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飯後寒暄一番, 楚秋意和韓楚寧便打道回府，楚夏星和宋聞夜卻還得回公司跟其他人聊聊點映情況。楚夏星將妹妹和外甥女送出餐廳，楚秋意卻在上車前突然回頭，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姐姐。

  楚秋意甕聲甕氣：“上場電影結束了, 下場電影會更好。”

  她不知道一直在外漂泊的姐姐是否能找到理解自己的人, 上一世或許沒有，隻希望這一世能更好。

  楚夏星聞言心裏一軟, 她回摟住楚秋意, 安撫道：“好啦。”

  楚秋意：“不管怎麽樣，你都能回家。”

  楚夏星輕聲道：“嗯。”

  韓楚寧同樣跟楚夏星擁抱一番, 她挽著母親跟剩下二人揮手告別，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口誤：“大姨，宋總, 那我跟我媽先回去啦, 拜拜！”

  楚夏星：“好的, 到家發消息。”

  楚夏星和宋聞夜目送二人離開, 汽車最後消失在夜晚的車流中。宋聞夜突然道：“楚導的親人很在乎你。”

  楚夏星上一世選擇獨行的路, 即使她的內心足夠強大，也勢不可免地會有低落的時刻, 好在她的親人一直站在她身後。他們或許不理解她的選擇, 無奈於她的忙碌, 卻自始至終都在。

  楚夏星：“是，看著像我慣她，其實是她慣我。”

  楚秋意總吵嚷著要姐姐陪伴自己，倒更像是害怕楚夏星孤獨, 想要陪伴她。

  楚夏星思及剛剛飯桌上的狀況，她望向宋聞夜, 率先道歉：“實在不好意思，秋意說話就那樣，你不要往心裏去……”

  楚秋意最初對宋聞夜表達出一絲敵意，但那是源自對自己的重視，楚夏星無法責怪她，隻能私下向宋聞夜致歉。

  宋聞夜聽她替妹說話，他眨眨眼道：“但我往心裏去了。”

  楚夏星原以為他會寬和地客套兩句，不想對方的答案卻出人意料：“？”

  宋聞夜振振有詞：“畢竟她好歹算承認我身份，不像楚導都是含糊其辭。”

  宋聞夜知道楚秋意的擔憂，他自然不會責怪楚夏星的親人，如今的語氣都有幾分調侃的意味。即使楚秋意有一絲刁難的態度，但他也沒有生氣，心態相當平和。

  宋聞夜：四舍五入就算有名分了。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幹巴巴地解釋：“……可能她眼拙？”

  宋聞夜臉色微變，他沉吟幾秒，又悶聲道：“那楚導今日在台上的話呢？”

  宋聞夜可沒忘記她在台上說的話，他還記得她如何回答記者提問，自然不會讓對方輕易蒙混過關。

  楚夏星：“嗯……我嘴拙？”

  宋聞夜：“……”

  楚夏星看著他憋悶的小表情，她不禁感到好笑，輕鬆道：“好啦，宋總，我們聊點別的吧。”

  宋聞夜見她又轉移話題，自然心中發堵，他難得不滿道：“不想聊別的。”

  楚夏星眉尖微揚，打趣道：“聊你的理財產品都不行？”

  宋聞夜聽到此話一愣，他看到她眼底的盈盈笑意，忽然間失去組織語言的能力，胸腔內發悶的感覺驟然釋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飄飄的赧意，仿若踩在雲端。

  宋聞夜不好意思地垂眸：“怎麽聊？”

  楚夏星：“聊聊怎麽買唄。”

  “是你的話……”宋聞夜瞟向一邊，他佯作鎮定道，“……怎麽買都行。”

  楚夏星見他側開視線，她在此刻忍不住失笑，內心產生由衷的輕鬆感。她大概是極討厭被管束的，但沒人能拒絕極致的包容，如同靜謐而溫和的夜色。

  夜風中，兩人結伴走在暖黃的燈下，隻投下一對並肩的身影。

  《黎明的星》上映後，電影在網上湧現極高的話題度，甚至輻射到現實生活裏。除了居高不下的票房外，無數文章都開始討論電影劇情，分析角度也多種多樣，有的是談女性職場，有的是談影視發展，有的是談人與時代。

  盡管電影主要圍繞女導演的一生，但每個時間段裏都透出時代的印跡，看似是在講述一個人，其實描繪的是一群人。影片中的配角們也性格各異，有人陪主角挺過低穀卻難擋利益誘惑，有人曾跟主角激烈競爭卻最終成為摯友，各式各樣的經曆令人唏噓。

  謝昭妍飾演的角色無疑是全片最出彩的，成為各類影視院校專業課重點分析的案例。這也是她多年後難得再做電影主演，不但完全不輸黃金期的表現，甚至抵達另一個巔峰。

  電影中的其他配角同樣吸引來外界的注意力，更關鍵的是掀起一輪“楚夏星”熱。

  楚夏星導演的各類經典老片在此勢頭下重新上映，書店內同樣開始擺出有關她的新書，有的是傳記類，有的是采訪整理，有的是影視作品分析集錦。即使《黎明的星》將人物及背景做一定的架空，但任誰都看出原型是誰，尤其影片中還有無數致敬經典的畫麵。

  言川影視城同樣在電影的火爆下擁有知名度，《黎明的星》在當地留下不少拍攝場景，如今成為遊客密集打卡的地方。其他劇組也為影視城添磚加瓦，這座經曆過不少波折的城市，逐漸煥發出新的生機。

  韓楚寧最近相當忙碌。

  因為《黎明的星》上映後超高的話題度，所以諸多媒體都想挖掘楚夏星導演的舊事，自然會找其親屬進行采訪。楚秋意完全是圈外人，又沒有被曝光過，當然沒有此等煩惱。韓楚寧還在圈裏工作，不好婉拒各類朋友找來的關係，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采訪問題。

  她決定采取最簡單的方法，直接詢問開小號的本尊。

  會議室內，韓楚寧翻著媒體提前發來的問題，她逐條地進行詢問：“大姨，你當年為什麽要缺席金葉獎頒獎典禮？是由於對那屆評委會的不滿嗎？”

  楚夏星原本正翻著劇本，她此時卻滿臉發懵，猶豫道：“……我還缺席過頒獎典禮？那是哪年的事？”

  楚夏星最近發覺各類媒體實在厲害，由於《黎明的星》帶來的熱度，她的陳年舊事全都被翻出來，好多事件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

  韓楚寧偶爾過來詢問，她都要努力回憶好久，也不知道記者從哪找來的資料。

  “就是你拍《洛川水》的那年，你是由於跟那屆評委不和，所以故意缺席嗎？”韓楚寧撓了撓頭，她猶如做高考閱讀題的學生，一板一眼道，“頒獎評委後續爆出醜聞，有人說你是不屑於從他手裏領獎，還說你早就知道對方真麵目，展現出你的真性情。”

  楚夏星在此刻深感外界的誇大其詞，她汗顏道：“不，我當時似乎僅僅是沒趕上飛機……我都沒跟那人說過話，哪來的知道真麵目。“

  韓楚寧遲疑道：“……所以你單純是劇組忙沒趕上？”

  楚夏星：“對。”

  韓楚寧：“但我這麽回答沒人信吧，這樣完全沒有傳奇色彩？”

  楚夏星：“不然你就當我是真性情？”

  韓楚寧點點頭，她又接著問下一題：“那你那時為什麽在兩部戲中選擇拍攝《孤月》？莫非是感覺演員班底更好？”

  楚夏星果斷道：“不，單純是這部戲給錢多。”

  韓楚寧：“？”好嘛，還真是一個能采用的答案都沒有？

  楚夏星望著外甥女微妙的神色，她同樣不好回答這些問題，試探道：“既然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不然你就發揮編劇的能力，隨便給我打扮一下？”

  韓楚寧：“……”

  楚夏星看了眼時間，她合上手裏的劇本，準備起身：“如果你沒有別的問題，我就先……”

  韓楚寧忙不迭道：“等等，最後一個，最後一個問題！”

  正值此時，會議室的屋門卻被敲響，宋聞夜從外麵推門進來，他原本是過來接楚夏星用餐，又看到韓楚寧也坐在桌邊，主動詢問道：“韓老師跟我們一起嗎？”

  楚夏星和宋聞夜確認關係後，他們的相處平和又恬靜，看上去變化不大，卻增加諸多細節。盡管兩人各有各的工作，但宋聞夜總會準時約她用餐，生活中也少不了各類關懷。他的關心含蓄而無害，潤物細無聲地包圍她，並不會使她產生拘束感。

  楚夏星其實偶爾不夠細節，不過宋聞夜對此從未有抱怨，倒使她這位老前輩不好意思。她在工作上經驗充分，但還不夠擅長經營親密關係，明明閱曆更豐厚。

  楚夏星還問起過此事：“我這樣沒問題嗎？”她確實沒法像普通年輕人般黏糊，也不清楚謝昭妍等人的情感模式，自然會心生困惑。

  宋聞夜對此態度挺好，他誠懇道：“你有你的表達方式，選擇做你自己就好。”

  宋聞夜深知她的言行是性格使然，並不代表不懂別人的好，就像她不會在節假日跟家人團圓，但她對楚秋意等人的關心從未減少過。

  她不是不懂他人的付出，隻是有一套自己的表達。

  不得不說，宋聞夜的包容態度使楚夏星放鬆不少，兩人如今相處得格外默契，總有一種已經相伴多年的錯覺。

  楚夏星過去覺得工作期間共同用餐沒必要，但她現在也逐漸改變此等看法。她的生活曾經隻有熱愛的工作，現在卻還有陪伴的愛人。

  宋聞夜今日同樣按時抵達，楚夏星回頭看向韓楚寧，提議道：“寧寧一起吧，都不是外人。”

  韓楚寧望著站在一起的兩人，她頓時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斬釘截鐵道：“不了不了，我還有約！”

  韓楚寧：你們休想往我嘴裏塞狗糧，即使是老幹部情侶也不行！

  雙方稍微寒暄一番，楚夏星和宋聞夜就先行離開用餐，宋聞夜走在前麵替楚夏星開門。兩人不知低聲在交流什麽，楚夏星神色愉快，宋聞夜目光柔和。

  楚夏星剛剛邁出去幾步，她忽然又轉回頭來，看向房間裏的韓楚寧，提醒道：“你剛剛不是說有最後一個問題？現在問了吧。”

  韓楚寧望著兩人有說有笑的場麵，她又低頭看看采訪問題，若有所思道：“嗯……這個突然不用問了。”

  “好，那我們走了，你要有約也抓緊，不要讓人家等。”

  韓楚寧跟楚夏星道別後，望著電腦屏幕上的問題，忽然在心底產生答案。

  她跟采訪記者確認好時間，這才匆匆地收拾好東西，前去赴對方的約。<[[clew-x.最快發布]]/p>　　“您覺得楚導為什麽選擇一生孤身一人呢？”

  “我覺得我大姨從來沒選擇孤獨，而是在等待一個真正懂她的人。”韓楚寧輕輕地笑道，“她從來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也沒有割斷自己的所有感情，她隻是在尋找那個值得去愛的人，寧缺毋濫。”

  導演可以誰都不愛，但也不會遺忘如何去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