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拿自家孩子當寶，但這些家長也知道自家孩子是個什麽德行，好的學不來壞的學得到挺快，老師常年評語就是“成績穩定”——穩居年紀倒數，以及“動手能力強”——打架鬥毆欺負同學就是家常便飯，要不然也不混到全年級最差的班裏去。

  可是，就是這麽一幫壞孩子，居然被一個比三下五除二打得皮開肉綻嘴歪眼斜，對方年齡還更小，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一想到這一點，這幾個家長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以一敵五、以女擊男，輕而易舉大獲全勝，這是個什麽孩子啊！

  下意思往曲菲菲方向看過去，就見這小女孩正在東瞧瞧細看看，一臉的滿不在乎。似乎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小丫頭忽然抬起頭來，朝著周圍幾個男孩子皺皺眉，瞪了一眼，那幾個小子被她目光一瞪，居然一個個下意識縮縮脖子，滿臉的恐懼，卻一句話都不敢說，憤憤將求助的目光轉向自己家長。看見這幾個小混蛋的這種表現，小丫頭似乎很不滿意，鄙視地扁了扁嘴，這才轉過頭來，對一眾家長送上一個甜甜的小臉。

  小丫頭長得如此水靈可愛，神情如此天真無邪，笑容是如此甜美動人。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在這些家長眼裏，卻完全是另外一種形象，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個剛剛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披著小姑娘外衣的小惡魔。她那白生生的一嘴小牙，就好像小惡魔張開了嘴巴，上麵還沾著血跡……

  幾個家長齊齊一個激靈。他們簡直不敢想象，這樣一個小女孩，啊不，一個可怕的小惡魔，如果被開除出學校，從此懷恨在心，天天在校門口堵著自己孩子……天！

  要不……不要提這麽過分的要求了？幾個家長對視一眼，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某種猶豫，而不是之前的憤怒。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主動權已經，或者說從來都不在他們手裏。幾個人的目光，又齊刷刷轉向那個那個姓呂的網紅臉，那個副區長太太，在這裏，在他們一群人中間，這個女人才是領頭羊，話事人，或者說，是最佳的擋箭牌，背鍋俠……

  很顯然他們注定要失望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看清某些事情，尤其是那些被氣迷了心的、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的老女人。網紅臉聽完畢晶的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時就叫起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判？你能探討什麽方案，你——”

  “你給我閉嘴！”網紅臉剛喊了了兩句，母老虎已經怒不可遏，沉聲道，“要想解決事，就老實給老娘聽著！”

  母老虎發飆，非同小可，那網紅臉竟然被她嚇得微微一縮，當即住口。

  畢晶摸摸自己一張老臉，母老虎這威風，怎麽就比老子大這麽多呢？老子說半天都比不上人家罵一句，果然這世界上暴力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麽？真是文明社會的悲哀啊！

  對母老虎輕輕搖搖頭，道：“別這麽說話嘛，論位置，人家是副區長夫人，論年紀，怎麽說人家能當你阿姨了，你就不能放尊重點？”

  “噗……”

  周圍一群人都差點噴出來，阿姨……這胖子態度這麽正兒八經的，怎麽說出話來這麽損呢？母老虎白了畢晶一眼，嘴角也有點忍不住往上輕輕一翹。

  網紅臉卻好像沒聽出什麽來，看了母老虎一眼，哼了一聲，仰起頭不說話了，一副不跟你一般見識的傲嬌表情。畢晶歎了口氣，欺負這種囂張跋扈卻沒什麽腦子的女人，簡直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實在是沒有什麽成就感。

  搖搖頭對網紅臉道：“呂女士的地位最尊貴，年高德劭，您的要求咱們放在最後談。”終於還是忍不住暗損了網紅臉年齡另一句，轉過頭來對另外幾個家長道：“要不咱們先一個一個談談，大家都有什麽具體要求？”

  畢晶的姿態放得很低，說話也很客氣，態度貌似也很誠懇——關鍵這家夥並沒有暗中諷刺自己的意思，幾個家長互相看了看，又看看網紅臉。網紅臉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地位最尊貴而且年高德劭”的遐想之中，似乎沒有表示反對的意思，於是這幫家長紛紛咳嗽一聲，目光看向畢晶，既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表示反對的意思。

  畢晶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剛才說什麽跟學校鬧僵了對孩子不好，又是動之以情又是曉之以理的，最後甚至不惜用“山水有相逢”做了一次很隱晦的威脅，目的就是為了將這幫人唬住，將他們與那個網紅臉分開，區別對待。辦這種事麽，麵對一大堆人形成的集體，總是要比麵對一個個小團體更加容易，畢竟人都是自私的，都各有各自的小算盤。所以，在戰場上，“分割圍殲”永遠是致勝的法寶之一。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畢晶甚至不惜忍著惡心，捧了那個女人兩句，盡管那兩句話，說得皮裏陽秋的。不過想來女人也聽不出來。

  而自己那些話說完，這些家長的態度就明顯有了改變，變得猶豫甚至退縮起來。畢晶當時就確定，這些人，就是今天處理這件事的突破口。不得不提的是，曲非煙心思就是靈活，自己剛剛因因威脅完這幾位家長，這小丫頭就立刻展開了新一輪威脅——那一次瞪眼，以及後麵那可愛的笑容，簡直就是一次活生生的神助攻——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妖精！老曲這是怎麽教育的啊！

  自然，還有母老虎，果然不愧是自己的最佳搭檔，當那個網紅女剛剛跳出來的那一刻，這小妞兒就馬上將她堵了回去，不讓她對自己的計劃形成幹擾。這娘們！除了脾氣暴躁了一點之外，簡直就是完美！等事情辦完之後，一定要和她大功告成一次，到時候，嘿嘿……

  “咳。”母老虎很不滿意地咳嗽了一聲，不知道這死胖子好好的怎麽發起呆來，而且嘴角逐漸露出一絲猥瑣……

  畢晶這才忽然發現，媽的，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思路又跑偏了。也咳嗽一聲，裝模作樣思考了一下，緩緩道：“之前各位的孩子都幹了什麽，我不說大家也都心裏有數。這些事情，放在什麽地方，也不是個好事兒吧？”

  幾個家長同時臉色一變，這時候提這個幹什麽？你還打算先追究我們的責任還是怎麽著？但是也有人神情一滯，忽然意識到，自己見到孩子被打成這個樣子，怒火攻心，再加上那個忘了又一直在以勢壓人胡攪蠻纏，就一直跟著起哄。卻忘了自己家的孩子幹那些事情，已經不是欺負同學那麽簡單，往小了說，那是校園霸淩，往大了說，那就是猥褻！就算他們是未成年人，嚴厲的處分也是少不了的！放在多年之前，進少管所做少年犯都夠格了！

  如果說那個被欺負的女孩子人單勢孤父母雙亡，沒人給他出頭的話，也就算了。但現在事情又牽扯到另外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能一對五撂倒自家這幾個沒出息的也不說，就眼前這位自稱家長的年輕人，說話不急不躁有條有理的，一看就不是沒見識的普通人。更別說旁邊還站著一個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漂亮女孩呢！

  有這兩個人出頭，那個官太太真能一手遮天，讓事情全然按照她的意思來辦？

  畢晶見自己這幾句話果然奏效，四個家長裏麵至少有兩個表情明顯動搖甚至有些害怕了，搖搖頭又道：“但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和紀律，這不是我的事情，我也不想管，我也管不了。”這幾句話，就是在前一段話之後的緩衝了，先給了某種壓力，然後再輕輕把壓力撤掉，一定會對方有一種死裏逃生占了便宜的感覺。

  果然這句話一說出來，幾個家長同時鬆了口氣，看著畢晶的目光變得平和起來。畢晶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道：“我提個建議，大家看看合不合適。無論這件事是非對錯，我們家菲菲總是動了手，傷了人，這幾個孩子今天這件事得到了教訓，在這件事上，我們沒有教育她找到更合理的處理方法，也是有責任的——這樣，我們負責孩子們的醫藥費，直到他們恢複健康，你們不在提出其他要求，你們看怎麽樣？”

  幾個家長麵麵相覷。

  說老實話，畢晶的這個提議，已經算得上是公平合理，甚至有些退讓了。按理說，就算他們沒有教育好那個小女孩，沒能教她用更好的方式處理這件事，那也隻是吹毛求疵，小孩子那懂那麽多？而且不論是什麽地方，這種行為都不能算是錯，甚至應該得到鼓勵！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家長仍然願意負責醫療費用，還能要求更多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已經被畢晶的話繞住，竟然開始變得通情達理，開始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的另一麵，其實是來自某種擔心，來自畢晶從一開始就逐漸滲透的，或隱或現的威脅：你們想讓老師給你們穿小鞋？你們希望得到我們家孩子的道歉，然後因為五個大男孩被一個小女孩碾壓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們希望你們的孩子，從今天起隔三差五就被人堵，長時間生活在恐懼之中？

  或許，就這麽答應下來，大家都有個台階下，也是個不錯的結果？至於自家孩子以後的日子，隻要那個小丫頭不再欺負他們、打他們，也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這麽說，這個條件未嚐不可接受？

  四個家長心動了一下。但是，問題在於……

  這時候，政教處的那個趙主任也已經反應過來來了，點點頭道：“如果各位能夠接受這個條件，我們學校可以保證，隻要這些學生以後不再犯類似錯誤，那麽我們將不會針對他們作出其他處罰，並且保證他們在校期間的安全……”

  “我看可……”沉默了片刻，一個家長終於開口了。但是話還沒有說完，那個網紅臉卻忽然反應過來了，猛地打斷這個家長的話，厲聲道：“不行！憑什麽這麽便宜你們！我們大家是一起來的，有問題要共同進退！大家不要怕！堅決要求校方開除曲菲菲！堅決要求對方家長公開道歉！”

  我靠！畢晶一時頭大無比，剛才明明已經說動對麵幾個家長了，這娘們兒怎麽回過味來了？這聰明的智商怎麽忽然就占領高地了？這麽一攪和，再加上那句共同進退，那幾個家長準得有反複。

  果然，這網紅臉一說話，那幾個家長頓時又有點猶豫，目光閃閃縮縮的，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不答應也行啊？”母老虎互讓冷笑一聲，對曲菲菲道，“這不菲菲你現在還沒被開除呢嗎，就算開除也得走好幾天程序，也得允許我們上訴吧？這幾天你就給我在學校好好上學，碰見不開眼的，直接打過去，被打死就行！反正最壞的結果不也就是個開除麽？”

  曲非煙當然很懂得配合，點點頭，很是乖巧地問道：“姑姑你是全省青年女子格鬥冠軍，打架最厲害最有經驗了，你告訴我，小擒拿手能不能用？分筋錯骨手能不能用？骨頭打斷行不行？腿斷了多長時間能好？”

  太狠了吧？小丫頭說一句，周圍幾個家長就打一個哆嗦，目瞪口呆看著小丫頭，就像看到一個暴力女魔頭。

  “不，不，我接受這個條件！”終於，一個家長忍不住叫起來，緊接著，另外幾個也紛紛點頭：“這個條件沒問題——我麽還要帶孩子去醫院檢查，等檢查回來，老師就安排我們上課好了……”

  幾個家長紛紛拉著自家孩子，瞧那意思，恨不能立刻就離開這間辦公室，離那個可怕的小女魔越遠越好，連畢晶的銀行卡號不沒敢問。

  母老虎和曲非煙互相看了一眼，眼角都出現了一絲笑意，小丫頭還輕輕皺皺小鼻子，樣子可愛極了，也天真極了。

  這倆女人，是在是太給力了，畢晶恨不能當場給這倆點一萬個讚，心裏大大鬆了口氣，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那個濃妝豔抹的網紅臉。

  現在，問題已經解決的大半，就剩下這塊最難啃的骨頭了——呸！這不是什麽好骨頭，鬼特麽才願意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