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個夢，那還是我小時候了。在戰火紛飛的妖界，我和蒼兩個蜷縮著身體躲在陰冷的小土洞中，那個時候每天都好餓。那個時候還是小妖怪的我們，每天都在擔憂自己會成為別的妖怪的口中肉，我們餓急了曾經吃過燒焦土地中的蚯蚓，吃過倉惶躲到山洞中的小動物。有一次，有隻毛茸茸的狼崽子被炮火熏到山洞中，躲在我的身後瑟瑟發抖想要得到我的庇護，餓的雙眼都發紅的我和蒼雖然不忍心，但最後還是把它烤了。

  為什麽會做這個夢，我好幾千年不做這些幼時的夢了。自從我成為禦山主，我便盡力保護我山脈中的每一個子民，就算是吃東西，我也盡量吃一些果子之類的。我怕我吃肉的時候就會想到當年那隻小狼崽濕漉漉的黑眼睛，為什麽過了幾千年我還會夢到那雙眼睛？我覺得自己好弱小，好無力。

  “辰，辰，你醒醒。”誰在搖我？我睜開眼睛就看到靜司的臉，他滿臉驚慌，哎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孩子露出這樣的表情。“辰，你怎麽了？”靜司用帕子幫我擦眼角，我想我的身體可能出現問題了，我好困。“靜司，我還說過要幫你掃清障礙。”我定定的看著他的臉。“是啊，你說過，在我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之前，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沒說，你記錯了。”

  “辰，你不要走。”靜司爬上床，抱住了我的腰，將腦袋擱在我的胸口。“我沒走啊。”我摸摸靜司的頭發。“你以後在我身邊，不要用妖力了，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身體。”“我身體沒事啊。”

  “靜司，你說要把雪團和烈火放出來的呢？我還沒見到他們呢。”靜司答應我要放了他們的，可是我並沒見到他們，難道是天氣太冷了，他們冬眠去了？“……”靜司的動作突然頓住了。“怎麽了？”我心頭突然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辰，我騙了你，我攻打禦山的那天，你的兩員部下為了保護你，都死了……”

  哎？誰死了？是雪團和烈火？開玩笑的吧？雪團和烈火是那麽厲害的大妖怪，他們在禦山還是坐荒山的時候就跟著我了。他們怎麽會死呢，不可能不可能。“辰，你不要這樣，我知道是我不好。鎮妖大陣啟動的時候，他們為了保護你衝上來，直接飛灰湮滅了。”飛灰湮滅？那個時候我在幹嘛？我在睡覺……嗬嗬……我在睡覺……

  “辰！！！你不要嚇我！”靜司拿著帕子不停的在擦拭我的嘴，我看到那帕子上有紅色的血。“你說他們在安全的地方，你騙了我。”我心底一片冰涼，雪團和烈火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呢？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我算是個什麽山主！“我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飛灰湮滅了呢？”往常與雪團烈火在一起，我並沒多留意他們，但是現在，他們兩個的樣子卻是如此清晰，雪團溫柔又細膩，她的鱗片在陽光下就像是雪白的綢緞一般華麗。烈火脾氣暴躁，但是在我的事情上麵，他從來不含糊。他們會為我取來春天的花，夏天的瓜，秋天的果子……

  突然之間我覺得喉嚨口有什麽憋不住了，我推開靜司，吐了出來，鮮紅的血噴在了床單上和地上。“辰！”的場靜司想上來扶我，可是我推開了他。如果禦山的那次攻擊隻有我受傷，我會原諒靜司。可是現在讓我知道我的兩員部下死在了我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坎我過不去！可笑我之前還用禦山主的名義替的場靜司擺平了家裏的破事，司辰啊司辰，你混到這步真是活該！你識人不清做事優柔寡斷，你當的什麽山主，你做的什麽神明！

  又一口血噴出，我雙眼一片暈眩，心頭卻一片清明。我沒辦法在的場一族繼續呆下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到我的宅子裏，不論那裏夏天多熱冬天多寂寞，我想要回去。“辰，辰你聽我說，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你的宅子經不住鎮妖大陣，已經塌了。”的場靜司的聲音那麽冷靜，他是在譏笑我無家可歸麽？

  我雙耳又開始了一片轟鳴，我掙紮著下床，房子塌了又怎麽樣，那是我的家！我屬於那兒！“辰，你現在的狀態太差，等你好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宅子我已經讓人重建了，等到春天就開工。”嗬……“的場靜司，你我相識一場，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辰，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好，你送我回家，我就相信你。”

  不知道是出於愧疚還是我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了，的場靜司真的送我回家了，他深夜出發沒帶一個家奴，他為我穿了厚厚的大衣將我背在了背上。多諷刺，十年前，是我背著弱小他下山，現在是他背著虛弱的我上山。一路上，他都在和我說話，可是我卻不想搭理他。我真的好困，我怎麽就突然虛弱成這樣了呢？明明我半個多月前還是能呼風喚雨的大妖怪，現在我卻和一個稚童一般。

  “我確實是存著利用你的心接近你的，可是與你相處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喜歡你。辰，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想放手。”靜司的背很溫暖，他背的很穩，可是我卻不會再貪念他的溫暖。“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人呢。你又溫柔又迷糊，簡直不像個妖怪，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神明，你說我這麽對你，以後會下地獄的吧。”他還在絮絮叨叨。

  “你泡茶的那個杯子，我本來想找來給你繼續泡茶，可是後來我在廢墟裏找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我想那麽精致的杯子一定是有了自己的靈魂躲起來不讓我碰了。”

  “辰，我最終會成為我最厭棄的那種人，我的手上將沾滿了妖怪和人類的血。辰，我一直恨你那個時候拒絕我，要是那個時候你帶走我多好。後麵就沒有這麽多事情了，我會成為禦山上跟在你身後的一個傻乎乎的人類。”

  “……”我眯著眼睛聽他絮叨，以後聽不到了，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有了我的名號罩住他，的場一族的人也不敢對他做些什麽，何況他也確實是個有實力的除妖師。某種意義上，我說的替他掃清障礙也算達成了。

  山路上有雪，他背著我走了三個小時才到了以前宅子的地方。大雪覆蓋了我的院子，我粗粗看看屋子，還好啊，並沒有像靜司說的那樣倒塌了啊。靜司背著我進了屋子，將我放在火爐邊，然後熟練的生火。家裏……挺幹淨的，莫不是有誰在幫我打掃衛生？

  “咦，杯子。”靜司從火爐旁的茶托裏拿起我印著櫻花的杯子，“辰先生，你的杯子又回來了。”“啊……”溫熱的水倒入杯中，粉色的櫻花便在水中徐徐綻放了，我默默的飲了一杯茶，這半年多來，物是人非。“辰先生，其實之前是騙你的。”靜司從懷中掏出一個石葫蘆，我認識這種葫蘆，的場一家用來封印妖怪的葫蘆。靜司拔開瓶口的封印，雪團與烈火的便從瓶中飛了出來。

  “山主大人！”雪團和烈火非常高興看到我，尤其是雪團，她的身軀繞著我纏了好幾圈。“山主喲！！！”烈火那大嗓門驚得門口樹梢上的軟雪簌簌落下。我愣愣的看著他們，然後再傻愣愣的看著靜司。靜司坐在火爐旁，替我添了水。“你不解釋一下？”之前騙我說雪團和烈火死了，我吐了那麽多血，傷春悲秋大半天。

  “沒辦法，辰你實在太好騙了麽。我說什麽你都信。其實我是真的希望雪團與烈火死了，這樣你的心裏便隻有我了，我是這麽想的，結果你卻反應那麽大。”好想扁這熊孩子怎麽破？！“我是真的想把辰留在身邊的，我想讓你滿心滿眼都是我，可是我試了之後發現那樣的你一點都不開心。我還是喜歡你傻乎乎的懶懶散散的樣子，你不是什麽神明，隻是悠哉的辰先生。”

  “那你剛剛上山說的……”“是真的，杯子確實是我剛剛才找到的，我也確實成為了冷血的除妖師。可是辰，我還是不想失去你。我隻希望以後你能讓我經常來宅子裏坐坐。”“好。”“哎？你不遲疑一下？”“遲疑什麽，你想什麽時候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經常來看看我啊。”“……你是舍不得我帶來的點心？”

  在家裏養傷感覺真不一樣，靜司每天都抽出時間來看我，他新簽了妖怪，那妖怪有瞬移能力，靜司總算不用每天來回走那麽長的路了。我甚至覺得，靜司和那個傻乎乎的妖怪簽訂契約的理由就是因為那妖怪會瞬移，不過某種時候這個能力真的非常好用。

  春日裏，我躺在暖暖的陽光下犯懶，突然旁邊多出妖怪的氣息來，睜開眼睛一看是一臉不爽的蒼。“喲。”“喲你個頭！”蒼還是那麽粗暴，他順手就給我個腦瓜子。“讓你不要和人類接觸，你看看你虛弱成什麽樣了，你能有點出息不？！”一臉冷硬的蒼為我蓋好被子，“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從小你就這樣，總是不分對象的心軟，早晚你要死在你的心軟上。我在說你，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在聽在聽哪。”真好，以後蒼也能來陪我喝茶了。

  也許是心結解開了又回到了老家，我覺得我身體好的非常快。小山精們又開始排隊給我送山間的露珠，小妖怪們又聚在院子裏麵說著人類的八卦。他們對靜司還是有畏懼心，每次見到靜司來一個個都跑的飛快。

  靜司身上的氣息越來越淩冽，他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到我這裏喝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但是隻要他來，他都要留宿在我這裏。也許他有天真的會對我出手，可是在此之前我還是願意相信他的。蒼說我沒救了，我早晚會死在沒原則的相信人類上麵。

  我還是喜歡呆在禦山的宅子裏麵，春末夏初的時候，蒼和靜司總算第一次碰麵了。他們的碰麵並不友好，不過看在我的麵子上，當麵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麽衝突。“馬上要到夏天了，我帶了個發電機來，這樣以後辰先生在夏天也能吹空調了。”低眉順眼給我倒水的靜司真是太貼心了。“我準備帶辰去我蒼山山麓的雪山上避暑，免得辰睡得好好的又被那什麽鎮妖陣給坑了。”蒼的雪山在夏天的時候也很舒服呀，但是為什麽要說後麵半句呢？難道我被人類用鎮妖陣傷到的事情已經傳遍妖界了？臉丟大了啊……

  “以後再也不會有鎮妖陣的事情發生了。”靜司的臉色變得很差，他黑色的眼珠牢牢的鎖定我。“人類，記得你的誓言，你現在可是在兩個神明麵前說話呢，要是有違誓言會被天打雷劈的。”蒼端起靜司倒的水就喝了一口，“我一直不明白，辰你怎麽會喜歡喝這種沒滋味的水。我跟你說，最近山上的小妖怪給我上供了一款飲料。”蒼明顯就沒把靜司當一回事，他當著我們的麵掏出一個古色古香的酒瓶，然後倒出冒著氣泡的飲料。“這個可有勁啦，稍微冰鎮一下，夏天喝的時候超級舒服！”我滿頭黑線，蒼又被他的部下忽悠了吧，這不是人類的可樂麽？！那邊靜司的表情變得很微妙，我想在他心裏，剛剛還在威脅他的蒼山主現在已經等同於一個土包子了吧？

  我還是會時不時的陷入突然的睡眠，雖然我認為是睡眠，但是靜司和蒼認為這就是昏迷。在一次睡眠醒來後，我發現靜司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蒼在我旁邊嗖嗖嗖的放冷氣。我不知道這一人一妖達成了什麽協議，但是之後我的身邊就沒離開過人或者是妖怪。除去烈火和雪團，我的宅子裏又多了兩個經常走動的客人，總覺得房間不夠用了。

  靜司的行動非常快，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家中慢慢多了好多電器。對此不屑一顧的蒼在體驗了一回空調後貌似找靜司談了談，後來我聽雪團說，她看到蒼的部下扛著發電機還有電器往蒼山上去了。

  有時候我看到靜司和蒼在背著我說什麽，當我走過去，他們就什麽都不說了。這兩人肯定有事情瞞著我，莫非靜司覺得蒼能力更強大，想要借助蒼的力量？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我沒辦法想象蒼與靜司簽訂契約的樣子，光是想想我都覺得可怕。

  某一天，我正在走廊上喝茶吃點心，靜司帶著一個茶發的青年走到了院子裏。“辰，今天身體怎麽樣？”“挺好的，能吃能睡。”我盯著靜司旁邊那個笑容溫和的青年看看，“難得靜司帶著朋友過來，快過來坐坐。”“禦山主大人，久聞大名，我名為名取周一，見到您我非常榮幸。”名為周一的男人居然上前拉起我的手背親親一吻，這……難道就是國外行禮方式？

  “周一，請不要對辰這麽輕浮。”靜司的臉都快黑了。“靜司你實在太失禮了，這是對美人才有的問候！”看得出來靜司和名為周一的男人關係很好，以前我也曾聽靜司說過他有個同樣能看到妖怪的朋友，就是這位了吧？看起來和靜司的性格完全不一樣，真好，我原本還擔心靜司和我混的時間太長沒有人類朋友，如今看來我完全是白操心啦。

  “辰，周一的劇組這幾天想在禦山拍攝電視劇，我帶他來拜訪你一下。如果這家夥影響你休息了，你一定要告訴我。”啊，這麽一看，難怪這個周一這麽眼熟，這不是我最近偶爾瞄到的電視劇的男主角麽？“您需要我的簽名麽辰先生？”周一的話讓我楞了下，我要簽名幹嘛？“喂，不許對辰無禮！”靜司都無語了。“好呀。靜司，去取紙筆來。”我自然的吩咐道，眼見靜司乖乖去了室內。周一還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我怎麽覺得我認識的的場靜司和眼前的這個不是同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