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如此之大，帳外喧嘩聲四起，李岩的臉色終於大變。

  畢晶算是看出來了，李岩這人吧，講義氣夠朋友，講政治顧大局，腹有詩書胸有韜略，但跟很多人一樣，也有著知識分子的通病：多謀而寡斷，麵臨大事不能殺伐決斷，也缺乏壯士斷腕的狠心。你讓他出主意那是夠夠的，水平高的不得了，但你要真讓他獨立領導一個團隊，也許他能做到團隊內部和諧，卻很難有什麽大成就。

  這一點上，李岩其實無疑跟黃蓉有點像。聰明，非常聰明，眼珠子一轉那主意一串一串的，可是要沒有郭靖最後把關掌舵，她還真不一定能幹出點啥成就出來。

  一句話，這是個優秀的參謀長，卻絕非一個優秀的司令員。

  就拿剛剛這檔子事兒說，從自己進了大帳到現在，攏共也就十幾分鍾時間，可前前後後李岩的態度變了多少次了？一開始意誌消沉想要自己捅死自己，到後來要跟大夥兒同生共死，還要勸李自成重新振作，結果自己就問了幾句話，他又開始變臉變色猶豫不決，這還沒過去半分鍾呢，外邊叫喚了幾嗓子，馬上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看他現在這樣子，臉色變換不定，眼珠子嘰裏咕嚕亂轉，不用問，這麽一會兒功夫說不定心裏早冒出十七八個主意來了，可偏偏就是不知道究竟該走哪條路，不知道該怎麽辦。

  看起來，還是得本元帥發揮殺伐決斷的本事，幫他下這個決心啊！

  “說你們當局者迷也好，說你們凡夫俗子也好，你們是看不清楚現下的局勢麽？”既然扮神棍，畢晶自然擺出一切盡在掌握、前知八百年後知五百載的諸葛亮範兒，撇撇嘴道，“可我們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大明氣數已盡，你們不造反，也會有人造反，韃子不入關，也一樣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這是不以人意誌為轉移的曆史規律——實話跟你們說吧，明朝已經亡定了，現下南明那幫子人什麽也幹不成，韃子的大清注定要統治中國三百年，李自成也亡定了，誰也救不了他！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你胡說！”李岩還沒說話呢，胡力先暴跳起來，“我元帥爺戰無不勝，小小挫折……”

  “你等會兒，還沒輪到你的問題呢！”畢晶也沒客氣，一指胡力鼻子道，“你是神仙我是神仙，你看得清楚還是我看得清楚？”

  也不管自己剛剛這話有多麽驚世駭俗，哼了一聲問道：“知道為什麽不？民心，民心！隻有人民才是推動曆史的真正力量！明朝自己玩脫了，弄得貪汙腐敗民不聊生，所以李自成才能成功，要不然就憑你們這些人能幹的過孫承宗盧象升，能幹得過明軍的火器營紅衣大炮？李自成進了北京，耽於享樂又倒行逆施，所以才大失民心，這才一敗再敗懂不？你以為想振作就真能振作的？滿清幾百年後，也照樣貪汙腐敗，被洋人堅船利炮打得幾乎亡國，後來才有孫……”說了個孫字，猛然警覺住口，心說好險，差點革命黨同盟會都說出來了，那可就太具體了，不怎麽像神仙了。

  不過周圍一群人都沒覺出什麽異常來——除了母老虎哭笑不得，蕭峰搖頭歎氣之外——都呆呆看著畢晶發愣。顯然這段話很淺顯，卻又蘊含著很深的道理，再加上畢晶言語古怪頗不似現在人口吻，一時半會兒完全消化不了。

  看著這幫人的表情，畢晶非常滿意，心說傻了吧，沒聽過吧？想不到到了古代還有做曆史兼思政課老師的機會呢嘿！不過他自家事自家知，自己那點水平也就這樣兒了，再說下去非露了怯不可，再說現在局勢緊張，還是回到眼前這檔子事兒上再說。

  偷偷抹了把嘴角的唾沫星子，對李岩道：“所以你走還是留，自殺還是跟李自成表忠心，都起不了什麽大作用，那你們的話說就是無關大局，因為這事兒乃是上天注定，冥冥中自有天意。不過我也不會看著你就這麽不放心地離開。這麽著，你們兩口子跟我們走，剩下的事兒，我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李岩呆呆看著畢晶，不知道他怎麽安排。

  就在這時候，帳外騷動聲又大起來，有人大聲吵鬧著，甚至已經有零星兵刃相交的聲音傳進來。畢晶眉頭一皺，對蕭峰道：“蕭哥你上外邊吆喝一嗓子，告訴對麵，李將軍馬上就出來，讓他們等一下！”

  蕭峰點點頭，走出門去，渾厚的聲音隨即響起：“對麵聽著！製將軍馬上出來，爾等稍安勿躁，敢有異動者，這就是榜樣！”隨即轟一聲巨響傳進帳來，一匹戰馬厲聲長嘶。緊接著不知幾千幾萬生同時發一聲驚呼，隨即寂然無聲。

  帳中諸人正在奇怪，帳門一開，蕭峰高大的身軀烏雲壓頂一般進來，大踏步走到畢晶身邊。

  畢晶也來不及問蕭峰究竟幹啥了，弄得外頭突然間就鴉雀無聲的，指指袁承誌，又指指李牟，再指指胡力道：“你們三位武功最高，地位也最高，剩下這幾千弟兄就交給你們照顧，你們以後帶他們幹什麽我不管，但盡量保住他們性命成不？”

  袁承誌衝口答道：“沒問題！”

  胡力卻沉吟一下，隨即咬咬牙道：“胡某必盡全力！”

  “要的就是你們這句話。”畢晶點點頭，“我跟你們說，也別跟李自成硬剛，你們去找宋獻策，讓他跟劉宗敏說去，就說牛金星屢進讒言，今天害這個明天害那個，害來害去誰知道哪天就害到你頭上了？然後就說製將軍麾下有意托庇於權將軍，現如今局勢大壞，李岩又不在了，這種拉山頭擴實力的好機會，我估計姓劉的怎麽著都不會拒絕……”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李岩李牟也好，胡苗範田也好，幾十號將軍衛士也好，一個個都麵子古怪地看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道：“誒你們這麽看我幹什麽？我說的不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