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鬱卒一天
作者:養和運輸      更新:2020-06-19 19:37      字數:4375
  “兄弟真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以後我有錢了一定還給你。”

  同鄉小王雙眼通紅拉著哭腔坐在沙發上對張煒說道,就差跪在地上了。

  “別喊我兄弟!”張煒冷冷地看著他,心中大罵自己是個蠢貨。

  一個月前這小子口口聲聲說爹媽生重病急需十萬塊救命錢,拉著張煒做擔保去借了高利貸,張煒也是一時心軟,再加上這小子平時為人還不錯,而且救急不救窮,性命關天,就咬牙簽了字。

  哪知道後者早就深陷賭博泥坑,瞞著所有人到處撒謊借錢,最後還不出就想要逃走,但被早有準備的高利貸老板堵在了長途車站裏,然後擔保人張煒就倒了血黴了。

  “張哥啊,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小王立刻改口,他一邊哭喊,一邊有氣無力地往自己臉上打耳光,張煒很想上去幫他一把扇個夠,但想想還是不要在這種豬身上浪費力氣了,於是轉身看著另外四個大漢。

  他們都是高利貸老板的手下,兩個站他出租屋的門口,還有兩個也坐在沙發上,一左一右夾著小王,抱著胳膊看好戲。

  “接下來應該怎麽弄?”

  張煒很不想說“還錢”兩個字,但白紙黑字在那裏,打官司也打不贏,畢竟借錢合約上寫的是年利36%,屬於最高限度的合法借款—出事之後他已經上網查過了,但事實卻是另外一種算法。

  “你也知道這合同上的年利36%是虛的,真要靠這點錢,兄弟們都得餓死。”沙發上一個黑衣男淡淡說道,他從衣兜裏掏出一盒煙,要散給張煒一根,後者搖搖手拒絕了。

  黑衣男也不介意繼續說道:“老規矩,九進十三出,小王借了咱十萬,我們真金實銀給了他九萬,說好三天內還清的話,隻要還十三萬,如果延期就是月息一毛,現在他整整晚了一個月,正好十四萬五。”

  還好不是按天算利息的殺人高利貸,張煒稍微鬆了口氣,朝小王狠狠瞪了一眼:“你就一點都沒留下?”

  小王恐懼地拚命搖頭:“沒沒沒了,全輸光了,一點都沒了,買長途車的車票錢還是問老劉他們借的。”

  “哈哈哈。”黑衣男叼著煙,不屑地笑道:“這小子也算是專坑自己人,你們這一圈同鄉他都借遍了,也不止你一個,不過你是他拉的擔保人中數額最高的一個。”

  “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張煒咬著牙齒崩出這幾個字,小王啥也不敢說,就在那裏不停點頭,也不知在點個什麽勁。

  “我知道了,我還,不過這數字太大,能不能分個期,利息也別太高了,不然真把我逼死了,你們也撈不到好。”張煒抬起頭看著黑衣男說道,後者一邊抽煙,一邊漫不經心地拿出手機站起來朝外走去,過了一會回來說道:“三個月、半年和一年,你看著辦,三個月每月還五萬,半年的話每個月還三萬,分一年還就是每月一萬八,這是最低價,別再討價還價。”

  每月一萬八,雖然總賬高達十九萬四,幾乎翻了一倍,但還總給人留了點念想,不至於完全還不出,看來這家高利貸算是有腦子的,知道不能把人逼死,隻能算是半高利貸款。

  張煒想了想:“分一年還吧。”

  張煒覺得想想其他辦法,比如回家借點錢做做生意什麽的,最多辛苦點,應該還是做得到。

  至於做什麽生意,還得從長計議,反正起早摸黑浪費一年是肯定的,說不定明年還得繼續還。

  “張哥謝謝你,張哥謝謝你,我王某人永遠記得你的大恩大德。”小王在那裏激動地比手畫腳,就差鞠躬作揖了。

  “你是要謝謝他。”黑衣男把煙頭摁掉後對著小王冷聲道:“本來你欠債跑路,算是犯了大忌,再輕都要砍你幾根手指讓你長長記性,但你交的幾個朋友都不錯,都幫你扛了,哼,不然有的你好受的。”

  我TM情願不認識這個朋友,張煒虎著臉站起來準備送客,黑衣男帶著另外三人架起小王朝外走去,他們還有其他零散小賬要帶著這坑貨去收,到門口的時候黑衣男回頭認真說道:“小兄弟,別跟這小子一樣打歪主意,別看咱們現在講道理,客客氣氣的,咱也有不講道理的時候,你跑了沒問題,你老家的人可跑不了,別到時候後悔就行了。”

  張煒冷冷地看著他,兩人對視了一會,黑衣男嗬嗬一笑轉身就走了,張煒“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坐在出租屋的沙發上擠按了兩下太陽穴。

  還沒等腦袋裏難受的腫脹感消退,褲兜裏手機又響了起來,張煒拿出來一看是女友,深吸一口氣放在耳邊柔聲道:“喂,小梅,什麽事?”

  “嗯,有件事我想告訴你。”電話裏女友的聲音很低沉,張煒心中一跳,忽然有種不祥預感。

  “我爺爺他們喊我去卡納大,我今天就走。”

  張煒一聽急了:“啊?去卡納大?為什麽?你爺爺他們為什麽喊你去?怎麽不提早說一下啊,今天走?什麽時候的飛機?我來送送你。”

  他這一連串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女友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後說道:“咱們分手吧。”

  張煒緊握著手機,想要說些什麽,喉嚨卻幹澀地不像話,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我這次是永居移民,那是家裏的安排,我也沒有辦法,所以。。。。。。。”電話裏女友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張煒的心上:“何況你知道,就算我不去卡納大,我倆也不可能在一起,我的父母不會同意的,他們可以允許我婚前隨便玩玩,但絕不會允許我和你這樣的。。。。。。這樣的結婚的。”

  原來我和你是隨便玩玩?後麵省略的是“窮光蛋”三個字吧?

  張煒握著電話的手青筋暴露,小美家很有錢,而他隻是個從外地來這個東部沿海城市的白領打工仔,當初兩人相遇相戀,張煒就覺得宛如做夢,現如今看來,女友炙熱火燙的感情,更像是在盡情宣泄自我。

  “我們的每一天,我都會永遠記得。就這樣吧,阿煒,再見。”

  張煒聽到手機裏傳來了“嘟嘟”的聲音,停頓了一會,飛步走進了狹窄的洗手間,在肮髒的陶瓷臉盆上直接嘔吐了出來。

  過了半晌,他才打開水龍頭,把髒汙全部衝掉,抬頭看著鏡子,裏麵是一張還算英俊的臉龐,不然小梅也不會第一眼就看上他,但是英俊有什麽用?

  是能用來還莫名背上的債務,還是能用來挽回所謂的感情?

  不過是“隨便玩玩”的入門合格證罷了。

  張煒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走出洗手間,拿起手機打給了好朋友呂昊。

  “有空嗎?陪我喝個酒。”

  “現在?才剛剛中午?你不用上班?”

  “我今天有事,嗯,方便嗎?”

  他是專門請了假來處理小王的破事,沒想到還能附贈另一件。

  呂昊爽朗地說道:“我那公司你還不知道?就憑我舅舅在裏麵當副總經理,我會不方便?馬上來,老地方見。”

  一小時後,新區城鄉結合部的“阿蘭燒烤店”,門口樹蔭下放了一個簡易桌子,上麵橫七豎八堆了二十多根烤串,張煒和呂昊麵對麵吹幹了一瓶啤酒,兩人腳下還豎著七八個空瓶子。

  “兄弟你也算倒黴,一天裏能碰上兩件這麽糟糕的事情。”呂昊一抹嘴,把空瓶子放在腳底下。

  張煒哈哈一笑:“哈哈,就當是場夢,醒來後人財兩空,過一年從頭再來!”

  呂昊點點頭,自家兄弟這麽快就能從坑裏爬出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裝的,都是件好事,啃了口烤串,又舉起一瓶說道:“來,幹了。”

  張煒也舉起一瓶,任那啤酒從喉嚨直接竄到心底,冰涼而又苦澀。。。。。。。

  兩人一直喝到下午四點多,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結賬,隨後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如果所有人都能一帆風順,心想事成,不碰到那些煩心事,該有多好?”

  張煒醉眼惺忪的說道,酒喝多了,就容易變成現在這樣的哲人。

  “那人類就該滅亡了。”呂昊一揮手,滿嘴酒氣:“每個人躺在床上做夢就行了。”

  “哈哈哈。”張煒大笑:“說得有道理!”

  出了巷子,張煒指了指古玩一條街的方向:“等會,朝這邊走。”

  呂昊雖然有點半醉,但還算腦子清醒:“去那裏幹嘛?東方市又不是什麽文化古都,哪有什麽真貨?”

  東方市建市才一百多年,這裏賣的文玩什麽最多騙騙遊客,還得是外國遊客。。。。。。。

  “今天我連遭兩難,看看有啥東西能避避邪。”

  張煒本來對這種東西是完全不信的,但此時興之所至,就是想看看逛逛。

  呂昊也無所謂,知道好朋友想找個心理寄托,真要上當被宰買什麽太貴的贗品的話,反正有自己看著,到時候攔著點就行。

  兩人一路逛來,看著古玩街人頭躦動,各色老外被黃牛黨牽引到目標店裏,然後老板一通口若懸河,老外激動中帶著點迷茫地買下了“蘊含東方市五千年文化精髓”的各種贗品,神奇地有了種舒暢的感覺。

  “這才是民族英雄啊。”張煒感歎地說道,呂昊惡狠狠地點了點頭。

  兩人一路逛來,也被很多店員或老板拉住過,隻是他們介紹的東西太完美,什麽“清朝陶瓷打火機”、“秦代失蠟法鑄造的馬桶”之類的,實在是讓兩人消受不起。

  “咱們去那家看看。”

  張煒舉步朝一家小店走去,那裏擺放的樣品都是小物件,寥寥幾個人在徜徉觀看,也大都是老外。

  老板一眼看到兩人醉醺醺地,還不是外國人,根本懶得介紹,放任他們去看。

  “嘿,張煒,你快來看,快來看。”

  呂昊笑眯眯地指著一個東西低聲對張煒說道,後者上來一看發現是個玉佩,上書“玄黃開天大帝”六個大字。

  老板看兩人瞧的認真,心想難道有戲?於是隨口說道:“小夥子,覺得怎麽樣?秦朝出土的,老祖宗從陝西帶到東方市來的,你看這玉色,黃中帶綠,絕對是極品玉種,你再看。。。。。。。”

  張煒兩頰透著酒精的紅潤,有點大舌頭地打斷了他的話:“老,老板,你看,咱也不是外,外國人,就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

  “咱其他的不論,就,就說這幾個字吧,也別說秦朝用的是什麽隸書什麽隸書的,老板你就說,秦朝有沒有簡體字吧?”

  張煒的手指點著“玄黃開天大帝”的那個“開”字上,戲謔地看著老板。

  後者避開他的視線,心中惱怒想著該怎麽扣進貨店員的工資。

  張煒把頭湊近說:“老板,這麽說吧,我今天倒黴透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你這個玉佩喜慶,咱們商量下,十塊錢賣不賣?”

  老板抬頭兩眼冷冰冰地瞪著他,半晌後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成交。”

  張煒立刻拿出手機掃碼付賬,旁邊呂昊想了想,還是沒吭氣,畢竟隻是十塊錢,就當扔進黃浦江聽個響吧。

  等兩人拿著玉佩離開之後,老板身後一個小店員有點不甘心:“這玩意進來都要五塊錢,就十塊錢賣給他了?”

  所謂古玩店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五塊錢進來不賣個五六百都算虧,所以店員有這麽一問很正常。

  老板歎了口氣:“這批貨進來後老是做噩夢,我根本都不敢碰,趕緊賣光拉倒。”

  他這麽一說,店員也不敢多問,畢竟古玩店有自己的忌諱,真要說起來都能出本書了。

  “對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都和你說過進貨要看仔細看仔細,上次你進個底上刻著明朝微波爐專用字樣的盆子我還沒找你算賬,這次你又進個秦朝簡體字玉佩,你是響鼓必須重錘!本月工資扣一半,好好反省!”

  “啊,不是吧!”店員哭喪著臉仿佛世界末日。。。。。。。

  張煒拿著這東西卻很高興,和呂昊分手後,回家用根紅繩子穿起來貼肉掛在了脖子上,然後衣服也沒換就躺沙發上醉醺醺地睡著了。

  迷糊中,他仿佛進入了一個神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