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山七月飄雪，然後狂風暴雨，再然後……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我沉睡了，或許等我睡醒了，人間就會過了一個輪回，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的場靜司了。大妖怪們一般都非常能睡，我覺得我睡個幾十年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可是我的沉睡被打斷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全身的劇痛驚醒了我。睜開眼睛，我看到在我的宅子裏來來回回忙碌奔走的黑衣人類，我的身體很沉重，每一寸皮膚都像被鋼釘嵌入一般。我大概是流血了，因為我眼中的世界血紅一片不複清明。雪團呢？烈火呢？發生什麽事情了？我轉動著腦袋卻沒有看到他們，周圍吵雜的人聲讓我腦仁生疼。

  我全身無力，像隻被扔在案板上的魚一般任人宰割，這種滋味惡心爆了。

  “家主，抓到了。”誰的腳步向我走來，我睜開沉重的眼簾，看到了向我一步步走進的靜司。“辰先生，一別數月，您倒是依然悠哉，可是我卻想念您得緊啊。”靜司的氣息陰暗又危險，他是被什麽危險的東西附身了？他的一隻眼睛上麵罩了一張符紙。“雪團？烈火？”我開口卻聲音沙啞，難聽的很。

  “哦，您問的是您的那兩位部下？放心，我沒有傷害他們，隻是暫時把他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靜司在我身邊蹲下，他伸手挑起我的一縷長發，那銀發上沾了我的血，看起來不咋地，靜司居然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發尾。我想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是睡了多久？怎麽的場靜司變了一個人？

  “辰先生的味道和我想的一樣美味。嗬嗬……”的場的聲音透出一種詭異，“您看，我按照您的意願成為了除妖師一族的家主，我想我作為家主總要有可以立威的事情吧。”“所以你就對付我？”事實證明的場靜司確實有頭腦，他居然真的成功的製住了我。“不不不，辰先生，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付您。我現在做的一切不都是按照您的預想發展的麽？”靜司拽著我的頭發將我的頭拉起，然後湊在我耳邊低語，“當初您要是帶我走，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辰，沒有帶走我這件事情，我會讓你後悔到死。”

  “你不是的場靜司。”頭皮被扯得生疼，我扭過頭不去看他的臉。“是啊，我不是靜司。他在被你拒絕被你推開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哦，而我是當代最大的除妖師一族的當家。你說，我初戰就降服一個大妖怪並和他簽訂契約，這個設定怎麽樣？”“嗬……你做夢。”我雖然不知道靜司為了抓我布置了多少力量，但是若是我要掙脫，現在也未嚐不可能。

  “辰先生，我勸你不要掙紮哦。我帶你看看外麵。”的場靜司揪著我的衣襟把我拖到走廊上，我大概真的失血太多了，看到院子裏的情況，我居然眩暈了一會兒。院子周圍都被人類除妖師圍滿了，滿院子都貼著除妖符。院子中央大大小小的妖怪和山精們被捆著扔了一地，滿地都是血。

  見到我出來，院子裏麵原本小聲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山主！！！山主您怎麽了？！”“哇哇哇……山主救我們……”“我不想死啊山主，山主！！嗚嗚嗚嗚……”我站在走廊上，小妖怪們的血在院子裏麵蔓延成一張網，我覺得我無法呼吸了。

  “怎麽樣辰先生，和我簽訂契約，我保證放了這些小妖怪們，絕不傷害他們。”的場靜司拽著我的力氣好大，我連癱坐都不行。這是我守護了千年的禦山的居民們，他們就在我的眼前被人類除妖師傷害了！而我，作為禦山山主，我居然被人類脅迫無力反抗！

  “我好恨……”我盯著院子裏的血，手不禁顫抖了，我好恨因為我的原因牽連了禦山的居民。“恨我吧，辰先生。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放了他們，我同你簽訂契約。”我看著院子裏麵的小山精們，他們在人類的除妖符下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就算我強力掙脫了的場靜司的束縛，我也沒那個力量回頭救走他們。

  “嗬嗬……辰先生還是這麽心軟。可是辰先生，為什麽那個時候你對靜司那麽殘酷？”的場靜司鬆開手，我覺得我就像一灘泥一般砸到了地板上，鮮紅的血從我的衣服頭上上甩下，我聽見院子裏麵的小妖怪們尖叫起來了。“的場靜司，放了他們，不要我說第二次。我已經答應與你簽訂契約，若是你食言，我有的是辦法報複你們除妖師一族。”若是他敢當我麵繼續傷害我的子民，就算拚了這條命，我也要人類血債血還。

  “放開他們。”的場家主一聲令下，院子裏麵的人類收起除妖符，恢複了自由身的大小妖怪們立刻轉身離開，小院子立刻安靜下來。“哈哈哈哈，辰先生，你看啊，這就是你護著的妖怪們，他們沒有一個關心你是不是好？一個都沒有！”的場靜司站在我身邊大聲的笑著，笑著笑著他蹲下身揪著我的頭發，“為了這樣的妖怪犧牲自己值得麽？”“沒什麽值不值得，路是你逼我選的，又不是他們逼我的。”我現在的樣子一定非常狼狽，我好累，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辰先生你是在怪我麽？也是，我也是曾經受你恩惠的人類，如今卻對你出手。某種意義上說，我還不如剛剛在你院子裏麵的小妖怪。”麻煩放開我的頭發，頭皮好疼。“靜司……”我有點喘不過氣來。“嗯？辰先生您說什麽？聲音大點，您好歹還是個大妖怪，怎麽一個小小的鎮妖陣就扛不住了。”“我……難受……”不行了，我真難受……

  “家主，剛剛發動大陣的時候一個陣沒夠用，我們發動了十個……”模糊中，我聽到靜司的部下這麽對他說，然後我聽到靜司的咆哮聲：“十個！！你們為什麽不對我說？！”“…………”我動動手拉了拉靜司的袖口，眼前一片白，世界都漸漸的失去了他們的顏色被這白色同化，雙耳本來正在轟鳴，現在反而靜下來了。我看到靜司慌慌張張的抱起我，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度醒過來，我在一個一片雪白的房間裏，我的胳膊上還戳著吊瓶。開什麽玩笑，我一個妖怪吊人類的藥水合適麽？！正在我想拔掉針管時，門開了。一個白頭發的短發女人走了進來。

  “哦，你可算醒了。你還真厲害，十個鎮妖大陣才勉強把你給壓製了。一般的妖怪頂多三個就飛灰湮滅了。”女人走到我旁邊站定。“我還要對你們說謝謝麽。”要是她敢點頭，我一定把吊瓶砸她臉上去，管她是不是母的。

  “的場家主快瘋了，你昏迷了大半個月了。他原本還想和你簽訂契約，結果你一直昏迷不醒，他急的好多天沒休息一直守著你。”“我不會對他說謝謝的。”反正我也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隨你們說去。拔下針管，我動了動身體，總覺得沒什麽力氣，看來人類還挺厲害的，那個鎮妖陣對我的傷害還是挺大的。

  “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女人在旁邊繼續絮絮叨叨，“的場家主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和你相遇了，那個時候我們一直以為你隻是獨自住在深山的隱士。”“那後來怎麽又發現我是妖怪了？”我伸出手臂，看到手臂上纏滿了繃帶，連胸口都纏滿了繃帶。走到鏡子前，發現我的臉上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臉上的傷口應該不多，也就星星點點幾十個吧。脖子處就已經開始纏繃帶了，我嚐試著想拉開繃帶看看傷口，但是找了半天沒找到繃帶打結處。

  “我們也不知道家主什麽時候發現你是妖怪的，隻是半年前家主突然回到了本家，飽受打擊的樣子。然後就說你是大妖怪，然後我們就開始準備捕捉你的計劃。”“捕捉？”我無力的望天，活該我被坑，到家之後隻知道睡覺，活該！“家主很關心你。”女人總結道，“我們知道你是大妖怪，為了捉你自然準備了萬全之策，家主一開始並不知道我們做了這麽多的準備。”“你們倒是好部下。說到部下，我的部下，一隻虎形妖怪和一隻龍形妖怪被你們關在哪裏了？”

  “哦，他們兩個沒事，家主暫時把他們關在安全的地方了。話說回來，您的兩員部下真難纏，我們在他們手上折損了好幾個人。”“是啊，可惜我是最沒用的山主，都無力保護他們。”“我過來是想確認個事情，您是哪位大妖怪？”女人態度倒是挺好，“我們遍查典籍，禦山不該有向您這麽強大的妖怪。您強大到已經可以凝聚實體，普通人也能看到您，像您這樣的強者，不該是籍籍無名的妖怪。”

  “…………你們都不知道我是誰就對我出手？都是人才。”被一群人放倒的我簡直就是蠢材！

  “家主隻知道您叫辰先生，住在禦山山脈中。”“沒錯啊，我就是禦山妖怪辰。人類所知道的妖怪的世界也就是一知半解罷了，這世界上比我厲害的妖怪多了去了。”說了一會兒話，我居然又感覺到了疲憊，女人見我深色倦怠便自覺退下了。

  我躺在床上眯著，思考著下一步如何走下去。是不是真的要和人類簽訂契約？我是答應了靜司和他簽訂，可是那個時候在是他脅迫之下答應的。正在胡思亂想著，感覺到有人接近的我一下睜開雙眼，隻見的場靜司伸著頭在我額頭上方，見我睜開眼，他縮回手然後坐在我旁邊打開他帶過來的食盒。

  “我煮了些紅豆年糕，辰先生你不是喜歡吃麽。”靜司垂下眼眸，看起來又是那個溫順純良的青年。“如今不喜歡了。”話音一落，隻見他微微暗了眼眸：“對不起辰先生，我不知道他們用了那麽多針對你的陣和符咒。”“作為家主和執行人的你說你不知道，你當我傻？”要不是我現在虛的慌，我能把紅豆小年糕砸他頭上去信不信？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是妖怪的？”換我來找話題了。“剛剛見你的那年冬天，你在走廊裏麵睡覺，那個時候你用的是本體。”“行啊的場靜司，你藏得夠深。為了捉我你準備了多久？”“六個月，我知道你冬天會犯懶沒什麽警覺性。”也就是說我睡了半年，現在是冬天了？

  “你不是要簽訂契約的麽。契約拿來我看看。”既然事情已經到這步了，就別扭扭捏捏的了，早點簽了契約早點完結，省的我看到他尷尬。有了契約約束雖然以後我要受他擺布，但是我總比他活的時間長吧。比起半年前他的表白，我覺得契約可能更加適合我和他。

  “契約不能給你看，這是我們這行的規定。”“你們這行的規定真是厲害，跑山上捉了妖怪，逼著妖怪簽訂他不知道的契約，我雖然知道人類不要臉，但是你是第一個讓我知道不要臉三個字是怎麽寫的人類。”

  “辰，你不要生氣，你現在身體不好不適合簽訂契約，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談這事。”的場靜司居然還知道我生氣，不愧是跟著我十年的人類，這察言觀色的能力可比雪團和烈火好多了。“烈火和雪團呢？你放了他們。我會約束他們不過來找你麻煩的。”“好，這事我回頭就去辦。”見他如此爽快的答應了我的條件，我暫時鬆了口氣。

  “這紅豆小年糕我煮了兩個小時，又香又濃，你最喜歡了。嚐嚐？”端著他盛給我的碗，我沉默了。以前冬天，他總是會帶紅豆年糕和各色點心去山上找我，那個時候的年糕香甜，我和他圍著爐火能吃很多。以後，就算能嚐到這年糕，味道也變了。“你的眼睛怎麽了？”之前就注意到了，他的右眼被符紙遮住了。

  “的場的先祖為了得到強大的力量，就與妖怪簽訂了契約。契約的內容就是，先祖可以使用妖怪強大的妖力，但是要將右眼貢獻給妖怪。可是後來先祖失約了，憤怒的妖怪就發誓以後會奪取每個的場家主的右眼。”“……看來你家不要臉是祖傳的。”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會言語如此刻薄，聽到我這話，的場靜司反而笑了：“是啊，可不是祖傳的麽。我自己也是一個卑鄙無恥的人類，所以如果辰先生你要和我簽訂契約，你肯定會吃虧的。”“嗬嗬……那麽那個要來奪走你眼睛的妖怪出現了沒？”

  “我生日的那天出現了。”“那……眼睛已經不在了？”我伸出手去摸摸靜司的右眼，卻被靜司握住了手。“辰先生還是關心我的，我很開心。右眼沒事，隻是留下了很可怕的傷口。”“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說？”七月的時候，靜司若是對我說這事，無論如何我也會保他周全。“說不出口，我知道先生是大妖怪，也知道在先生旁邊我肯定會沒事。可是那樣與我想留在先生身邊的初衷相違背。”“你現在的做法也和你的初衷相違背。”我靜靜的戳穿了他。

  “被先生拋棄的感覺太差了。我那個時候覺得這輩子我完蛋了，反正我最後都是要走向毀滅的，那麽隻要你能在我身邊，我用什麽方法又有什麽分別？”“被我憐憫保護，和不折手段把我留在身邊相比，你覺得後者更好？”“是啊，這樣最起碼我不用擔心你什麽時候厭棄了我，我不必每天惶惶不可終日。”原來還是因為我拋棄了他，他才生出了惡念……司辰，你真是個智商情商都低的罪大惡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