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代科舉路 11
作者:斜陽暖照      更新:2020-06-19 07:16      字數:5411
  綿長的細雨如同蛛絲連接著蒼茫的天空和大地, 在墜落的時候, 在地麵上打出一個個水窪。

  小小的木棚裏, 聚集著大約三四個精壯的男人,他們穿著粗布短衫, 神色間惶惶然地凝望著外麵這一幕。

  不知道是誰歎息了一聲,然後整個狹小的空間內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了。

  淅淅瀝瀝的細雨啊,已經下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河水上漲,久到他們這些普通百姓都開始絕望了。

  “這雨, 越下越大了。”

  幾人留意了一番,果然,不知道何時起, 這綿延的淅瀝瀝的細雨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大雨滂沱!

  忽然, 他們的眼神一凝,注意到隨著暴雨降臨, 之前朝廷的欽差著人在河道邊做的標記已經被覆蓋了,他們瞳孔一縮,想起了朝廷的交代,當即慌張的站了起來,向著村落方向跑去!

  據他們所知,他們這一帶有許多這樣的小村落,每個村落在相應的河道地段都留守了人,隻要河水上漲超過一定規模, 他們就要第一時間村落,大家一起退到安全地帶。

  南方水道縱橫,水患也頻發,他們知道在水患來臨時,躲到哪裏才是最安全的。

  因為朝廷的通知,他們早就把貴重物品收拾好了,也在準備撤退的安全區域存了許多糧食,這樣一來,損失無疑會降到最低程度。

  “快逃啊!水,大水要漫上來了!”

  隨著他們淒涼尖銳的示警聲,整個村落似乎也被喚醒了,神色倉皇地村民拎著各自的行囊,開始在村落裏有威望的老人帶領下,向著既定的方向行去。

  ……

  同寧波一帶不同,京城可以說是晴空萬裏,湛藍的天空顯得高遠,但因為天氣悶熱,路上的行人便行色匆匆著,恨不得嘴裏含塊冰才好一些。

  但其他人也隻是想想,這時節又哪裏有冰給他們吃呢?他們擦了擦額上的汗,對這季節分明不喜極了。

  但皇宮裏,趙允閎卻沒有這樣的苦惱,他躲在禦花園地陰涼之處,神色厭厭地,在他麵前擺放著冰碗,水晶碗晶瑩剔透,裏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當季水果,在水果間還放著不少冰,隻是看著看著就令人覺得似乎這個酷暑並不十分難熬了。

  何止是不難熬,簡直可以說在炎熱的時候,吃著冰近乎享受了。

  站在小皇帝身後的劉番羨慕地想到,但小皇帝卻任性地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他聽著小皇帝低一百零八次地抱怨道:“唉,日子真難熬,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陸愛卿的消息。”

  “陛下,奴才已經吩咐過通政司的人了,隻要陸侍郎返京,定然第一時間報到奴才這兒。”劉番弓著腰說。

  趙允閎哦了一聲,又道:“陸愛卿說的不錯,人每日都在成長,就比如朕,朕今日比之昨日,是不是瞧著更聖明了?”

  劉番在一邊陪著笑:“陛下,奴才心裏一直覺得陛下聖明無比的,可就是奴才嘴笨,明明心裏頭覺得陛下最是聖明,偏偏到了嘴上,舌頭一閃就不知道該如何吐露心聲了。”

  “你肚子裏的墨水還沒有朕多呢,心裏頭有想法說不出,也不讓人意外。”趙允閎就同以前每一次一樣,無論說到了什麽,總忍不住想到心上人身上去,他神色間有些模糊,語氣像是感歎一樣說道:“朕的陸愛卿就不同,他是狀元出身,現在是禮部侍郎,以後朕是打算讓他慢慢升任禮部尚書的,有朝一日或許陸愛卿也能入閣,像是其他幾位師傅一樣,眼睛總是放在朕身上。”

  這些事,趙允閎也是在陸吒離開這幾天才想通的,既然陸卿想要有一番作為,想要施展才華,他總要幫一幫他的。

  內閣幾位師傅盯著他,時常抓住他的錯處,他感到煩惱多一些,但如果那個人換成了陸卿,換成陸卿時刻看著他,想到陸卿那雙眼眸,他說不清楚,隻覺得在那雙眼眸裏他雖然胡鬧,但陸卿看他卻是不同的。

  “他肚子裏是有錦繡文章的,他,要誇讚朕定然……不對,他那樣性子高潔的人,肯定不會像你一樣溜須拍馬。”

  趙允閎說完,舀了口冰吃了,一邊劉番心裏萬分不認同陛下的話,但麵上卻是讚同不已的模樣,正要捧著小皇帝說幾句,就見遠遠地有小太監過來了。

  接過心腹太監遞過來的密信,劉番看見上麵標記的字樣,便恭恭敬敬將密信呈給小皇帝:“陛下,通政司有陸大人的消息了!”

  趙允閎急切地將信展開,一目十行地看過去,很快臉上的興奮期待消失不見,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

  “……居然真的發了大水,若是,若是他有個萬一,朕,朕怎麽辦?”

  大水可是要死人的!

  以前也有朝廷命官在發生洪澇的時候被大水衝走過的事情。

  小皇帝抖著嘴唇,喃喃自語:“朕有真龍護體,若是朕就在陸卿身邊,陸卿定然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劉番正要說話,眼角餘光見幾位閣臣聯袂來了,便退到一邊。

  沒一會兒閣臣們便到了小皇帝身前。

  張鬆當先跪了下去,其他幾個閣臣緊隨其後,張鬆的聲音分外沉重,“這裏有一份加急奏折,請陛下過目。”

  趙允閎心不在焉地接過奏折,一邊張鬆則趁機向趙允閎匯報情況,“南方寧波府一帶大水,幸而朝廷提前有準備,但南方的損失仍然不小,朝廷的撫恤也要準備起來了。”

  雖然朝廷派了陸侍郎為欽差,損失相對低降到最低,但洪澇之後的撫恤也是關鍵,畢竟洪澇損毀了無數的房屋,淹沒了數不清的良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受災百姓的吃穿用度都要靠朝廷的撫恤了。

  趙允閎神色有些恍惚,抿了抿嘴唇,聲音又輕又憂傷:“朕不該讓陸愛卿去的,朕當時以為沒事,滿朝上下都告訴朕那是無稽之談,要是朕早知道,朕就不讓陸愛卿去了。”

  幾位閣臣麵麵相覷,這時候陛下不是應該關心洪澇退沒退,南方的百姓受災如何了嗎?在這樣的天災麵前,關心一個小小侍郎,哪怕這個侍郎這一次立了大功,他們心裏也十分欣賞這人,但聽著小皇帝嘴裏的話,就是莫名覺得心中很為受災的百姓難受。

  要是先帝還在,定不會如此。

  見幾位閣臣心情沉重,小皇帝覺得自己心情更沉重,他眼含著期待問:“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先讓陸侍郎回京,唉,南方發大水了,實在太危險了。有句話怎麽說的,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是吧?”

  “陛下!”張鬆叫了一身,含著幾分沉重道:“現在當務之急,應是商討賑災的事情。”

  趙允閎擺了擺手,“朕不懂賑災,這件事就由幾位師傅們決定吧,陸愛卿——”

  趙允閎說到這裏,還沒有繼續說下去,瞧著幾位師傅們的臉色,知道從幾位師傅不會允了,他神色同樣很沉重,“你們總是勸誡朕,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幾位師傅說可以,朕說就不成了?唉,罷了,讓朕靜一靜,師傅們就當……就當朕病了吧。”

  小皇帝轉身就走了,他們這些閣臣還能怎麽辦?張鬆深吸了一口氣,往日裏小皇帝不願意上朝的時候,就以生病為借口,現在顯然小皇帝又不想理會國事了。

  張鬆臉色不虞,“諸公,請諸公保重身體,這個朝廷,還要靠我們這些老家夥撐著呢。”

  幾人沉默地點了點頭,回到內閣去製定賑災策略了。

  小皇帝肯定是靠不住的,他們說不得要多活幾年,這個朝廷真的是看不到一點兒希望啊。

  這邊,小皇帝陰沉著臉回到皇宮,他身後的劉番和李德年瞧著這樣的小皇帝,走路更是輕悄悄的,連一丁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

  小皇帝回了內殿,將其餘伺候的太監宮女打發下去,隻留下劉番和李德年兩人,才幽幽地開口了:“朕要去尋陸愛卿,你們是跟著朕,還是朕自己一個人去?”

  “陛下不可啊!”劉番和李德年當即跪下來,抱住了皇帝的大腿,這是要人命的事,他們兩個要真的和陛下一起出宮了,這陛下要是萬一有個什麽,他們兩條小命再加上他們幹兒子幹孫子的命也賠不起啊!

  但胳膊總是擰不過大腿的,皇帝執意要出宮,哪裏是他們這些奴才能攔得住的?

  沒多久,黃昏的時候,有三個小太監模樣的人就鬼鬼祟祟地離了皇宮。當然,在他們身後,劉番手裏隻聽命於皇帝的暗衛也跟隨著,貼身保護著皇帝。

  趙允閎還從沒有這樣的體驗,他身為皇帝向來養尊處優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深入災區。越是深入南方,越是能感覺到天災的無情。

  被淹沒的良田,百姓站在高處麵對綿延的河水痛哭聲,都像是在敲打著他一樣。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此刻親眼看到了這些,才對這一點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

  又過了許多日子,他們才艱難地進入到了寧波府,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堤上,隻見有無數的民工在忙碌著,而走得近了,他終於看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穿著官服戴著官帽,官服沾了灰塵官帽粘了汗水,皂色的官靴也滿是泥土。

  但那人卻身姿頎長,麵容俊秀淡然,沉默地像是能負起一座山。

  周圍的民眾目光中也盡是仰慕拜服。

  “這裏的人都是受災的災民嗎?”趙允閎忽然問。

  附近忽然有人應了一聲,“陛下聖明啊派來了陸大人,往年哪次洪水來了,不死傷無數人?這次卻僅僅有數百個傷亡,還是民眾不聽陸大人的話,貪戀家裏沒帶走的財貨,才躲避不及被洪水淹了的。”

  又有人扛著袋子,一邊接著這話繼續說道:“誰說不是呢?全賴陛下聖明,陸大人是個好官哪,陸大人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苦了,一直跟著賑災的事情,都沒有時間歇一歇。”

  耳邊盡是稱讚陸大人的聲音,趙允閎抬眸向那人看去,正見到那人擦了擦額,似乎在擦拭汗水,然後目光倏忽對上他的。

  趙允閎心一熱,他耳朵所聽,全部都遠去了,隻有自己心髒跳動血液快速流動的聲音。

  他眼睛所見,全部都遠去了,隻有那人似乎驚訝地向他方向快步走過來的身影。

  親眼確定這人平安了,趙允閎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但緊跟著,他心中的一個念頭如野草般瘋長著,真想將這人掠到皇宮中去,然後他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既然分開,那人可能遭遇危險,何不被他護佑在羽翼之下呢?

  陸吒正在忙著災後重建的事情,這些日子他幾乎不眠不休的,初初見到小皇帝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產生幻覺了,等了一會兒幻覺沒有消失,才反應過來,小皇帝是真的出了紫禁城到了他麵前了。

  “臣見過陛下。”

  陸吒快步到皇帝身前行了個禮,皇帝身邊又隻帶了兩個太監,陸吒便知道皇帝定然是私自出宮無疑了。

  京城裏,皇帝失蹤肯定是瞞不住的,與其等著京城百官人心惶惶,反不如他在這裏坐實了小皇帝出宮撫恤災民的聖明形象。

  一旁的眾人早在陸吒過來的時候,便紛紛將目光凝在了他身上,等到見到陸大人同一個年輕人行禮,還稱呼對方為‘陛下’時,更是覺得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

  其中,同皇帝搭了話的民工更是瞪大了眼睛,老天,他這樣的小人物居然有距離皇上這麽近的時候?

  這就是皇帝?也就和他們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雖然也俊俏,但還沒有他們陸大人好看,身上也沒有龍氣的東西。

  很快這些人就將心中不敬的念頭收起來了,這皇帝必然是有龍氣護體的,他們看不見龍氣,很可能是皇帝將龍氣收起來的緣故,沒有龍氣,那還能是皇帝嗎?

  還怎麽坐得穩龍椅?

  眾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萬歲,小皇帝矜持地笑了笑,叫了眾人平身。

  陸吒等到小皇帝叫了起,就順勢起身了,然後他在見到了小皇帝後,習慣地調出了係統空間的好感度麵板,而上麵的好感度數值,令陸吒也有些驚奇了。

  麵板上的數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80,這樣高的好感度已經可以稱之為‘愛’了。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麵忙著賑災的事情,所以,小皇帝是自己靠著腦補就完成自我攻略的嗎?

  既然小皇帝來了,陸吒當然就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他帶著小皇帝一行人回到了寧波府府城。

  因為小皇帝路上也花費了許多時間,等陸吒見到小皇帝的時候,汪洋已經退去了。寧波府雖然低窪地段也被水淹沒,但寧波府府衙的位置相對高一些,保持的還算完整。

  所以,陸吒便將小皇帝安頓在府衙裏,趁著小皇帝沐浴更衣的時候,他寫了奏折向諸公稟告了小皇帝的行蹤,以免朝廷方麵憂心。

  殊不知,朝廷確實因為小皇帝的離開亂做了一團。

  最開始,是進殿伺候皇帝的小太監發現皇帝失蹤了,這事兒這樣大,誰敢隱瞞?便隻得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秉了太後千歲。

  太後強行壓下心中的慌亂,皇帝也不是第一次離宮出走了,當即安排人去京城尋找皇帝,哪裏好玩就去哪裏找,準沒錯。

  一切都交代下去了,太後揪心地歎息一聲,“皇帝怎麽就不能讓哀家省心呢?這離宮出走,是一個皇帝該做的嗎?”

  皇後現在被禁了足,後宮裏的事情最近都是太後在管束,太後也著實有些累了。

  但這時候,太後心情還算是放鬆的,等到京城裏如何都尋不到皇帝的時候,太後才真正慌了神。

  沒辦法,太後隻得將內閣大臣們請過來,幾位閣臣原本還疑惑太後為何尋他們,等到知道皇帝居然離宮出走了,一時間麵色忍不住變來變去。

  “臣等愧對先帝,先帝將陛下托付給臣等,臣等卻,卻把陛下弄丟了啊!”王震當先請罪,他們這些閣臣心裏都有數的,既然京城找不到小皇帝,那麽,小皇帝十有□□去了更遠的地方。

  “陛下很可能是去了南方了,南方大水,陛下,”張鬆咬了咬牙,實在說不出‘陛下擔憂災民’的話,便繼續道:“陛下可能是去尋陸大人了。”

  太後將‘陸大人’這個名號記在心中,但此刻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太後鳳眸一轉,急切道:“先帝將陛下將朝廷交給諸位大人,可見諸位心中是有成算的,如今,到底是什麽章程?何時能尋回陛下?陛下微服出巡,誰知道外麵有沒有歹人了?”

  太後越想心中越是難受,她可就皇帝這一個兒子,這時候隻要想到皇帝可能遇到危險,心都要被磨碎了。

  張鬆道:“老臣會派人去尋陛下,等找到了陛下立刻將陛下帶回來,朝廷這邊先不要公布陛下消息。”

  其他幾位閣臣俱是點頭道:“也隻能如此了。”

  幾位閣臣步履沉重地離開了,他們還想要好好調養身體,為這個朝廷再鞠躬盡瘁幾個年頭呢,但攤上這麽個皇帝,想要養好身體多活幾年,怕是難了。