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大王殺不殺?
作者:戰士雙腳走天下      更新:2021-05-10 22:55      字數:2162
  就算於謙素來多謀善斷,也足足過了半分多鍾,才最先反應過來,望著朱祁鈺,神情中有驚訝,也有喜悅:“陛下,您的身體無恙了?”

  誰也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候朱祁鈺身體,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驚訝。朱祁鈺更是點點頭:“我沒事,好得很,你,你很好。”語氣竟然是難得地動了感情。

  於謙點點頭,又看看朱祁鎮:“那麽上皇……”

  朱祁鈺擺擺手打斷他,問道:“聽說,昨天晚上,你們幾個一起商議,要朕立儲,奏本都應寫好了,可有此事?”

  於謙和商輅、王直對視一眼,都點點頭:“是。”

  朱祁鈺深深看著於謙:“你們建議,朕應當複立沂王朱見深為儲君,可是如此?”

  朱祁鎮猛地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於謙。

  朱祁鈺的口氣,並沒有什麽特別,但商輅和王直臉色卻微微一變。

  這不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雖然文官建議立儲,在大萌不是什麽新鮮事,但眼下的情勢,兩人卻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被軟禁於南宮的朱祁鎮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奉天殿,地上癱著石亨、徐有貞為首的一群文官,還暈著個曹吉祥。很明顯,徐石眾人一定是企圖擁立朱祁鎮,但陰謀失敗,被朱祁鈺一舉控製了形勢。

  兩人宦海沉浮幾十年,這一點,一望可知。

  在幾天前,朱祁鈺就已經公開否決了這個提議。他們之所以還要提出來,是以為朱祁鈺病入膏肓,為國家未來計,不得不如此。

  可是現在,朱祁鈺的身體不但奇跡般地好了,而且明顯挫敗了朱祁鎮的陰謀,在這種情況下,迎立朱見深,就犯了朱祁鈺的大忌!

  畢竟朱祁鈺今年才二十八歲,隻要身體無恙,別說生一個了,生個十個八個兒子,也不是沒可能!

  兩個人躊躇不語,但於謙卻很平靜地回答:“是。臣等商議過,隻有如此,方能保證國家、朝廷不致動蕩不安。”

  朱祁鎮眼神一縮,訝然看了眼於謙,隨即又看看徐有貞和石亨,臉色逐漸陰沉起來。徐石二人臉色蒼白,不敢與他對視。

  “聽見了?”朱祁鈺諷刺地看了眼朱祁鎮,搖搖頭道,“別說是迎立朱見深,就算是當初你被瓦剌所囚,嘿,你自稱‘北狩’是吧,要不是於謙幾個據理力爭,你以為你回得來?可是你,是怎麽對待他們的?乘夜把他們捉來,準備斬而後快!若不是朕早有準備,這幾位公忠體國的大臣,隻怕早已人頭落地了!”

  說著哼了一聲,不屑道:“輕信小人,不明大勢,擅殺重臣,說你一句既昏且暴不為過吧?就你,也配坐這個位子?也配說有德者居之?”

  朱祁鎮無言以對,低頭不語。

  朱祁鈺這才對於謙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早料到這位所謂上皇必不甘心,定有所圖。卻一未跟你說明,二未早做安排,派人保護你。雖然不免有讓你看清他真麵目之意,但終究有失君臣之道。所以……我向你道歉!”

  “請你,還有王、商二位卿家……”朱祁鈺深深看著於謙,沉聲道:“多多原諒。”

  說著竟拱手施禮,向於謙,以及王直、商輅深深一揖。

  於謙當時呆住,一把扶住朱祁鈺,和王直商輅一齊跪倒,顫聲道:“折煞微臣了!”

  朱祁鈺忙把三人扶起來,真誠道:“至於複立朱見深的奏本,你們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們絕對沒有私心。”

  於謙仍然沉穩肅穆,商輅和王直卻大大鬆了口氣。

  “這幾年多虧你們用心,國力漸複,未來幾年,我們君臣一心,全力籌謀,振興國家。”朱祁鈺接著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徹底解除瓦剌威脅,實現我中華民族偉大……呃,重現我大明天威,書寫一段曆史佳話,也不枉這一生!”

  於謙終於動容,和王直商輅深施一禮:“敢不遵命!”

  朱祁鈺扶住於謙,四人目光相對,均覺莫逆於心。

  見這君臣怡怡精神振奮的樣子,畢晶母老虎和蕭峰等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心裏老大不是滋味的:這麽好的一堆君臣,難道就這麽帶回去?

  這特麽叫什麽事啊!

  “現在的問題是……”朱祁鈺沉吟片刻,轉頭看著朱祁鎮,“這些人,怎麽處理?”

  朱祁鎮和石亨等人臉色頓時一變,都知道命運的裁決,就要到了。

  商輅和王直看看朱祁鈺,又看看一臉緊張的朱祁鎮等人,麵麵相覷,均覺難以決斷,隻能道:“這個……還請陛下聖裁。”

  於謙卻沉吟片刻,正色道:“臣以為,雖然上皇欲謀複辟,然終究事出有因,且以上皇之尊,若是刀斧加身,未免引得中外議論,徒生枝節,且不免動亂……”

  商輅和王直急忙沉聲叫道:“廷益!”

  廷益是於謙的字,二人這一聲,無疑是要於謙別往下說了,以免觸怒朱祁鈺,畢竟朱祁鎮所作所為跡近謀反,哪個皇帝也容不得的。

  但於謙恍若未聞,仍正色道:“故臣以為,最多,褫奪上皇尊號,複置於南宮,以度餘生也就是了。置於石亨徐有貞等,可奪去一切官職,貶為庶民,永不敘用。”

  這話一說出來,不但商輅和王直緊張地直跺腳,張軏一臉不以為然,就連朱祁鎮和石亨一幹人,都無比錯愕,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正色的於謙。

  一時間,大殿內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朱祁鈺雙目直視於謙,森然道:“這是你的真心話?”

  於謙淡然道:“是。”

  “你就不怕因此觸怒寡人?”

  朱祁鈺目光越來越淩厲,但於謙神色絲毫未變:“若害怕觸怒陛下,有話不敢直言,才有失為臣之道。”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幾乎沒有任何波瀾,卻字字擲地有聲,令人動容。

  朱祁鈺死死盯著於謙,冰冷嚴峻的表情,卻仿佛一點點解凍,終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我就知道,你給我的,一定會是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