丁繼而又想到一點,現在的鍾離雪仍舊處在失憶狀態,整日渾渾噩噩,內心近乎於一張白紙,這種狀態其實是很適合修行練氣的,何不試著讓她也嚐試一下修習練氣術呢?或許剛好可以歪打正著也說不一定呢。

  於是趕緊找出練氣術對鍾離雪說道,“雪兒乖,餘大哥這就教你練氣術,來,你照著書中所寫如此這般……”

  在餘一丁的講解教授下,鍾離雪就坐在柳翠一旁,擺了一個跟她完全一樣的姿勢坐了下來,這個妮子見到自己和柳翠的姿勢和柳翠一模一樣,不禁歡喜道,“呀!雪兒現在跟小翠妹妹一樣的修習了,哈哈。”

  餘一丁連忙製止了她的調笑,低聲對鍾離雪說道,“雪兒莫要吵鬧,打坐修習需要安靜,腦中不要去想其他的東西,就按照大哥剛才教給你的口訣,慢慢調整自己的呼吸,就像小翠妹妹那樣。”

  鍾離雪歪頭看了看柳翠,又望了餘一丁一眼,這才規規矩矩地坐好,依照書中所言,雙目微閉,眼觀鼻,鼻觀心,心觀己身……

  此時鍾離雪的腦中就像一張沒有多少墨點的白紙,當然也沒有那麽多的雜念,至於她有沒有可能修出那一絲丹田之氣先不說,至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已入定。

  看見她的氣息已經變得緩慢而悠長,兩對長長的睫毛也幾乎將那雙大眼睛完全遮住,餘一丁明白鍾離雪已經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剛才自己也已將練氣術的基礎口訣讓她熟記於心,剩下的一切就隻有靠她自己了。

  又等了片刻,二女的表現都極為正常,餘一丁便徹底放下心來,走到一邊盤坐於地開始打坐吐納。

  一個時辰以後客棧周圍多了三隻蟲子的屍體,餘一丁則在霎時的失神間從入定中醒轉過來,依然沒能令自己的那絲神念順利返回體內,他有些虛弱地望了一眼仍在窗邊打坐的二女,她們倆居然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態,看樣子沒有一點出定的跡象。

  柳翠現在已經逐漸適應了一名修行者的生活,每天她都會找時間進行打坐修習,這已經成為她這段時間以來的常態,所以對於柳翠的表現餘一丁並沒有太多的驚訝。

  而鍾離雪這還是第一次進行打坐,不僅很快就能進入狀態,並且並不像其他的一些初學者那樣隻有非常短暫的入定時間,初學者一般最多一炷香時間就會醒轉過來,一個時辰幾乎已經是目前餘一丁入定的時長了,這在初學者當中是極其罕見的,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失憶的緣故嗎?

  餘一丁不得而知,也不清楚鍾離雪目前的狀態是好是壞,反正目前他沒有看出這個妮子有什麽不對,而且眼看著窗外的天色慢慢黑了下來,他也沒心思再繼續修習,幹脆就坐在一旁守著算是替二女護法吧。

  又過了大約盞茶時間,柳翠也從入定中蘇醒過來,她一睜眼便瞧見身邊的鍾離雪和坐在一旁的餘一丁,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看著柳翠疑問的神情,餘一丁隻得小聲說道,“小翠,你雪兒姐姐跟你打坐的時間差不多,大哥也不清楚她現在的狀況。”

  聽聞餘一丁如此一說柳翠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吃驚地再次轉頭望向鍾離雪,可是鍾離雪卻仍舊是一副安然端坐的姿勢,柳翠小心地將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底下,隻覺得鍾離雪的呼吸悠長而緩慢,確實沒有什麽異常,而且她的麵相看起來也十分安詳,並沒有任何不適的神情。

  柳翠麵帶疑惑地走到餘一丁身旁低聲說道,“大哥,看起來雪兒姐姐一切正常,小翠也不清楚她為何可以打坐這麽久,不會有什麽事吧?”

  餘一丁皺眉搖頭道,“大哥也不知道,要不試著將她喚醒?”

  柳翠思索著搖頭道,“淩道長曾經跟我說過,如果修行未入門者打坐入定,就算她不能自行蘇醒,也不能輕易喚她出定,否則極易傷身,還是等雪兒姐姐自己醒來最好。”

  餘一丁點頭,他明白這個道理,入定出定都是修行者修習的一部分,隻有通過自身的能力實現了才算是完整的修行過程。比如餘一丁的神念不能自行返回肉身,隻能說明他的修行沒有完成或者沒達到某個程度,功力自然也就無法有實質性提升,所以後來淩雲子不讓外人幫他,隻等他自己醒轉過來,就是要讓他自己去完成這個過程獲得質的提升。

  隻是現在看到鍾離雪這種反常情形餘一丁心中不免有些擔心,她本來就還處在失憶之中,如果因為修習練氣術再出點什麽問題就麻煩了,所以他才會想出喚醒鍾離雪的主意。

  剛才是關心則亂,現在聽柳翠這麽一說餘一丁也認識到自己先前的念頭非常魯莽,從旁喚醒入定之人是個技術活,稍不留神萬一出了點紕漏對於鍾離雪來說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以鍾離雪目前表現出來的狀態看她整個人還是一切正常,隻是遲遲不能出定罷了,那就再耐著性子等上一陣再說。

  也許雪兒與其他人不太一樣吧?餘一丁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就在餘一丁和柳翠二人繼續左等右等了一頓飯工夫後,仍然不見鍾離雪有任何出定的表現,反而是她的麵頰越來越蒼白,眉頭緊皺,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整個人又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端坐的姿勢也左搖右擺隱隱有不穩之勢。

  餘一丁越看越不對勁,此時鍾離雪的狀態絕對非常不正常,柳翠也麵帶憂慮地望著餘一丁急聲道,“大哥,淩道長曾經教過小翠引人出定之法,還是讓小翠試試喚醒她吧?”

  餘一丁緊盯鍾離雪雙目,沉聲道,“小翠有多大把握?”

  柳翠稍加思索後答道,“七成。”

  餘一丁略微猶豫,七成似乎太少。

  這時鍾離雪麵色逐漸變成慘白,突然自她口中“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隨即委頓於地,但仍舊昏迷不醒。

  餘一丁趕緊上前攬起鍾離雪的粉頸,口中急呼一聲,“小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