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晶無語。

  這半天看著郭靖一直沒怎麽說話，雖然跟大夥兒也算得上親熱，但神情一直悶悶的，還以為這死腦筋還為楊過小龍女那檔子事兒不高興呢，感情是仍然忘不了他那襄陽？看著郭靖鬱鬱寡歡的樣子，畢晶多少有點難受，強顏笑道：“那郭巨俠你是別想了，打仗可是個無底洞，幾十萬叫花子吃半年的錢，擱現在也就幾發導彈的事兒——咱條件有限，我要真有那本事，別說帶一個師了，帶一個裝甲團過去你都能從襄陽打到多瑙河了。再說了，現在這錢到那時候他也不能花不是？”

  這玩笑其實並不好笑，屬於強行插科打諢，但周圍蕭峰幾個還是很配合地笑起來。可是郭靖嗯了一聲點點點頭，隨即又悶悶地不說話了。畢晶掃了周圍一眼，從一幫人眼裏都看到了無可奈何的神色。

  畢晶也一陣苦笑，他忽然發現，郭靖這種認死理的主兒——俗稱一根筋，放在小說裏，堅毅、果決、信仰堅定，大仁大義，除了聰明之外，你可以把所有人類正麵詞匯都加在他身上，是那麽光芒萬丈令人敬仰高山仰止，可真要放到現實裏，這種人就多少有那麽點格格不入讓人討厭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是沒這號討厭的，那這世界可就真討厭了。

  不過畢晶也不著急，這也就是郭靖剛來，心態還沒恢複過來呢，美國大兵打一兩年仗從戰場上下來，還得有好多年的心理疾病呢，郭靖這可是直接跟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幹了幾十年！隻要時間長一點，他日子過好一點，總有一天會變過來的。畢晶就不相信，自己堂堂一現代人，放著這麽多新鮮玩意兒，還能連個郭靖都帶不歪——呃不，改不好了……

  母老虎見畢晶半天不言語，拿肩膀扛扛他：“發啥楞呢？想好沒有？”

  “什麽想好沒有？啊，你說錢怎麽分啊，”畢晶楞了一下才想起來剛剛在討論什麽話題，不由為自己的分神慚愧了兩秒鍾，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其實也沒啥可分的。我提個不成熟的建議，權當拋磚引玉，你們聽聽怎麽樣。”

  眾人都道：“你說你說。”

  畢晶琢磨一下：“咱參照報社將近分配方案得了，把合作方的錢都付完以後，身下的純利領導先拿一半，行政後勤再拿一半的三成，剩下的分給一線打拚的。”

  “那領導是誰？”黃蓉笑著問，“是你麽？”

  畢晶滯了一下，鬱悶道：“我就是個掛名的，打雜的，給大夥兒擦屁股的，我算哪門子領導了？我是說公賬，咱們一大家子人，以後可不一定有什麽事兒，留一半對付這些破事兒！”

  黃蓉驚訝地看了這胖子一眼，笑笑沒說話。

  畢晶又道：“行政後勤呢，就對應李姐這種供應夥食的啦，蕭哥這種教練啦，殷表姐這種陪練頭子啦，淩表妹這種文案設計啦，小寶這種組織者啦，陳老師馮老師這種幫忙的啦，反正沒上場的有一位算一位，都在這裏頭！”

  眾人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的，一起點頭：“剩下的呢？”

  “剩下的就是一線開黑的。”畢晶見大夥兒同意自己意見，也是精神大振，“凡是上場的，咱一人給一百萬出場費，勝一場三百萬績效，怎麽樣？咱也不說誰的對手強誰的對手弱了——反正那幫洋鬼子在你們手底下都是菜。”頓了一下又道，“我就這麽隨口一說啊，具體多少錢咱回頭細算，你們也知道，我數學不怎麽好……”

  眾人先是失笑，隨即一陣驚訝，按這麽算，這裏可就是胡科掙得最多了，出場十一次，勝了十場，這麽一算可就是幾千萬進賬！接下來就是狄雲了，這位也是一搶挑了一串兒的主兒，除了最後敗給歐陽克，他就沒輸過，算下來也得幾千萬！

  其他的那些登場的，最起碼也得有幾百萬收入，這可都是發了大財的主兒！

  隻有歐陽克悶悶不樂，嘴巴動了半天才鬱悶道：“為什麽他們那麽多我那麽少？我還拿了冠軍呢。”

  “咦，怎麽這就占著說了，我說過給你了？”畢晶滿臉鄙視，“美死你！一分都沒有！”

  歐陽克登時就不幹了，也不怕黃蓉就在這兒坐著了，大聲抗議道：“憑什麽！”也就是他腿腳不方便，他要是能動，隻怕當場就跳起來了。

  “憑什麽？”畢晶從鼻孔裏嗤了一聲，“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麽？參加這比賽，是你自己求著大夥兒上的吧？跟狄雲那場你怎麽贏下來的自己心裏沒個AC數？最後這冠軍是老子跟你交換條件換來的沒錯吧？忘了你當時怎麽威脅老子了？現在你跟我要錢？誰給你的臉？”

  畢晶想起這孫子現場要挾自己就一肚子氣，髒話都冒出來了，對著歐陽克一陣狂噴。唾沫星子都快飛這孫子臉上了。歐陽克當著蕭峰郭靖，特別是黃蓉，也不敢直接動手看人，隻能可憐巴巴地看看歐陽鋒，歐陽鋒臉色鐵青，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這就是成名人物的弱點了——要臉，明明自己該得的，偏偏不好意思爭取。像我們這樣兒的，還不直接吵到天荒地老，知道對方屈服啊！掙錢嘛，不丟人。這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啊，畢晶終於心懷大暢，這口氣出了一半。

  “畢兄弟，這個，好像不妥吧？”畢晶正得意呢，黃蓉卻忽然皺皺眉道，“這對歐陽師兄未免不太公平……”

  蛤？黃蓉還會替歐陽克說話呢？怎麽覺得這麽不真實呢？畢晶霍然轉頭向黃蓉看去。

  別說畢晶了，這屋裏有一個算一個，聽見黃蓉這話都不由一愣。要說這胖子克扣歐陽克獎賞，是有點不大對勁，可是誰替他說話都正常，唯獨這話從黃蓉嘴裏吐出來，那可太奇怪了，這倆人什麽關係，誰不知道啊？想想歐陽克那條腿怎麽斷的就明白了，這可是深仇大恨啊！

  歐陽克更是喜出望外，深情款款地看著黃蓉，一張臉笑得跟花兒一樣，幾乎忘了黃蓉的歲數已經足夠當他媽了。

  不過畢晶很快就發現，黃蓉微微皺著的眉頭下，那雙眼睛嘰裏咕嚕一陣亂轉，嘴角更是微微往上翹著，帶出一點似有似無的笑意——這是憋著壞呢這是？

  “那你的意思……”該配合黃蓉演出的，畢晶當然不能視而不見，擰著眉毛眯著眼，做出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黃蓉瞟畢晶一眼，嘴角那一絲笑容更加濃了，手指頭輕輕點著桌子，發出噠噠噠的聲音，輕輕咳嗽一聲，正色道：“聽大家的意思，畢兄弟你也算是大夥兒管事兒的了，以我做幫主多年的經驗看，管這麽多人，最要緊是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有所勞必有所得。”

  “是是是，您是幫主，您說得對。”畢晶點頭如雞啄米，一副恭聆教誨的表情。

  “所以說，幫裏弟兄隻要立了功，就一定要獎賞，不管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犯了錯就一定要受罰，不管他當初是不是一番好意——好心辦壞事，那也不行。”黃蓉停了一下緩了口氣又道，“而且切忌以人廢言因人廢事，不管你多麽不喜歡這個人，或者不喜歡這個人，都要一樣對待。”

  “喲，這是公平公正公開啊！想不到您還是位管理學大師呢，了不起，了不起！”畢晶拍馬，順便帶入捧哏角色，猛然臉色一肅，“然後內？”

  “然後麽……”黃蓉歎了口氣，把目光轉向歐陽克，歐陽克胸脯立刻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跟個等待班主任給自己做主的小學生似的。黃蓉麵容一緩，甚至衝著歐陽克笑了笑，才正色對畢晶道：“方才我聽說，此次歐陽師兄力克強敵，奪得什麽冠軍，立下如此大功而不賞，這是不明。大家人人都有獎賞，隻有歐陽師兄沒有，那就是不公。知不公不明，最傷人心，人心一散，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我噗！畢晶差點一口噴出來，再把腦袋摔在桌子上皮球一樣彈幾彈，這話怎聽著這麽怪呢，黃蓉是葛優穿越來的？還是昨天看了天下無賊了？偷眼一掃歐陽克，就見這位仁兄一臉喜不自勝，那頭點得比自己還厲害呢。心說你就美吧，待會兒就有你受的了——我就不信黃蓉真能替你說話！

  黃蓉卻似全無覺察，還在那兒問呢：“我說此話，畢兄弟以為然否？”

  “然，然，然得不能再然了。”畢晶強忍著樂問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黃蓉一攤手，“我都說了賞罰分明啊，有所勞必有所得，一視同仁嗎，反過來說，不管是誰，辛辛苦苦做了事，都不能白費吧，得有人付出代價吧？比如說，我讓你去千裏之外找個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是個傻子都明白怎麽回事了。

  畢晶一拍桌子：“黃幫主教訓的是！晚輩茅塞頓開！”扭頭異常嚴肅地對歐陽克說道：“那就這麽說了，錢，哥們我照給，出場費、績效獎一分都不少。你拿了冠軍，另給你一千萬中獎，總數就算你五千萬，這可以了吧？”

  說著閉上眼睛，手指頭掐來掐去做神棍狀，嘴裏“一一得一二二二四九九八十一”地念念有詞，過了半晌道：“咱算算賬啊，我們這回應你請求去襄陽，蕭哥丁哥七哥小胡一人要你一千萬差旅補貼不過分吧？這一出溜就是七百多年，來往路費你得給報了吧，一共要你一千萬不過分吧？這就是五千萬了。還有，我們在襄陽辦了這麽多事兒，耽誤家裏多少事兒啊，這誤工費你得出吧？咱也不多要，一人一百萬合情合理吧？這麽算啊，五千萬扣掉，你還欠我四百萬，什麽時候還清，咱什麽時候算完！”

  歐陽克眼睛越瞪越大，一張臉憋得通紅。畢晶嘿嘿樂道：“你還別不服氣，這還是友情價呢，而且看在這事兒是我答應你的份上，我沒跟你算我那份不說，連我老婆那份都饒上了，你就認便宜吧！”

  一分鍾前，歐陽克還美得隻冒泡，一分鍾後，整張臉都白了，手指著黃蓉，渾身都哆嗦。黃蓉故作驚訝道：“咦歐陽師兄你怎麽了？雖說我幫你說了兩句公道話，你也不用這麽感激我啊，誰讓你我是世交呢，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不是？再說你讓畢兄弟把我夫妻救過來，我們也很承你的情呢……你看看你這渾身抖的，這麽激動對身體可不好，對了，你那隻腳還疼麽？”

  滿屋子人都看看畢晶，有看看黃蓉，一臉的哭笑不得。胖子這賬算得蠻不講理也算了，黃蓉幫著出餿主意坑人也不說了，就說後邊黃蓉這一套話，還讓人感激？特別是那句哪隻腳還疼麽，帶著笑容說出來，看起來關懷備至情深意切的，可聽到人耳朵裏，是個人都得打個冷戰。

  這是不但要殺人，而且還要誅心啊！

  這倆人，不能惹……

  歐陽克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手指著黃蓉，身體呆呆地挺在輪椅上，嘴也歪了，鼻子也斜了，眼犄角都開了，眼瞅著隻有進的氣兒沒出的氣兒。歐陽鋒本來對黃蓉怒目而視，眼看就要發作，一見兒子都氣成這德性了，急忙連拍帶打地幫兒子順氣。

  看著歐陽克這悲慘的樣子，就連郭靖都不忍心了，低聲道：“蓉兒……”

  黃蓉拍拍手，笑吟吟道：“我沒事了——哎呀這口氣終於出了，可算舒坦了……胖子我剛才就是隨便一說，聽不聽在你啊。”

  畢晶頓時翻個白眼，心說合著好話歹話都你一個人說了，最後做壞人還得是我是吧？你有什麽氣啊跑這兒出來了？我才是受這小色鬼氣的那個好不好？

  不過話說回來，這麽一發泄，對歐陽克的那口怨氣也除了一大半了，擺擺手對歐陽克道：“剛才跟你開玩笑的，就是讓你知道知道，想坑你，爺們兒有的是轍懂不？還能真不給你錢啊？”

  這話說的，一屋子人都無語了，有這麽跟人開玩笑的嗎？

  歐陽鋒哼了一聲：“我們受不起！”

  畢晶對老瘋子態度不以為意，大度道：“愛要不要的吧，反正我是照給……要不給替你捐給殘疾人救助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