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裏勻稱而綿長的呼吸聲已幾乎細不可聞，幾乎所有人都睡著了。但畢晶就直直躺在床上，瞪大雙眼瞧著上鋪床板，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蕭峰說得對，剛才畢晶是沒說實話，最少沒有把實話全說出來，而他真正的擔心，也正如蕭峰說的一樣，並不是連城訣和武當派，而是另外的事情。

  “但是，這種事情，怎麽好跟你直說啊……”畢晶在心底長長歎了口氣。因為，這件事，不隻是關係到丁典、狄雲，更直接關係到蕭峰，阿朱，以及殷素素和張翠山。

  按照這個係統毫無底線隨時坑爹的尿性，以及這次去救丁典和狄雲的行動，畢晶越來越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如果說上次去見郭靖，發現郭靖還認識自己還算說得過去，那麽改變整個連城訣的故事走向，顯然就有點非同尋常了。什麽戚長發，什麽花鐵幹，什麽淩知府，什麽血刀僧之類雜碎的結局究竟如何，畢晶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老子管他死不死，這跟老子有關係嗎？但是，按照這一次係統自主把自己送回上一次穿越後的時間節點，並且因為自己的出現，影響了事件中人物的心理和行為，就不得不讓畢晶認識到一個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的問題：蕭峰怎麽辦？阿朱怎麽辦？張翠山又怎麽辦？

  上一次去救阿朱，畢晶已經發現，那邊還有一個蕭峰。當時他並沒有往深處想，但現在，卻由不得他不想了：站在自己這個世界裏，阿朱已經死了，某種程度上，蕭峰也已經消失了。但在天龍世界裏，最起碼在小鏡湖的悲劇發生之前，阿朱還好端端活著。那麽，自己穿越到那個時候，按照蕭峰的說法，“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就算你改變了一點點，最終說不定兜兜轉轉又走回原路”，那麽，這是不是意味著，阿朱的死，其實是注定的？就算自己再努力，也沒辦法改變這倆人的結局？上一回那道從天而降的霹靂，究竟是自然現象，還是人的命運無法改變的一個警告？

  其實，畢晶就是在蕭峰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猛然想到這一點的。推而廣之，殷素素和張翠山呢？是不是自己再努力，也改變不了張翠山的命運？要知道，和阿朱一樣，張翠山，也是死在殷素素前麵的！

  想起蕭峰那句“人力終歸有時而盡”，畢晶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而想到蕭峰說這句話是那頗為黯然的表情，畢晶的心就猛地揪在一起。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把阿朱救回來，蕭峰，這個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反反複複在悲劇命運中沉浮的漢子，會是怎樣的絕望？阿朱，已經是他唯一的牽掛了！

  而如果自己能回到小鏡湖悲劇發生之前，阻止阿朱的死亡，那麽故事會完全拐一個彎子，蕭峰也避免了悲劇的命運麽？但是如果蕭峰的命運也改變了，他未來不會自殺，那麽自己救過來的蕭峰，會不會憑空消失？

  還是說，就算自己阻止了阿朱被殺，事情幾經周折，還是發展到最終蕭峰自盡的程度？那麽自己做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但無論哪種結果，好像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時間悖論！四個大字在畢晶腦子裏翻來覆去地出現，打著滾地出現，仿佛在嘲諷地看著他。這是老祖母悖論來著，還是老外婆悖論來著？畢晶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忽然痛恨起自己來了，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你當初幹嘛不學理工啊！不管是從理論上解釋，還是隻是做一個不問世事的技術宅，似乎都不會這麽痛苦……

  也許，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把自己要做的努力做好，不去管他的後果如何，才是唯一的選擇？

  是的！是……吧？畢晶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但他同時也知道，這隻是別無選擇時的一點點自我安慰罷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點不到，畢晶被自己的生物鍾準時叫醒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睡眼惺忪地走出門口，卻見丁典淩霜華和狄雲，正恭恭敬敬站在門口，一件畢晶出來，丁典拉著狄雲，躬身到地：“多謝畢兄弟搭救，丁某永感大德。”

  畢晶嚇了一跳，接連擺手道：“可別，咱誰跟誰啊，都是一家人，別這麽客氣好吧？”

  丁典直起身來笑笑：“總要說一聲的——最後一回說這個了！”說著四下看著屋子裏的陳設，連連感歎：“想不到世間竟有這樣的事情，竟然有這樣的所在！”顯然昨天淩霜華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了。

  畢晶笑笑，這個丁典也是個蠻有意思的人，直脾氣，講義氣，倒是不難相處。再看看倆人身上，已經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衣服，丁典那一套還挺合身，顯然淩霜華對自己情郎的體型非常熟悉，而狄雲那一套就多少有點大——那尺碼是自己瞎猜的，果然不怎麽合適。倆人臉上的胡子都已經刮了，也不知道用的誰的剃須刀，畢晶想想都覺得替刮胡刀的主人心疼——昨天晚上倆人那胡子，沒有一尺也有八寸，真不知道怎麽剃下來的！

  而且看起來，倆人都洗過澡了，頭發都束在腦後，也沒那麽髒了，精神頭都還不錯。不過很明顯，狄雲的臉色始終有些陰沉，丁典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丁典做什麽他就跟著做，可是臉上始終沒有半點笑容，眉頭一直微微皺著，跟誰欠了他八百吊似的。而無論是丁典，還是淩霜華，看著他的時候，目光都有些黯然，還帶著一絲憐憫。

  畢晶立刻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歎了口氣，拍拍狄雲肩膀。狄雲一抬頭，訥訥道：“畢大哥。”

  “別想那麽多了。”畢晶努力給他一個笑臉，“有些事，天注定的，想也沒有用，大不了……大不了回頭我把你師妹帶過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