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發長劍脫手，穴道被點，渾身上下動也動彈不得，又是害怕又是憤怒，恨恨道：“好，我的乖女兒果然有手段，交了這等大有來頭的靠山，深夜來此，難道不是啦殺人奪寶的？你殺我啊，快殺，快殺，幹麽不殺？”

  戚芳身體晃得越來越厲害，喃喃道：“我怎敢殺害爹爹？”

  戚長發大叫：“你假惺惺的幹甚麽？這是一尊黃金鑄成的大佛，你難道不想獨吞？你和狄雲那小賊悄悄偷了劍譜藏起來，難道不是想獨吞寶藏，卻來裝什麽好人？你和萬圭那小賊做了夫妻，就又把劍譜先給他們，帶了萬震山來這裏，難道不是圖謀不軌？江湖上父子殘殺，師徒反目，我不殺你，你便殺我，那有甚麽希奇？你為甚麽不殺我？你來殺我啊？”

  他高聲大叫，聲音中充滿了貪婪、氣惱、痛惜，那聲音不像是人聲，便如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在曠野中嗥叫。

  戚芳神色淒苦，哭泣道：“我不是……我得遇大難，險死生還，隻是為了與爹爹重逢……絕非貪圖寶藏……”心裏又是絕望，又是悲傷，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卻來裝好人！”戚長發冷笑，“這是金佛啊，黃金幾萬金，誰不想要？這世上還有不愛錢的嗎？”

  戚芳身體搖搖欲墜，看著已經徹底陷入瘋狂的父親，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

  萬震山卻猛然渾身一震，看著窗外尖聲驚叫起來：“他們！是他們！他們來啦！”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還是你精明。”門口一聲長歎，一個衣著不甚得體的胖子排門而進，左邊超級大個，右邊沉穩老漢，前有妙齡美女，後有憨厚少年，最後還有個中年美婦，懷裏抱著個孩子。

  這胖子一路行走帶風，一路唉聲歎氣，“可是你這麽精明，怎麽還想不通，都沒幾天活頭了，還非得趟這趟渾水不可？”

  萬震山一見這幾個人就知道完了，渾身顫抖，滿臉恐懼，眼睛一閉，一句話都不敢說了。戚長發這才想起這些人在門外表現出來的恐怖身手，嘶聲叫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不要緊。”畢晶長長歎了口氣，“要緊的是，你幹的這叫什麽事啊！”

  母老虎和黃蓉一進門，就緊走幾步到了戚芳身邊，輕聲安慰著她。戚芳滿腹委屈，猛地抱住母老虎，肩膀一上一下不停聳動著，嗚嗚哭出聲來。

  畢晶看著戚芳哭出來，知道應該沒有大礙，這才鬆了口氣，看著戚長發氣不打一處來：“可憐你女兒啊，一心牽掛著你！你知不知道，但凡你剛才有一丁丁點父女之情，你就不會這這個結果你知道嗎？”

  說著恨不能在戚長發腦袋上鑿個十七八下，恨鐵不成鋼道：“可惜啊！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我說你怎麽就那麽財迷心竅？金銀財寶就那麽要緊？”

  “說得好聽！”戚長發估計是徹底瘋了，居然忘了這幾個人是何等武功，大聲反問，“難道你們來到這荒僻之地，不是為了金銀財寶？這佛像中空，原本理應藏有重寶，現在卻空無一物，難道不是你們拿走了？”

  畢晶大奇，斜著眼打量著戚長發：“咦？原來你也很聰明——對，是我們拿走了，怎麽樣？這幾萬斤的大佛像，要不是實在太重，時間又緊，我不弄走也得換個鐵的，讓你們空歡喜一場，連個屁見不到——你又能怎麽樣？難道你想搶回去？難道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們這裏任何一個？”

  戚長發和萬震山都渾身一震，顯然想起眼前這些人那神妙難當的武功，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黃蓉和母老虎聽他信口開河，不由沒好氣看著這個胡吹大氣的怕胖子。

  戚芳哭泣漸漸止歇，深吸一口氣，搖搖頭道：“算了，畢大哥，別跟他們多說了。咱們走吧……”

  說著從黃蓉手裏接過空心菜，轉身往外就走。空心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看得出來戚芳神色淒苦，隻是緊緊抱著媽媽。眼睛在萬震山身上轉了幾轉，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抱得更加緊了。

  看著戚芳略顯平淡而決絕的表情，畢晶歎了口氣，這是對戚長發徹底死心了。一天之內，先後被公公丈夫殺，又被親爹殺，對於任何人而言，這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難得的是，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甚至懂不懂就淚流滿麵的女子，竟然就這麽承受下來了。

  看著戚芳抱著孩子前行的模樣，畢晶忽然對這個女孩子充滿了尊敬。

  這個苦命的女子，在和狄雲重逢之後，應該能過上開心的日子吧？就像幾年前，在湘西麻溪鋪鄉下，無憂無慮，平靜安然。

  戚芳當先而行，眼看就要走出殿門，蕭峰和郭靖幾乎同時低呼一聲：“等一下！”戚芳身子一頓，站在當地。蕭峰郭靖齊齊衝到殿門前向外張望。

  怎麽了？畢晶一愣間，黃蓉莫聲穀和郭破虜臉色也微微一變：“外邊有人！”

  有人？畢晶和母老虎側耳傾聽，果然遠遠地似有人聲，跑到殿門口一看，遠遠地，不知道多少人打著火把，罵罵咧咧蜂擁而至：“萬圭，他媽的，快走，快走！”

  我靠，這幫人終於還是找來了！

  轉頭看看蕭峰郭靖，那意思，暫時走，還是留下？

  蕭峰和郭靖微一沉吟，對視一眼，心意相通，同時點點頭。蕭峰黃蓉一人一個，抓住畢晶和母老虎，飛身竄上屋頂，郭靖抱著空心菜，提著戚芳也上了屋頂，竟比郭破虜宋青書胡青牛還快了一步。

  郭靖站在屋頂，輕輕在屋瓦上輕輕一拍，垂下身去手指一彈，啪啪兩粒碎磚塊透窗而入，萬震山和戚長發穴道立解。

  這兩人身子一得自由，不約而同騰身跳起，躍上神壇，想要掩住佛像劍痕中露出來的黃金。這倆不愧是師兄弟，剛剛還打生打死呢，這麽一夥兒工夫，心意行動居然就神同步了。

  但外邊那些人來得好快，倆人還沒遮好呢，早有人闖進殿來。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下，黃燦燦的金光登時迷花了眾人的眼，大叫一聲，萬圭也不管了，同伴也不理了，紛紛衝上前去，對著黃金大佛一通劈砍。

  “不許搶！我的！我的！”萬震山和戚長發聲嘶力竭地大喊，但哪裏有人理他？兩百多號人蜂擁而上，你爭我搶。就連被打的幾乎不成人形的萬圭，都鼻青臉腫地衝上前去。

  萬震山和戚長發實在是護不住了，大叫一聲，加入搶奪的隊伍。

  但很可惜，這金佛高大無比，通體以黃金鑄成，眾人所持，大抵隻是尋常刀劍，縱然砍得火星四濺，也不過崩下些黃金碎屑，最多也就是巴掌大薄薄一片，那放在這些人眼裏？

  要想發財，就得把這裏人都殺了，自己獨享！刹那間，數百人人同此心，也不知道誰先帶頭，一眾武林高手們，忽然紛紛向身邊人痛下殺手。

  霎時間，大殿內打成一片，鮮血飛濺，哀嚎聲不絕於耳。

  這個沒出息的樣兒啊！畢晶看得痛心疾首。

  大佛裏的無數珠寶，之前一日一夜，都已經被蕭峰郭靖幾個搬走另行處理了，眼前就剩這大金佛了。就算金老爺子數學一向不好，估算這大佛重量有五六萬斤，可死命往多裏說，十萬斤，也就是一百六十萬兩，不少了吧？

  可就算你一人把一百六十萬兩獨吞了，又有多少？還比不上王剛，不對，是和珅家產的零頭呢！有這功夫兒你們搶和大人家去不好麽，至於在這人把腦漿子都砸出來？

  忽然見嗚嗚嗚號角向東，數十名兵丁，加上上百名江湖漢子直衝進來，有人大聲喝道：“知府大人到——都不許動！”

  淩退思被簇擁在兵丁和漢子們中間，讓人分不清他是當官的啊還是黑澀會頭子，一進殿門就滿臉陰鷙地大喝：“無主寶物，俱歸官府所有，全部充公，任何人不得擅動！”

  畢晶差點一個倒栽蔥從房頂摔下來，這古往今來的官府，還都是一個調調啊！

  但這時候殿內已經打成一團，人人都已經打紅了眼，別說是個小小的知府了，就算是皇帝來了都沒用。於是，喊殺聲，搶奪聲，越來越高。

  終於，淩退思手下也忍不住加入搶奪的隊伍。

  很快，又有人發現了佛像身後的暗門，但裏麵卻空無一物，人人都掏了個空。這些人於是越發憤怒，也越發急躁，轉回身來又砍又殺，有的拿起落到地上的碎金子往懷裏揣，有人對著金佛亂砍亂劈，也有人專心致誌對身邊人下手。

  很快，大殿內血流成河。忽然，不知道是誰，啊地一聲大叫，躺在地上瘋狂地打起滾來，一邊滾一邊慘嚎。隨即，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倒在地上打滾，慘叫聲直衝雲霄，整個大殿仿佛變成了慘烈的地獄，人人都在經受殘忍無比的酷刑。

  “怎麽回事？”畢晶被這轉眼之間的變化嚇了一大跳，轉頭望著胡青牛，“您不說隻有珠寶上有毒，這佛像沒毒嗎？怎麽這一個個的都中了毒似的？”

  “佛像是沒毒。”黃蓉搖頭歎道，“可是人有毒……”

  人有毒？畢晶一愣，猛然醒悟過來：萬圭，萬震山！

  這兩個人昨天隻吃了點戚芳生下來的藥湯藥渣子，連解藥的影兒都沒見到就跑過來搶寶貝。現場這一看啥見血，他們體內的毒液也就順勢傳給了別人，一傳十十傳百，可不就得毒發？

  眼瞅著幾百人在下麵呻吟哀嚎，什麽淩退思戚長發萬震山，什麽不知名的江湖豪客，什麽打扮的人模狗樣的官府兵丁，一個個生不如死，隻想閉上眼，隻要沒看見就是不存在。但喊聲嚎聲慘呼聲聲聲入耳，就是想充耳不聞都不可得。長歎一聲，猶猶豫豫道：“要不咱走……走還是不走啊？”

  蕭峰郭靖臉上忽然露出微笑，這胖子這是動了惻隱之心了？對視一眼：“你走得安心咱就走唄？”

  “我……”畢晶仰天長歎，“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下去吧！”

  殿裏已經沒有能夠站起來的人了，所有人都發瘋一樣捂著身體打滾哀嚎。忽然間，殿門洞開，從外邊走進七八個人來，人人都是一呆，但隨即又忍不住疼痛，繼續慘叫起來。

  忽然，兩個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猛然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領頭那胖子麵前，大聲哀求：“求你……求你……解藥？”

  畢晶神行百變使出來，身子一晃就繞到蕭峰身後，瞪大雙眼分辨了半天，才看出這倆人形物體是萬震山爺兒倆來，心裏不知怎麽，莫名出了口氣。

  但還沒等他說話，第三個人形物體也從地上爬起來，三步兩步跑過來。畢晶一瞧，居然是戚長發。這位爺可整齊得多了，身上居然沒什麽傷痕，衣服也隻破了不到十個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見勢不妙，一老早就躺地上裝死來著。

  不過就算裝死，看起來也沒有徹底起到效果——老東西傷口裏也已經開始往外滴黑血了。

  戚長發三步並作兩步，沒有找胖子，卻直接到了戚芳麵前，一臉誠懇道：“芳兒啊，看在我們父女份上，你就把解藥拿出來吧？”

  戚芳抱著空心菜，一言不發，往後就躲，臉上甚至露出厭惡之色。

  戚長發登時呆在當地，但片刻之後，就又湊上來：“這孩子，是外孫女吧……”

  他那張臉早已經疼得扭曲變形，卻強行作出慈愛親熱的表情，空心菜哇一聲哭出來。

  這老東西，可真拉的下臉來嘿！畢晶心裏有氣，從蕭峰背後閃出來，砰一腳踢在老東西迎麵骨上，怒道：“滾一邊去！老實待著！”

  大殿裏隻要還能喘氣兒的，再傻也看出這幾個人身上有解藥來了，也顧不上那碩大的金佛了，忍著痛哭喊起來。

  “英雄救命啊！”“大俠救命！”“隻要你救了我，你就是萬家生佛！”“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見死不救，枉稱俠義啊！”

  一時間，求饒的，拍馬的，道德綁架的，種種聲音，不絕於耳。

  ps：據某些記載，和珅抄家，抄出來赤金6萬兩，金元寶10萬兩，而這隻是和珅家產的九牛一毛，比現在某些人家裏用rmb砌牆不知道高到那裏去了。隻怕韋公小寶要知道這事，都恨不能晚生一百年，不去抄鼇拜，而去抄和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