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裏走出一個人來，伸手抓住胡科脖子，一把提起來，就跟提著根稻草般輕鬆，轉身塞進中巴裏。這人其貌不揚，長發赤膊，正是昨天晚上剛來的風際中。李三和上官虹跟他都不怎麽熟悉，但見他土裏土氣，看上去跟個鄉下老農民似的，不想卻有這般功夫，不禁同時側目。

  蕭峰剛一下令，畢晶就忙不迭竄到車上，準備仔細觀察母老虎的情況。這時候看見胡科軟綿綿地任風際中擺布，才明白胡科剛才一直躺在地上，原來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也不知道蕭峰扯他下車的時候，使了什麽暗招。

  讓他奇怪的是胡可的反應。周圍這麽多人圍著，還把他提起來放進去的，這家夥居然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點大大鬆了口氣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

  不過畢晶現在腦子亂成一團，根本沒心思去想這裏麵究竟有什麽事，隻掃了一秒鍾，就把頭轉到母老虎身上。

  這時候的母老虎，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就那麽暗暗靜靜地躺在後排座椅上，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往日大大的雙眼緊緊閉著，沒有一絲翕動，長長的睫毛似乎也沒有那麽挺直，經常六十度向上豎起來的蛾眉微微向上翹著，眉梢散亂，似乎被曾經被汗水浸濕過，輕輕粘在眼皮上。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麽無助，又是那麽令人聯係。

  這特麽究竟怎麽回事啊！昨天還神采飛揚好端端一個人，怎麽轉眼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的畢晶的心，不由自主抽成一團，抽得胸口一陣陣疼痛，像是有一根又粗又鈍的刀子，一點點切割這他的心，他的身體，讓他痛得無法呼吸，痛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世界上真的是有心痛這回事的，原來心痛，是能讓一個人渾身都幾乎要抽搐的。畢晶不敢坐在座位上，生怕弄傷了母老虎，佝僂著腰忍著一陣陣心內絞痛，緩緩側身蹲在座位旁邊，輕輕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撫摸一下母老虎那垂下來的長發，但還沒碰到發梢，就觸電般猛縮回來。咬咬牙，又一次顫抖著伸出雙手去，想要碰一碰那蠟黃的小臉，最終，卻輕輕放在母老虎鼻端下，輕輕感受著她的鼻息。

  不，沒有鼻息，沒有熱氣，甚至沒有一點點哪怕最微弱的氣息！畢晶的手再一次觸電般縮回，心裏充滿了恐懼，難道……畢晶簡直不敢想下去。

  “棒棒棒棒棒棒——”刺耳的鈴聲驟然響起，畢晶渾身一陣哆嗦，目光艱難地從母老虎臉上移開，機械地看向手機屏幕。

  是老呂。

  是老呂？

  畢晶身體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怎麽辦？怎麽跟他說？告訴他，他的女兒身受重傷，生死未知？當然，這是最好的、最理智、也最應該的選擇，可是，畢晶竟然猶豫起來，是為了不讓老人家擔心？還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畢晶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是在他心裏，卻隱隱覺得，母老虎變成這樣，是因為自己，自己應該負責。

  那麽，是怯懦，是害怕老呂責罵，是不敢說麽？好像也不是……

  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著，畢晶卻始終不敢按下接聽鍵。

  “胖子！”耳邊，傳來蕭峰的聲音。畢晶猛一抬頭，卻發現蕭峰從駕駛位上會有，正在嚴肅地看著自己，而自己坐著的Q7，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一路飛馳。

  畢晶咬咬牙，猛地按下接聽鍵。

  “叔……叔叔你好。”畢晶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聲音竟然會這麽幹澀，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控製著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麽顫抖。

  “嗯，畢晶啊，”老呂的聲音還是一如竟往的溫文爾雅，“早上涵涵給我們留話，說要去找你，你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畢晶心裏一酸，涵涵說要來找自己，找自己……母老虎拿自己當擋箭牌不是一天兩天了，可自己從來沒像今天一樣，當得這麽心甘情願，隻可惜，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氣，畢晶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道：“是啊，是，我們在一起。”說完，畢晶才發現，自己鬼使神差地沒有說實話。

  老呂似乎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是出差了嗎？”

  “啊？啊對，我是出差了。”畢晶差一點沒反應過來，楞了一下才想起來昨天跟了老呂說的，自己要出差，讓他們把母老虎領回家去的，急忙道，“我是在原平縣呢，這不她就非要過來。”

  “這孩子，就知道任性！”老呂歎了口氣，但對母老虎的溺愛之情，卻也溢於言表。

  “你別這麽說，她……”畢晶頓了一下，輕輕道，“她挺好的……”說著，聲音又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老呂似乎覺出不對來了，猶豫了一下問：“那你們現在……在哪裏？”

  畢晶手一哆嗦，在哪裏？難道告訴老呂，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看了一眼緊緊閉著雙眼的母老虎，畢晶心裏亂成一團，一時竟想不到該怎麽說。正在猶豫間，忽然覺得手上一輕，手機竟脫手飛出，猛一抬頭，就見蕭峰手一揮，手機竟然憑空飛到他手裏，抄起來道：“呂大叔麽？我小蕭啊……嗯，他們在我車上呢，大妹子睡著了，她挺累的。我拉她過來的。”

  畢晶呆呆地，看著蕭峰麵色如常地說話，口氣神態，一如平時地鎮定，沒有一絲波動。

  “恩恩，他們說要出去一起多玩幾天，”蕭峰道：“哪兒能呢，這不是他們單位正好沒人管麽？你放心，你放心，我會看著他們，不會讓他們亂來的……好好，那我掛了啊，別打擾人家小兩口了，哈哈。”

  掛了電話，蕭峰笑容頓斂，把手機遞回來，輕輕瞥了一眼呆呆發愣的畢晶，輕輕歎了口氣，沉聲道：“老畢你放心，我們會救她的！”。

  感受著蕭峰大手上傳來的溫度，畢晶默默點點頭，剛把目光轉回母老虎身上，遠處，一陣響亮的警笛驟然響起，由遠及近，飛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