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想法在畢晶腦子裏如同走馬燈一樣來去，眨眼間就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直到有人大步跑過來才被打斷。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匆匆跑到郭靖身前，連聲道：“爹，媽，你們趕緊下去吧，城上有我就行了。”

  爹？媽？畢晶當時反映過來，這就是郭破虜！仔細打量他兩眼，見這漢子大概1米8左右，和郭靖差不多高，身材健壯厚實，神色堅毅中透著敦厚，不但長相，就連表情都跟郭靖差不多少，隻是微微少了一點點滄桑感。

  再仔細想想，剛剛這一場大戰，郭破虜好像一直就在城牆上拚殺，其速度之快、出手之猛，實不下於丁典和莫聲穀這兩大高手，曾經讓畢晶讚歎不已，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看起來果然虎父無犬子，這郭破虜的武功恐怕非同小可。

  郭破虜見那個穿得奇形怪狀的胖子，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自己，不由微微一愣，隨即對畢晶點頭微笑，又對蕭峰胡斐點頭致意，卻沒有說話。他這憨厚的樣子很能給人好感，雖然沒說話，卻讓然越發覺的這人不但性格樸實，而且很有教養。

  郭破虜跟幾個生麵孔打完招呼，又看著郭靖黃蓉：“爹，媽，你們還是……”

  “不用了！我和你爹就留在城上，你們小夫妻下去吧！”黃蓉搖搖頭，又回過頭來看看畢晶，“畢兄弟你剛才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畢晶楞了一下才想起來，原來自己剛才在那邊胡思亂想，居然被黃蓉一眼看破了，這女人的確是心理靈敏，善於察言觀色。但隨即心中黯然，勉強笑笑道：“沒什麽，就是想起一點亂七八糟的事兒……”

  說著暗暗歎口氣，心說算了，別說徐達常遇春了，就算是諸葛亮劉關張外加李靖徐茂公薛仁貴嶽飛韓世忠一起過來，也不一定抵得過元兵，就算能在襄陽打贏了，那其他地方呢？南宋已經爛到根子上了，他們那些皇帝大臣什麽尿性你還不知道麽？說不定這邊剛打贏了，那邊回頭就能給你隨便安個罪名，十二道金牌給你調回去殺了……

  除非是自己那個時代往這邊空投一支現代化軍隊——也別軍隊了，空投一輛五對負重輪的五九改改改改型坦克，或者一挺加特林六管機槍，隻要油料電池管夠、子彈管足，估計說不定還能管點用。前一陣子知武堂上不還有人這麽問來這麽？假如郭靖有一挺無限子彈不會壞的加特林，能不能擊敗元軍守住襄陽？

  黃蓉見畢晶神情古怪，雙目精光一閃，隨即不著痕跡地打量他兩眼，轉過頭去沒再說什麽。但就是那一瞬間的亮光，畢晶頓時嚇了一跳：壞了！黃蓉不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了吧？要說這姑娘……呃不，這大姐什麽都好，可就是疑心病重，以前楊過這小子在襄陽表現可夠好的了，可還是整天被黃蓉防來防去，差點被弄得精神分裂了。

  可是這也正常，襄陽這是什麽地方？這是戰火連天的大宋最後屏障，在這種倒黴地方一呆幾十年，天天防元兵，防奸細，別說黃蓉這種聰明人本來就容易有點小心眼，就算是個正常人，幾十年熬下來自己沒精神分裂就已經算是神經大條了，不是每個人都像郭靖那樣心懷坦蕩對誰都一腔熱情的。吳哲怎麽評論許三多來著？信任這種天賦不是誰都有的！

  你還別說，許三多那經曆，是不是就是一現代特種兵版的郭靖？

  我靠，我特麽這又想到哪兒去了？畢晶一陣慚愧。那邊郭破虜還一勁兒說呢：“爹、媽，還是我……”

  看來這也是個死心眼兒嘿，隻要自己認準了的事兒，不達目的那是決不罷休。就這性子，你說他不是郭靖的兒子都沒人信！畢晶差點樂出來，不過這倆人爭來爭去究竟爭什麽呢？什麽上城下城的，反正元兵已經退了，大夥兒願意休息就一塊回去休息，願意留在城上就一起看看風景也成啊，這有什麽可爭的？再說了，哥們兒這兒還有任務呢好不好，咱回去商量商量究竟該怎麽辦不成麽？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郭靖臉色已經沉下來：“若非方才一戰快得出人意料，你哪有機會在這裏糾纏——趕緊下去！”

  郭破虜見老爹發了大火，不敢再說，悶悶地去了。郭靖緩和了一下又對畢晶道：“畢兄弟，呂家妹子，蕭前輩，事態緊急，你們先躲一下。”

  躲？躲什麽？畢晶剛一愣，就就幾個鬆餅簇擁著，身不由己地往箭樓裏走過去。郭靖手中令旗隨即豎起來，平平揮舞幾下，緊接著又向下一揮，大隊宋兵紛紛後撤，有鑽到箭樓裏的，有沿著馬道往城下跑的，還有就地尋找厚一點的女牆貓起來的，一轉眼間，城牆上的宋兵宋將江湖豪客，就不見了一大半，隻剩下一小部分，分散在城牆各處，遠遠監視著城外元軍動向。

  這是要幹啥？怎麽看起來都這麽緊張，就跟大禍臨頭似的？

  畢晶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城外忽然傳來一陣猛烈的哢哢聲，隨即，轟隆隆的呼嘯從天而至，畢晶臉色猛然發白，跳起來咬牙切齒大喊：“回回炮！”

  猛回頭，果見城外元兵後方，江對岸樊城城頭，高大的架子上，迸發出真真火星，十餘丈長的巨木如同昂首吐信的蟒蛇，猛然翻上半空，天空中，巨大的石塊飛蝗一般遮天蔽日，呼嘯而來。果然是半路上曾經遭遇過一次的回回炮！

  回回炮這種東西，畢晶當然有所耳聞。這種威力巨大的改進型投石機來自西域和中東一代，比原本的型號威力更大，射程更遠，偏偏運行起來更加省力。在有些資料中，這東西甚至直接被稱作襄陽炮，因為他本身就是元兵為了攻克襄陽而製造和使用的！

  據畢晶所知，在大舉進攻襄陽，圍城五年有餘卻始終無法攻克的情況下，元帝特地從西域聘請了大師級任務，製作出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並部署在襄樊前線。

  在傳說中，回回炮射程接近一裏，可以發射重達八百斤的巨石，而實際上，這兩天射向樊城襄陽的巨石都在三百斤上下。而射中目標時，天崩地裂般的巨大轟響，帶來的是天翻地覆的毀滅性打擊——那遍布城牆附近的巨大隕石坑，以及城牆上巨大的石塊、坑窪和殘缺的牆體牆麵。幾天前樊城之所以失陷，就是因為被回回炮轟開了城牆，並造成了樊軍民巨大的損失和無限的恐慌。

  還不隻是襄樊，在襄陽終於被拿下之後，回回炮在隨後的各大戰役中都發揮了巨大作用，簡直稱得上攻無不克。後世某些震驚部自媒體，直接稱之為“宋軍的夢魘”。

  也許這種炮唯一的缺點是操作過程比較繁瑣，發射一次之後，需要更長的時間來重新裝填、上索，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次射擊。而要想發揮最大威力，必須展開統一齊射，否則分批發射容易造成火力密集程度不足，但要是齊射，就必須忍受長時間的火力冷卻期。

  這時候畢晶也才明白，剛剛郭靖為什麽一再向蕭峰幾個強調，一定要在一炷香時間內解決戰鬥。

  他打的是個時間差！

  回回炮的最大作用，除了轟擊對方城門、城牆之外，就是以絕對強大的威力讓對手不然露頭，從而壓製對手的兵力和戰鬥力，以掩護己方部隊進攻。這就相當於現代戰爭中的炮火準備。但是，在兩輪發射中間的繁瑣操作，卻給了郭靖一次機會——在回回炮第一輪轟擊完成之後，誘敵深入，將元兵攻城部隊放進城來，關門打狗、分割圍殲，在第二輪轟擊開始之前，將敵軍攻城兵力徹底趕回去。這樣就造成對方第二輪轟擊時，自己有時間躲避，不需要擔心對手後繼兵力在炮火掩護下攻城。

  看起來，在樊城城破、襄陽接連被轟擊幾次之後，郭靖和黃蓉已經想出了應對之道。不得不說，這倆人和元兵鏖戰三十年，經驗和反應都已經相當成熟了。就是不知道誰先想到的，又是誰的主意更多一點。

  沒錯，看起來這個辦法很冒險，一旦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將元兵擊退，那麽襄陽城將同時麵臨遠程炮兵、城下雲梯甕城以及城牆元兵四路夾擊，很可能就是城破人亡的下場！

  但這已經是最無奈也最有效的應對方式了，否則可能還沒開打，戰鬥就已經結束，襄陽城就已經被攻破了。而郭靖和黃蓉之所以敢於這樣冒險，一定也對自己的指揮能力有著充分的信心。從剛才郭靖穩若泰山地指揮，多路宋軍和江湖豪客配合無間的情景來看，這個推測並不離譜。最直接的證據就是，自己這邊隻增加了蕭峰、丁典、莫聲穀和胡斐，在加上自己和母老虎六個生力軍，戰鬥就比郭靖預計的時間大大提前，在擊退元兵之後，居然還能跟郭破虜扯了半天閑篇！

  一想到這些，畢晶就覺著卓立城頭的郭靖的背影，越發高大起來，仿佛連巨石在空中極速飛行發出的驚人呼嘯聲，都沒那麽可怕了。

  也得虧是現在這種回回炮還有這種缺陷，這要換成後世能連續發射，不打幾個基數不算完的大口徑榴彈炮，襄陽城趁早投降算了！

  在經過將近半分鍾的飛行，越過元軍部隊，越過寬闊的護城河之後，回回炮發出的巨石終於到達襄陽城頭。

  轟一聲震天巨響，第一塊巨石狠狠砸在城牆中部。磚石紛飛，煙塵向外噴射出一丈有餘，聲勢極是駭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千百塊巨石已經同時撲到。

  轟轟轟轟……

  震天的巨響連成一片，城牆，城頭，到處是如雨的巨石，到處是飛騰的煙霧，整座城仿佛都在顫抖著，整個天地仿佛都已經翻覆過來。

  畢晶和母老虎帶在箭樓邊上，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目光中的驚懼之意。雖然已經有了經驗，但麵對這近乎毀天滅地的炮擊，兩個人還是忍不住相視駭然。

  抬頭向外看，煙霧騰騰之中，郭靖黃蓉都穩穩站在城頭，腰杆挺得筆直，向城外望去。如雨的巨石急飛而至，呼嘯聲中帶起的強風，將兩個人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卻無法撼動他們身體一分一毫。

  蕭峰丁典幾個也沒跟著進來，站在郭黃夫婦身邊，瞧著著近乎毀天滅地的攻擊，都是微微搖頭，隨即看向郭黃二人的目光中，尊敬欽佩之色越來越濃。

  猛然間，一陣尖銳的呼嘯在眾人耳邊響起，一塊巨大的石頭，帶著猛惡的風聲，從高處惡狠狠撲下，向著箭樓直直砸過去。

  “當心！”

  畢晶失聲驚呼。

  這塊巨石張開雙臂都摟不過來，至少足足有三百多斤，而且直上直下砸下來，攜帶的力量何止千鈞！砸在箭樓上，箭樓就得當時塌一大半，砸在人身上，絕對就是骨斷筋折的下場！

  危機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高高躍起數丈，直接迎向從天而降的巨石。

  蕭峰！

  他要幹什麽？畢晶張大嘴想要大叫，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特麽可是能砸出一個巨大深坑的巨石，回回炮發射出來那種，難道蕭峰還能空手接下來？

  半空中，一人一石飛快地接近，瞬間就相距不足一尺！

  蕭峰身在半空，雙掌一前一後，猛然拍出，那從天而降的巨石，竟然像是受到極大衝擊，居然微微停滯一下，蕭峰更不遲疑，雙掌再次齊揮而出。

  砰砰兩聲巨響，巨石下落之勢再次一頓。蕭峰的身影這時已經與巨石齊平，雙臂張開，在石頭上輕輕一撥，那巨石居然原地滴溜溜轉起來，下落之勢居然莫名其妙變成橫轉之力。蕭峰大喝一聲，單手在巨石上再次一撥，身體如大鵬般緩緩下降，巨石就在他手中急速轉動。

  蕭峰雙腳落地，大喝一聲，雙手用力，那巨石竟然就這麽旋轉著，遠遠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