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畢晶陷入沉思半晌不說話，母老虎想了想，道：“胖子，這兩天家裏又來客人了？”

  畢晶正想著怎麽對付楊永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母老虎道：“那，你那兩間破屋子還夠住的不？”

  “啥叫破屋子啊！”畢晶終於反應過來了，怒道，“你那房子也就比我大點兒，那是一棟樓，隔壁好不好？”

  母老虎撇撇嘴得意道：“那也比你強，誰讓老娘我人品好，抽到一套大的呢？真可憐，那麽大一男人，房子還不到我一半……”

  畢晶不說話了。心裏隻罵自己手臭，早知道抽到那套小的，當時打死也不能上玩衛生間手都沒洗就出來了。母老虎輕輕笑起來，不過隨即又不說話了，就這麽一會兒，精神好像比剛醒來的時候差了寫，渾身上下透著疲憊。過了一會，才道：“我門口腳墊底下，藏著把鑰匙，你讓殷姐淩表妹他們把門打開，分點人過去住吧，讓她們自己布置就成，我瞧你家裏還好些木板床架什麽的呢，多搭幾張床就成。”

  “你這娘們兒病真是見好了啊，這心操的！”畢晶瞪了眼母老虎道，“老實躺著你的吧，我這事兒你不用管，我自己能處理。”

  “死胖子你哪兒那麽多廢話！”母老虎兩道眉毛一挑，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傷還沒好，沒能六十度直豎起來，但臉上已經是一片殺氣，“老娘拿自己房子給你住，還不收你房租，你上哪兒找這好事兒去？”

  一大段話說下來，母老虎似乎已用盡了積攢起來的全部力量，氣喘籲籲半天，但這口氣一喘勻實，立刻就找補一句：“你別不知好歹啊！”

  自打母老虎兩條眉毛一跳起來，畢晶就恨不得以頭撞牆，這娘們實在太彪悍了，病剛剛好了一點，就完全恢複了往日的脾氣。昨晚上那個躺在自己懷裏喝藥，說話輕言細語，神態幾乎百依百順的漂亮妞兒，終究隻是個幻覺，依人小鳥原來隻是隻凶惡的老鷹……

  不過母老虎說得對，這兩天家裏是多了好些人。胡青牛老兩口和胡斐小兩口還算了，陳近南那一撥，可一下子來了十來號人呢，自己那兩間小破房子，都快被擠爆了，都不知道這兩天他們是怎麽住下來的。也難怪韋小寶不在家裏陪阿珂，估計這孫子實在是嫌家裏太小了，話說這貨從小住麗春院，長大了住皇宮，住少林寺，住伯爵府，檔次不檔次的先擱一邊，最起碼它都夠大不是。

  眼見母老虎一臉怒容，氣喘籲籲的，畢晶心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見她還要再說，急忙擺手：“成了你別說了，我讓他們弄去好了，反正遲早的事兒——我們兩家老爺子不說了麽，到時候打通了變成一家，那就是咱的新房……”

  聽畢晶前一句，母老虎頓時得意地微笑起來，可一聽後一半，這妞兒頓時雙眼一瞪，狠狠白他一眼：“你個臭流氓，整天就想占老娘便宜！”

  畢晶嘿嘿笑起來。過了一會，臉色又變得嚴肅，問道：“昨天，究竟怎麽回事？”

  母老虎正正神色，道：“那天我被老爹老媽關在家裏，看得死死的，還把門都反鎖了，哪兒也去不成。”說著恨恨地瞪了畢晶一眼，氣鼓鼓道：“你個死胖子，這麽大熱鬧，居然敢不帶我，還出賣我！老娘現在要是有力氣，一錘錘死你！”

  畢晶現在也不好否認了，訕訕道：“不會了，不會了，下回一定帶著你……”心說隻要不是去武俠世界裏救人，下回就算打世界大戰也得帶著你了，要不你這小妞一瘋起來，再搞出點事來，我哭都來不知道上哪兒哭去。

  “回頭慢慢跟你算賬。”母老虎又瞪他一眼，才憤憤道，“第二天起來，當然要找你麻煩啊，我知道你嘴裏也沒什麽真話，特意找趙建江問了問，才知道你們居然跑到別的地方搞風搞雨去了。我說你們夠可以的啊，就這麽殺別人老窩裏去了？”

  畢晶見這女人眼睛又有瞪起來的跡象，就知道她對有熱鬧不帶她玩這種事依然耿耿於懷，再這麽下去，指不定啥時候就得發飆，忙道：“說重點，說重點！我說你怎麽幹記者的，怎麽說著說著就跑題了？你采訪人說話問問題也這麽漫無邊際麽？”

  “我知道我很能跑題，但這是我的風格。”母老虎怒道，“你不服啊怎麽地？”

  畢晶趕忙雙手高舉過頭，示意你說得對，我投降。母老虎這才饒了他，道：“那我當然要追你們去啊，出門打個車，就往東邊高速口跑。結果沒走多遠，無意中看見街對麵一輛商務車，開著點窗子透風，楊永祥就坐在車裏！”

  “他還在市裏？”雖然從母老虎之前的行動軌跡中，畢晶已經料到這一點，但還是忍不住一怔，“他來市裏幹什麽？”

  母老虎點點頭，道：“我也很奇怪啊，他那個戒網癮學校，早就沒法在市裏立足了，在郊區各縣到處亂跑，這時候怎麽會出現在市裏？”

  說到這裏，也許是有些累了，母老虎稍停頓了一下，微喘了幾口氣，才道：“你也知道，我找調查這個人，已經快兩年了。通過種種跡象，我懷疑除了打人、囚禁、電擊之外，姓楊的手上可能還有傷殘，甚至是人命！”

  畢晶點點頭，歎了口氣。母老虎說的這些，他其實都知道，一開始他開始調查這個人這件事，其實也是由於某些事情鬧得有些太不像話了。隻可惜那時候，楊永祥正靠著“戒網癮、救孩子、救家長、強國家”這麵大旗，辦學校辦得如日中天，還搭上了某些大人物。自己的調查剛進行到一半，中途被人硬生生按下來了。不過那時候，姓楊的手段還沒有那麽凶殘，名聲也沒壞掉，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果那時候，自己能像母老虎一樣，始終堅持暗地調查，說不定能阻止他後麵做出那麽壞的事情來，能夠真正多救幾個孩子。

  一想到這兒，畢晶就深深看了母老虎一眼。這娘們，千不好萬不好，但身上那股子韌勁兒，真是一般人都比不了的，想讓人不佩服都難！她能成為報社最好的調查記者，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畢晶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家長，在幾乎全網都在圍剿楊永祥的情況下，還相信所謂“網癮”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無稽之談。更無法理解，這些父母，究竟為什麽，在已經有多個所謂戒網癮學校的所作所為被揭發的情況下，還會相信姓楊的那一套極端殘忍的所謂“拯救”方法，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種幾乎比得上集中營的地方去。難道子虛烏有的所謂“網癮”，比孩子的身體和心裏健康出現問題還要重要？難道虛無縹緲的所謂“家國未來”，比個人的健康快樂甚至生命更加重要？

  他們的心，難道就不會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