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順興賭坊
作者:卯牛      更新:2020-05-06 08:13      字數:5306
  看著躺在雜草上的阿玉的慘狀,餘一丁隻覺自己漸漸恍惚,阿玉的麵容似乎已經幻化成鍾離雪的模樣,正滿臉憔悴地抬頭望著餘一丁,幽幽的眼神仿佛是在埋怨他為什麽不去救自己……

  直到柳翠在餘一丁身旁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臂,餘一丁才像是猛然驚醒一般回過神來,下意識擺了擺頭揮去眼前的幻象,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心中不禁暗暗埋怨,怎麽會這樣沉不住氣?難道那個古靈精怪卻又時時充斥著無聊正義感的小丫頭會被疾風閣的人輕易擄去?她可是郡王之女啊,在臨雲城內身邊圍繞著那麽多高手護衛。再說了,鍾離傑給淩雲子的飛鴿傳書肯定假不了,就算疾風閣對鍾離雪不懷好意也應該無從下手或者說不敢下手才對吧?

  自己還是多心了,餘一丁如此一想便慢慢平複了情緒,這時柳翠在一旁說道,“大哥,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餘一丁略略思索了一下,但並沒有直接回答柳翠的問話,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著急,然後轉過頭對書生女子說道,“這位姑娘,既然你接觸過疾風閣的人,可知那些被劫女子送到峽關後是直接送往總閣還是……”

  “不是的,那些女子說是解送總閣,其實到了峽關都會被安置在分閣內,等待總閣那邊的通知再一起送過去。”書生女子直接打斷了餘一丁的問話答道。

  “哦,那姑娘是否知道他們在峽關的分閣位於何處?”

  書生女子點點頭答道,“知道但從未去過,救下阿玉後我們隻能一路小心躲藏著來到峽關,對疾風閣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怎會再冒險再去他們的分閣?不過那分閣就在峽關城北的一座名叫‘順興’的賭坊內。”

  餘一丁聽完後對書生女子拱手抱拳道,“多謝姑娘。”

  言罷他就準備帶著柳翠離開這裏,無論如何他還是要去探一探疾風閣峽關分閣的虛實,就算鍾離雪未被劫持,能稍稍救助一下其他被劫的無辜女子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公子若是去順興賭坊,可以拿上我使用過的這塊腰牌,也許會有些用處。”書生女子從懷中摸出一塊雕成魚形的深色木牌遞給餘一丁。

  餘一丁接過木牌拿在手中查看,那是被雕成一條擺尾的鯉魚形狀的木牌,比一隻手掌略小,在兩麵的魚眼處各畫了個圈,圈內分別用墨寫著“疾”和“散”兩個小字,魚身兩麵也分別有字,一麵是“楚越”,一麵是“三等”。

  書生女子見餘一丁疑惑便解釋道,“這個就是被我抓獲的那名疾風閣楚越分閣的三等弟子的腰牌,這種疾風閣低級人員的腰牌統一都是木製,而且人數眾多,冒充時不易被人察覺,但那李執事的腰牌卻是鑄鐵所製,比弟子牌要大些,又是臨雲散閣中的執事職位,若是冒充他風險會比較大,萬一峽關分閣有識得此人的就會有大麻煩。”

  餘一丁聞言頻頻點頭,最後再次拱手道,“姑娘最好帶著妹妹隱藏好,黃河渡口最多數日內就會解封,到時還是速速返回大晉吧,我們這就告辭了。”

  書生女子急忙抬手阻攔他,“公子先別著急,還有一件事,我解救阿玉時臨雲散閣已經將那些劫獲的女子送往峽關,我帶著妹妹一路疾行趕到峽關準備渡黃河回大晉,他們應該會比我慢一些,但估計最遲也就是一兩天內就會到達峽關,如果公子冒充查探最好抓緊時間。”

  餘一丁謝道,“好的,多謝姑娘提醒,告辭了。”

  書生女子點點頭卻不再言語,又低下頭查看妹妹的狀況,餘一丁見她如此便帶著柳翠離開了破廟。

  二人一路趕回客棧已是三更時分,餘一丁不想耽擱準備直接去探查一下順興賭坊,雖然已是深夜,但是賭坊這一類場所應該還沒有關門,柳翠是個女子,在深夜跑去賭坊太過不合常理,很容易引人懷疑,況且腰牌隻有一麵,所以餘一丁就讓柳翠先在客棧歇息,他獨自一人前往即可。

  順興賭坊位於峽關城北的一座矮山旁,再繼續往北就是黃河岸邊的連綿山區,而賭坊所在的街道算是比較偏僻,不過餘一丁和柳翠數日之前去玉屏山找淩雲子時路過了這裏,隻是那時候正是清晨,賭坊也剛剛打烊不久,因此二人就沒有太過留意罷了。

  此時餘一丁正在站在一座三層的木樓前,正中間的兩扇大門向裏開,門上用兩塊厚厚的毛氈作為門簾擋在門口,讓人看不見門內的情形,“順興”二字一邊一個分別寫在毛氈上,而兩邊木牆上的窗戶位置都被毛氈嚴嚴實實地遮蔽,不僅可以保持室內溫暖,同時還能有效地隔絕內外的聲音,所以餘一丁就算是此刻站在樓前,四周仍然是非常安靜,如果不是看見門口的屋簷下燈籠邊懸掛著一串銅錢銀錠樣式的招牌,他根本看不出眼前的竟然是一座賭坊。

  餘一丁走上前去掀開毛氈,入眼是一個七八尺長的門洞,掀開門簾的刹那間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嗡嗡人聲,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混合了各種氣味的熱浪撲麵而來,門洞內一邊一個靠牆站著兩個夥計打扮的小廝正耷拉著腦袋打瞌睡,聽見餘一丁進來的動靜連忙直起身子行禮迎客,其中一個客氣地說道,“這位大爺裏麵請,若要兌換籌碼進門轉左!”

  餘一丁點點頭沒搭理他,稍稍適應了一下屋內的味道,這才繼續往門洞裏走,剛踏進屋內眼前便豁然開朗,偌大的一個房間足有十丈左右長寬,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個大廳,屋頂的幾根橫梁上掛著六七盞燃著牛油蠟燭的燈座,整個大廳內擺放著兩排十來張丈許寬的賭桌,每一張桌子前都圍滿了人,搖骰子以及推骨牌的動靜和人們吆五喝六的聲音混在一起此起彼伏,大廳四周的牆角還燃著幾個炭火盆,使整個大廳在初春的半夜也沒有一丁點兒寒意,另外還有一些看場子穿著勁裝短衫的打手在四周晃來晃去。

  看見餘一丁進來,打手們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了過來,餘一丁也沒太在意,定了定神才轉頭向左側看去,那裏有一個寬大的櫃台,兩邊各站了一名打手,櫃台裏麵坐著一位賬房先生模樣的人。

  餘一丁走過去從懷中掏出一個四兩的銀元寶,對櫃台裏的那位說道,“勞駕給我換些籌碼。”

  那賬房看見元寶眼睛一亮但也沒有多話,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秤約了約元寶,又從櫃台內取出兩貫銅錢和不到三兩的散碎銀錁子擺在台麵。

  其實在兌換散碎銀子的過程中賭坊已經進行了抽頭,一般市麵上一兩銀子能兌換到的銅錢是二千多一點,大概就是兩貫還多出二三十個大錢,但是賭坊就隻給兌換兩貫,生生扣下了二三十個銅子,同樣的,當你要用贏來的銅錢換元寶時就變成二千零五十個銅子兌換一兩銀子了,反正賭坊是兩頭都要占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順興賭坊後台足夠硬而且沒被人抓到過出老千,名聲還算不錯,否則一般小賭坊是不會在兌換銀兩時抽頭的,那樣就不會有太多人來了,他們隻會在每一局的贏家手上抽取五分紅利。

  隻不過願意來賭坊兌換銀兩的無非有兩種人,第一種是豪客,手中不差錢到賭坊來就是圖個樂子,將手中的元寶整錢兌換成散碎銀子銅錢便於下注,讓賭坊吃點抽頭無所謂;第二種是贏了很多錢的賭徒,將贏來的銅錢或者散碎銀兩兌換成整錢,除非他不嫌背著散錢麻煩。

  就如餘一丁兌換的四兩銀元寶,其實他已經被賭坊抽走了大約一百個銅子,不過這點錢對他來說無所謂,主要是他的目的本就不是來賭錢的,另外半夜三更他也沒地方去兌換銀子啊,而且他還不清楚進了賭坊該如何查找線索,那就先扮作一名賭徒看看情況再說吧,要是一般的賭徒那都是在外麵兌換好了銀錢才進來賭,對於他們來說幾個銅板就是一頓飯錢,憑什麽白給賭坊那麽多飯錢呢。

  峽關郡算是個交通樞紐,往來的客商眾多,在此謀生的人也不少,各色人等聚集在此,這個時代又沒有那麽多娛樂節目,對於男人來說不是賭就是嫖,這也是人的天性,大部分人都有不勞而獲天降橫財的欲念,也希望身邊有嬌妻美妾相隨,賭博似乎給了人們這樣一個希望,所以在峽關縣郡中大大小小的賭坊也有不少,各家的生意也算是興隆,這裏又離巫神山區那麽近,疾風閣肯定是要分一瓢羹的,加上它本身的勢力,這順興賭坊就成了峽關城中最大的幾家賭坊的其中之一了。

  眼見餘一丁兌換好了銀兩,那些打手們也就對他沒有了興趣,又各自把目光轉回了賭場中間,餘一丁也收好了兌換來的銀錢在每一張賭桌間溜達著觀望。

  他最先看見的四張桌子賭的是番攤,也就是俗稱的“猜單雙”,莊家的麵前有兩隻大碗,桌麵上擺著四十粒豆子,莊家快速地用兩隻土碗分別扣住一部分豆子,然後將其中一隻推向桌子中間,另一隻收在自己的身前,這時賭客可以將錢放在自己麵前的三個圈中,分別是單雙和具體數目,猜具體數目就是“意錢”,這個賠率較大,一般猜單雙就是一賠一,而意錢則是一賠十,待賭客下好注,莊家掀開大碗並用一根細長的前端帶勾的竹棍四顆一組地數豆子,然後將輸家的錢勾到自己麵前,再賠給贏家,但是賠付的時候都要抽取五分利,最後還要將自己麵前的大碗掀開並把其中的豆子再數一遍,以示沒有出千。

  另外四張桌子賭的是骰子,玩法比數豆子要豐富一些,有單雙也有大小另外還加上猜點數,當然這個點數比番攤的意錢要好猜得多,所以賠率也隻有一賠五,莊家取一隻海碗中放進兩顆骰子,讓眾人看仔細後再蓋上另一隻碗,上下搖動幾下放好,然後就是賭客下注,最後莊家掀開海碗看結果。

  最後四張桌子上則是玩骨牌的,餘一丁在穿越前就從影視作品裏見過這玩意,好像是叫“牌九”或者“天九牌”,但是始終搞不清楚它的遊戲規則,也沒有真正玩過,不過賭骨牌的陣勢看起來比較大,顯得緊張刺激,莊家嫻熟地碼牌切牌發牌,連帶著把桌子也弄得哢嚓作響,而且還要用兩隻土碗搖骰子,隨後每個賭徒根據搖出的骰子點數拿起屬於自己的幾張骨牌放在眼前小心翼翼地查看點數,最後又將自己的骨牌按規則擺成各種形態樣式放在桌麵,由莊家一一掀開,口中還要吆喝著輸贏吃賠,由於骨牌比起番攤和搖骰子來說技術性強上不少,所以玩這個的賭徒一般下注比較大,往往是開牌後贏錢的賭徒眉開眼笑,輸錢的則是垂頭喪氣,真正是一副世間賭徒百態圖。

  餘一丁在大廳中轉了一圈,最後還是選擇在一張搖骰子的賭桌前站定,骨牌他不會,而番攤的桌前圍觀的人不少,每張桌前除了下注的賭客以外還有一些看熱鬧的在圍觀,相對來說搖骰子的桌前人要少些,正好有一名賭徒才輸完了身家,正眼神發直地看著莊家將自己麵前的一堆大錢用竹棍收走,紅著眼還在身上亂摸著,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是身無分文,於是垂頭喪氣但仍舊兀自不甘地離開了賭桌,門口大櫃台前除了兌換銀錢還可以放高利貸,疾風閣不僅開了順興賭坊,順便還開有“順興”字號的錢莊、客棧、酒肆甚至娼館,賭坊的這個櫃台就是錢莊設在此處的高利貸,餘一丁看著那輸紅眼的賭鬼正猶豫著往櫃台走去,心中隻能一聲歎息……

  他以前總是聽好賭之人喜歡說的一句話是“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那是穿越前他還在現代的時候,國家不允許開設賭場或者沒機會觸碰地下賭場,隻是跟朋友三四逢年過節玩玩小牌或許算得上小賭怡情,可眼下是在古代,麵對賭坊隻要你一旦上了癮,特別是像順興賭坊這種每次下注最少一百文,一晚上的輸贏都能在幾兩甚至十幾兩銀子的大賭坊,那真的可以讓你輸到傾家蕩產賣老婆賣兒女都在所不惜,賭坊加高利貸等同於吃人不吐骨頭那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餘一丁看著那人離開後半天沒有人去坐他的凳子,大概周圍的人都覺得這個位置手氣不順吧,這時莊家已經再次搖動大碗中的骰子,口中還在念叨著“下注啦!下注啦!多買多贏!少買少贏!趕緊下注!買定離手!”,說著嗵地一聲將大碗重重地放在賭桌上,緊接著已有賭客紛紛下注。

  餘一丁見那個位置遲遲沒有人去坐,也沒有往那裏下注,於是取出一百文放在剛才那人座位麵前的小字圈中,接著便坐了下去。

  等大家都買定離手後莊家掀開了大碗,看了看碗中的骰子吆喝道“雙二四點,吃大賠小!押四賠五!”說著就將桌麵大字圈中的所有銀錢劃到自己麵前,然後對押小者一一賠付,沒有人押四點,餘一丁隻贏了九十五個大錢,另外五個則被賭坊抽了頭。

  也不知是什麽運氣,餘一丁自從坐上這個位置後就輸少贏多,沒一會兒麵前就擺滿了一小堆銀錢,除了有很多大錢外居然還有一兩個銀錁子,這讓周圍觀賭的人群發出一陣竊竊私語,剛才那位輸紅了眼的賭徒借了一兩銀子的高利貸也返回到這一桌圍觀,雖然他顯得很謹慎地一直站在那裏觀望並沒有下注,不過賭場熟客都清楚隻要他不離開這裏,借來的這些錢遲早都會還給賭坊,他也會因此背上沉重的高利貸直至萬劫不複。

  餘一丁沒有理會周圍的人,用布包好銀錢拎著離開了座位,那位借了高利貸的一直守在他身後,見他離開了立刻一屁股坐了回去,看樣子這位今晚是要交待在這裏了,餘一丁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便不再逗留,這種人可憐又可悲,也不值得同情。

  當餘一丁又在各個桌邊轉悠的時候,一名看起來就是賭坊夥計的人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道,“這位大爺,要不要玩點刺激的?”

  餘一丁明白總算是可以深入打探了,於是趕緊也小聲說道,“哦?還有更好玩的?”

  那人見狀連忙說道,“是啊,玩這些都是小意思,大爺可以隨我到二樓玩玩。”

  餘一丁欣喜道,“那就有勞兄弟帶路吧。”

  可那人隻是對餘一丁比了一個搓手指的動作道,“大爺別急,這個上二樓有個規矩,身上至少得有這個數。”

  說著他又將兩根食指交叉,餘一丁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一片金葉子道,“這個夠不夠?”

  那人眼神一亮,忙伸手引路道,“夠了,夠了,大爺這邊請。”

  餘一丁跟著他來到大廳的一角,那裏有座木梯直通二樓,樓梯口站著兩名夥計打扮的小廝正在低聲交談,看見餘一丁二人走過來,那兩人抬頭對領頭的微微點頭示意,餘一丁就這麽被那人領著登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